【你这该死的可怜虫，今天又不敢来上学吗？】
【哈哈哈哈，我就说你是个胆小鬼！平时连正眼看人都不敢，被人揍了也只会夹着尾巴跑！】
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柯怀雪正坐在便利店门口的长椅上。他没什么胃口，只买了一瓶冰可乐，就着吸管慢慢嘬饮。
那天气温蛮低的，时隔几年，总是处在平均气温以上的A市，久违地下了一场雪。
这样的天气，柯怀雪穿得其实很单薄，风衣加围巾，里面套了毛衣，但都是不挡风御寒的。
风无孔不入地从织物的缝隙里钻进骨髓，可他仿佛感受不到似的，只是盯着屏幕，一条条点开来信，下滑查看。十几个号码发来的不同信息，无一例外都是讥讽辱骂他的。
“你好。”
又点开新的一条时，忽然响起话音。柯怀雪一怔，抬头，正对上一双弯弯的笑眼。
“请问这里有人吗？”青年问他说。
这人长得很漂亮。这是柯怀雪的第一反应，说不上来是哪种漂亮，或许算不上太惊艳的那一种，但气质很吸引人。像雪一样，柯怀雪想，笑起来时仿佛会融化。
但他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然后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下位置。一张长椅，他只占了三分之一。
许时清今天买了热奶茶和三明治。
江起总告诉他，吃早饭别老去便利店买，再赶时间也要认真吃每一餐。许时清没告诉过他，其实是自己喜欢吃，纯天然手工作的食物吃厌了，就想吃点纯添加无天然的。
喝了一口奶茶，他偏头看向旁边的少年。娃娃脸稚气未脱，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应该还在上高中。只是眉眼间透出疲惫，不像是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样子。
许时清便问他：“昨天是去通宵玩游戏了吗？”
“……什么？”柯怀雪没听清，茫然地看着他。
“我说，我有好几次在这边看见你啦，”许时清说，“而且每次都是在上学日，你是经常请假吗？还是逃课了。”许时清更倾向于后者。
“我……”柯怀雪止言又欲，他咬了下吸管，“这不关你的事。”
“还是说有什么困扰？生活上，或者是学习上的？”
许时清像听不懂人话似的，喝一口热奶茶，又继续自言自语：“我读书的时候，有段时间也像你这么苦恼。”
“那段时间成绩没有起色，人际关系也让我困扰，我就觉得——好讨厌呢，所以我第一次逃课了，逃课之后哪儿也不想去，就找个地方坐着，买了甜点，坐一下午。你现在也是这样吗？”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许时清循循善诱，柯怀雪刚刚生出的反感，稍微消退了一点儿。
他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许时清却没继续问他问题的细节，是人都会有烦恼，所以不必刨根问底。
“今天天气好冷呢，你还在喝冰可乐，我请你吃好吃的怎么样？”
说走就走，不等柯怀雪拒绝，许时清指着对门的一家门店，边撑起伞，边高兴说：“那家咖喱饭可好吃了，刚好，我也好久没吃了，我们一起去吧！”
柯怀雪想否决的，但看他那样殷勤，到底没说出口。
只是场小雪而已，他出门时压根没想到带伞，许时清偏要把伞撑在他头上。
来到店里坐下，许时清问他有没有什么忌口的？他摇头，便叫了两份招牌鸡肉咖喱饭，外加两个鸡腿。
等待上餐的功夫，许时清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虽然味道不错，但我觉得这家店蛮坑的，一份饭只要二十多，一个鸡腿就要七块钱，好贵好贵！”
您很缺钱吗？缺钱还要请人吃饭。柯怀雪真想这样问他，但也没说出口。
几分钟后，饭上来了。许时清先搓搓手，再取两双筷子，递给他一双，又自顾自说：“感觉今天的鸡肉比之前大块，是因为我来得早吗？”
很吵闹的一个人。这是柯怀雪对他的第二印象，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也没人回应，他自己就能坐那儿说单口相声了。
但是。柯怀雪虽然有点反感，总体上又不算讨厌，那顿饭他吃得其实挺开心的。
他慢吞吞扒饭，吃到一半，许时清又开口：“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读书的，也许你现在困惑，但度过难关之后就会觉得轻松许多。不要因为一时的困难，就放弃更多选择。”
“……”
柯怀雪好想笑，觉得他站着说话不腰疼，回敬说：“如果不想去上学怎么办？讨厌老师，也讨厌同学，更讨厌学校，听见上课铃声就会反胃，这样也要去上学吗？”
许时清啃鸡腿的动作都停了，他“啊”了一声，手再一抖，价值七块钱的鸡腿就掉在桌上，又被他捡回碗里。有够埋汰。
“嗯，是我考虑不周，这确实是个问题。”
许时清放下筷子，单手支着脑袋，整理措辞：“那就、那就祝你天天开心？人也不是只有一种活法，能做到自洽就很好了。”
看一眼时间，已经不晚了，他还得赶去上班。价值七块钱的鸡腿到底没时间吃完，他急急忙忙收好东西，和柯怀雪打完招呼，转身就走了。
等他走后，柯怀雪才看见他的座位上，留下了那把伞，和一张名片。
名片上赫然写着“许时清”三个字，翻个面，原来是个心理医生。难怪管得那么宽。
除此之外，柯怀雪严重怀疑，这名片又是他自己设计的。因为名片角落里印着一句：
【如果我们不会再见面的话，也愿你天天开心。】
——
柯怀雪和许时清再见了。第二次正式见面，是在许时清的诊所。
落座后，许时清看见他的脸，很自然地开口：“小同学，我们见过的，对吧？”
不等柯怀雪说话，他看着档案上的信息，惊讶说：“好巧呢，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在下雪，你的名字里也有雪，这算不算一种命中注定？”
“……”
完全就是土味情话，还自以为高情商。
简单寒暄几句后，许时清进入正题，他问柯怀雪：“说说吧，最近有什么心事和烦恼吗？我都会绝对保密的哦，你可以放心告诉我。”
“我最近，晚上失眠，睡不好觉，有时候也会觉得烦躁。是因为我……”
话到嘴边，又被他咽回去，他改口说：“就是和家里人吵架了，心情很不好。我不知道该怎么调解。”
在纠结要不要来看心理医生之前，他想告诉许时清的有很多，但真的见了面，又觉得说不出口了。
怎么办呢？只是不想让对方知道他是“老鼠”而已。
许时清的光太刺眼了。
——
意外的是，心理疏导过程还算顺利。许时清谈吐幽默，又没架子，甚至还会乐意和他分享自己的糗事，在这样轻松的氛围，柯怀雪很容易就放下戒备了。
在学校的每一分一秒都难熬，但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柯怀雪好像觉得时光飞逝。
许时清看一眼时钟，已经超出十五分钟了，他没有加收费用，只说：“好啦，今天到此结束。”
说完，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蛋糕，递给柯怀雪。他又说：“这个请你吃了。”
并非他为柯怀雪单独准备的，是江起上班前给他带的，蓝莓果酱蛋糕，许时清觉得这家店的果酱太酸了，不是很喜欢，但又不想浪费，索性顺手就送出去了。
柯怀雪接过盒子，左看看右看看，没说什么，拎着走了。
走出诊所，在路边等公交车的功夫，他盯着蛋糕盒子出神。
其实，他也不太爱吃蛋糕呢。
——
许时清的诊所，柯怀雪一共去过四次。后来因为琐事缠身，他再没去过。
等到两个月后，柯怀雪想再去拜访一次，却发现诊所已经关停了。
在咖喱店和蛋糕店一打听，原来是搬走了，要去一家精神病院就职，听说那精神病院还是他的朋友开的，对方特意邀请，他就去了。
“说起来，同学，感觉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呢？你是不是有低血糖呀，要不要……”
柯怀雪像是没听见，浑浑噩噩走出店门。
精神病院吗？
那倒是个好去处，他想。
……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对柯怀雪是如此，对许时清亦是。
前往精神病院前，他又打听到，许时清好像也生病了。这个总没心没肺的人，对着寒冷的下雪天和七块钱的鸡腿都能傻乐，却患上了抑郁和疑似精神分裂的症状。
听说是因为病人骚扰，对方一厢情愿的病态求爱，让他避之不及；后又有家属闹事，说有位他手下的病人寻死觅活，都是因为在他这里看病，被他蛊惑才迷了心智。
医者不能自医，许时清自己也病了，辗转却又在多年好友，江起的帮助下重新投入工作。
“你好呀，同学，你是叫做柯怀雪吧？好可爱的名字，为什么会这样起名呢，是因为你在下雪天出生吗？”
再见面时，许时清已经不认识他了。但那也没关系，纵然他们之间陌生，许时清的善意不减。
“嗯，是。”
柯怀雪应了声，又补充说：“和喜欢的人第一次见面，也是在一个下雪天。”
“哇，好浪漫的故事呢，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好。”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会慢慢说给许时清听的。
小柯对清清的爱是真的，恨也是真的。
爱得深切，恨只恨“明月高悬不独照我”，最后感情渐渐扭曲，剧情崩坏，对许时清做出了匪夷所思的事。
嗯，算是一个温暖又遗憾的故事吧？
直男清就这样钓走所有人的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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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下雪天（世界一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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