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的报告。”我把文件放在学生会室角落,刻意避开他正在批改的作业堆,睫毛在夕阳里镀上一层金边。
我数着他睫毛垂落的频率,在第三十四次时他终于开口:“你准备用那个姿势站到毕业?”
我慌忙直起身子,怀里的笔记啪嗒掉在地上,画满足球涂鸦的纸页散开。
“又是你。”他捡起一页纸,指尖蹭到小足球的铅灰,“上周开始,足球部的申请表上总出现这种涂鸦。”
我盯着他衬衫领口若隐若现的锁骨:“那个...请和我交往!”
“理由?”
“上周三下雨,我没有带伞...”
“学生会的伞柜在走廊尽头。需要我教你怎么使用公共物品?”
“但你把自己的伞塞给我了!回家路上我看到你淋雨走掉了!”
他突然起身逼近,风衣下摆扫过我的膝盖:“那是因为当天有钢琴社加练。”修长手指敲在窗台日程表上,“周四下午三点到五点,我的行程写着什么?”
“器乐室打扫...”我声音越来越小。
“钢琴键缝隙容易积灰。”他抽走我怀里的笔记,“就像你这种总在错误时间出现在错误地点的人...”纸页擦过我发烫的耳尖,“只会打乱我的流程。”
走廊突然传来嬉闹声,几个足球部男生抱着脏兮兮的球跑过。糸师冴皱眉后退半步,不小心撞到跟着他的我,藏在背后的玻璃瓶里淡蓝色千纸鹤和星星洒了一地。
“这是什么?”他捡起其中一只,发现翅膀上用荧光笔写着“SR”缩写。
“是...是装幸运星的许愿瓶。”我蹲下身慌慌张张收拾,“攒满一千颗就能实现愿望什么的...”
他对着阳光转动玻璃瓶,忽然冷笑:“所以你在每颗星星里都写了愿望?”没等我回答,他突然拧开瓶盖。
“别打开!”我扑过去时已经晚了,淡紫色信笺从瓶口滑落——那是张画着Q版小人的告白信,小豆色头发的男生脚下踩着足球。
糸师冴用两根手指夹起信纸:“原来这就是你总在足球场徘徊的原因?”他摘下眼镜哈了口气,慢悠悠用湿巾擦拭镜片,“真遗憾,我对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没兴趣。”
暮色突然变得很重,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那些足球涂鸦...是因为前辈中学时拿过县大赛冠军。”
直到关门声响起,我才发现千纸鹤翅膀被他捏出了折痕。窗台上静静躺着我的笔记,所有足球涂鸦都被红笔圈起来打了叉。
最后一页有行锋利的小字:
「妄想症患者的治疗建议——禁止接近污染源。」
——
糸师冴在我们学校堪称是个传奇,他成绩常年稳居年级第一,学生会的工作也处理得井井有条。他连制服都穿得比别人工整。衬衫领子永远立得笔挺,袖口要折三折露出半寸手腕,黑色学生皮鞋擦得能映出云影。最要命的是他整理袖口的模样——左手食指勾住袖管,拇指与中指精准捏住布料褶皱向上一提,腕骨凸起的弧度能让值周生忘记记名册掉在地上。
女生们私下里给他取了个外号叫高岭之花,因为他总是独来独往,对谁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即使是递文件时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他也会立刻用湿巾擦拭,就像别人的触碰是一种病毒。
但即便如此,糸师冴依然是全校女生心目中的完美男神。每次他经过走廊,总能引起一阵窃窃私语。有女生偷偷把情书塞进他的鞋柜,结果第二天那些信就被原封不动地贴在了公告栏上,旁边还用红笔批注:“语法错误三处,逻辑混乱,建议重写。”
我第一次见到糸师冴那是高一开学典礼的早晨,我因为迷路误入了体育馆后的小巷。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斑驳的光影中,我看见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墙边。他穿着白色的运动服,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角。
“喂,让开。”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他抬起脚,足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砸中了巷子尽头的一个易拉罐。
“砰——”
易拉罐应声飞起,在空中转了几圈,稳稳地落进了远处的垃圾桶。
我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他瞥了我一眼,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一刻,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是被那颗足球击中了一样,砰砰作响。
后来,我听说他是年级第一,听说他从不参加任何社团活动,听说他对所有人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再后来,我听说他曾经是足球部的王牌,但在某次比赛后,他再也没有碰过足球。
他是学生会会长,每周三晨会站在主席台,右手永远按着文件夹边缘,把话筒调低两厘米才肯发言。有次野猫窜进礼堂,所有人都尖叫着跳上椅子,只有他解开领带打了个活结,三秒套住猫脖子拎出门外。
我想靠近他,于是我开始拼命学习。我把图书馆当成了第二个家,每天泡在书堆里,直到闭馆铃声响起。我的成绩从年级中游一路攀升,终于在期末考试时挤进了前一百。颁奖典礼上,糸师冴站在台上,手里拿着奖状。
当糸师冴念到我的名字时,我清楚地看见他的睫毛微微颤动,像蝴蝶振翅。他把奖状递给我时,指尖的温度透过纸张传来。
为了更接近他,报名参加了学生会。第一次面试时,我紧张得把“我想为学校做贡献”说成了“我想为糸师冴做贡献”。
他头也不抬地在申请表上打了个叉。
最终在我的努力下,还是成为了他身边的文书。说是文书,其实就是个打杂的,整理文件、跑腿送资料、甚至帮他擦桌子。起初,他对我视而不见。每次我抱着文件从他身边经过,他都像没看见我一样,继续低头批改文件。
“前辈,你画得真好看。”
“这是数据统计表,不是画。”
“可是这个饼状图像极了梵高的向日葵!”
“......这是柱状图。”
“前辈,这是你要的资料。”
“放左边,不要挡住我的视线。”
“左边是哪里?以你的视角还是我的视角?”
“以地球自转方向为准。”
“前辈,你的咖啡凉了,我帮你换一杯吧?”
“我不喝别人碰过的东西。”
“那你自己去倒?”
“我喝速溶的,包装袋我自己撕。”
“前辈,你衬衫扣子松了。”
“已记录在今日维护日志。”
“我帮你扣上?”
“保持安全距离1.5米以上。”
“前辈!自动贩卖机吞了我的硬币!”
“投币角度偏差15度就会触发吞钱保护装置。”
“前辈怎么知道?”
“去年有个笨蛋连续投错十次,我被迫写了《白痴使用指南》。”
“前辈的钢笔真帅气!”
“这是普通文具店398日元的量产款。”
“但握在前辈手里就像圣剑!”
“圣剑现在要去批改你上周写错日期的活动申请了。”
“前辈!天台的风好舒服啊~”
“根据刚才风速,你三秒后会被吹走的概率是82%。”
“那前辈会拉住我吗?”
“我会计算抛物线轨迹帮你预约保健室床位。”
这样的对话每天都在重复。直到有一天,我在他的会议记录上画了一个小足球。
“这是什么?”他指着那个涂鸦,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足球啊。”我理直气壮,“前辈不是拿过县大赛冠军吗?”
他略微有些无语:"画得那么丑,我还以为是被踩扁的土豆,建议转去隔壁美术部进修。"
我是他口中所说的“问题职员”。每次开会,他都会用指节敲我的笔记本:“字迹潦草,重写。”或者在我打瞌睡时,用文件夹轻轻拍我的头:“清醒点。” 力度恰好震醒我又不惊动旁人。
他批注时喜欢转笔,但绝不会在纸上拖出多余墨痕。有次我不小心把咖啡泼在会议记录上,他居然能从碎纸机里抢救出残页,用透明胶带拼回原样。每天早上,我会提前半小时到校,帮他整理文件。午休时,我会偷偷在他的便当里塞一颗糖。放学后,我会陪他巡视校园,听他冷着脸指出哪里不够整洁。一年下来,我们的关系从“陌生人”变成了“他勉强能容忍的存在”。而我从一个连他名字都不敢喊的小透明,变成了能在他面前插科打诨的职员。
“糸师前辈,你的领带歪了。”
“糸师前辈,你的便当里怎么又是盐昆布?”
“糸师前辈,你笑起来其实挺好看的。”
他总是用那双翡翠色的眼睛扫我一眼,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
我也发现了一些他的小细节——
比如他批改文件时,如果心情不错,会在句尾画一个小小的圈;
比如他喝昆布茶时,会不自觉地用指尖轻轻敲打瓶身;
比如他偶尔会对着窗外的樱花树发呆,眼神里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
他似乎也习惯了我在他身边晃悠,偶尔还会在我手忙脚乱时递来一张纸巾,或是在我熬夜整理文件时丢下一句“早点回去”,那些让我头疼的档案,第二天总出现在他上锁的抽屉里。有一次,我在图书室熬夜整理资料,不小心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身上披着他的风衣,虽然第二天他依旧冷着脸说:“只是不想你传染给其他人。”
真正让我产生错觉的是庆功宴,他在储物间找到蜷缩着哭鼻子的我。当我把鼻涕蹭在他手帕上时,他没说“脏死了”,而是用纸巾包住整个手掌,隔着纤维戳我哭肿的眼皮。
这种若即若离的默契持续了十一个月零六天。直到上周我对他告白,他把体育馆仓库钥匙放在桌上:“你明天开始负责器材管理。”
我攥着钥匙扣上的足球挂坠——那是他去年修好我摔坏的八音盒时,从零件堆里捡出来给我的。
“为什么?”我问得没头没尾。
他正在给盆栽剪枯叶,剪刀突然卡在半空:“向日葵每天旋转15度。”答非所问,剪刀尖却戳破了手指,血珠渗进土壤。
他睫毛垂得比平时更低:“你该学会保持安全距离。”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宣读一份实验报告,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这就是糸师冴,永远理性,永远完美。
我盯着他握剪刀的手,脑海里想的却是上周他就是用这双手替我剪开卡住的校服拉链。
——
我站在公告栏前盯着那张新贴的调令发呆,自从上周在学生会室告白被拒后,糸师冴似乎铁了心要把我调离他的视线范围,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调走我的理由也很官方——“体育仓库需要人手”。
“你还好吗?”身后传来同班同学美咲的声音。她凑过来看了一眼调令,安慰道:“别太在意啦,糸师前辈对谁都这样。你看,他连足球部的训练计划都能挑出十几个问题,更何况是我们这些普通人。”
我苦笑着点点头。
说实话,这惩罚不算重,至少他没让我去打扫游泳池——虽然我觉得他可能真的考虑过这个选项。毕竟,糸师冴这个人,向来以精准和无情著称。
“真是的……为什么我要在这里整理这些破烂啊!”
我一边嘟囔着,一边把生锈的奖杯擦得锃亮。体育馆仓库里堆满了陈年旧物,跳马垫、旧球衣、发黄的训练日记,还有一堆不知道哪年哪月的奖状。外面传来足球部的训练声,欢呼声和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热闹。而我,却只能在这个阴暗的仓库里,和这些发霉的旧物打交道。
天渐渐黑了,体育馆的灯光一盏接一盏熄灭,最后只剩下门口那盏昏黄的灯,仓库铁架在地面投下兽骨般的阴影。
“喂——!仓库还有人吗?”门外传来同学的喊声。
“有——”我拖着长音回答,手里的动作却没停。
“我们要锁门了,你快点出来吧!”
“知道了,我再整理一会儿!”
其实我早就整理完了,可我就是不想出去。像是自虐一样,我把那些奖杯擦了又擦,把训练日记一本本翻开,又合上。我知道糸师冴不喜欢我画那些足球涂鸦,可我就是忍不住。每次看到他冷着脸用红笔圈出我的杰作,我都会偷偷笑出声。
“真是个笨蛋……”我对着奖杯自言自语,“明明以前那么喜欢足球,现在却装作讨厌的样子。”
——
糸师冴站在仓库外。五分钟前,他刚结束学生会周例会,视线停留在《部活经费审批表》的“足球部”一栏。
“那孩子还在仓库掘宝呢。”风纪委员嘟囔,“说什么要把昭和年间的霉味都晒干净。”
糸师冴皱起眉头起身。 此刻,他听着门内的声响,备用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铁锈簌簌落在皮鞋上。
——
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仓库里只剩下月光从气窗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惨白的光斑。我去够最高层的成绩册,铁门突然被踹响,门外传来钥匙串的金属撞击声。
“你是准备用这个姿势摔断颈椎吗?”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冷嗓。
我浑身一僵,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转过身,看见糸师冴逆光站着,依然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这是足球部的成绩册。”我故意提高音量,把手里的册子晃了晃,“原来前辈真的拿过县大赛的冠军,以前明明很喜欢足球吧?县大赛决胜局最后一秒的倒挂金钩,连报纸都夸你是‘神奈川的流星’……”
刚爬下楼梯就被他抓住了手腕,我挣开时碰倒了脚边的纸箱,泛黄的训练日记哗啦散开。某页夹着的照片滑到他脚边——初中生模样的糸师冴抱着足球站在领奖台,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态,和现在那个冷冰冰的他判若两人。
原来他也有过这样的表情……
“我说过,禁止接触这些。”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听不懂吗?”
“明明是你自己藏起来的!”我捡起日记本,内页掉出一张泛黄的医疗报告。扫过标题的瞬间,我的喉咙像是被冰碴堵住——《右膝前十字韧带断裂,运动生涯终止》,患者姓名是伊藤健太。
糸师冴突然劈手夺过报告,纸页在他掌中皱成一团:“谁允许你翻这些垃圾?”
“伊藤学长受伤那天……”我紧盯着他,“是你传的球,对吧?”
空气突然凝固。
"你以为足球是过家家?需要手把手教废物怎么呼吸?"
“所以你就用那种杀人传球毁了他?”
他翡翠色的瞳孔在阴影中收缩成针尖:“你懂什么?”
“我不懂的是你!那个笑得这么开心的人是谁?是你吗?还是说,你早就忘了自己曾经的样子?”我的声音颤抖着,“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要放弃足球?明明你那么喜欢……”
“喜欢?”他冷笑一声,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喜欢是什么?是数据吗?是误差率吗?还是你这种毫无逻辑的感性冲动?”
他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那场决赛最后三分钟,伊藤的肌肉疲劳指数已经超过临界值35%,冲刺速度慢了0.7秒,接球姿势偏离理论角度12度——这种误差率高达82%的废物,本来就不该出现在球场。可他还是接了那个球,用他的膝盖,用他的未来,去填补那个该死的误差!”
“当年那脚传球,我计算了风速、地摩擦系数、甚至观众席声浪对耳压的影响——可没有人告诉我,人类的心脏……居然是非线性变量,居然有人会蠢到用肉身去填数据漏洞。”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几乎是在咆哮。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糸师冴——那个永远冷静、永远精确的糸师冴,此刻却像一头失控的野兽。
“你知道他倒下的时候说什么吗?”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他死死攥着队长袖标说‘对不起,没能达到你的标准’。”
他的手指松开我的下巴,转而掐住我的肩膀,“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看着一个人因为你的一脚传球,彻底毁掉他的一生?”
"我比谁都清楚人类有多脆弱。声带振动频率、毛细血管密度、骨骼抗压系数——只要我想,现在就能计算出掐死你的最佳角度。"
我被他眼底的疯狂钉在原地,他此刻瞳孔里跳动着失控的焰火,目光像是要把我钉死在墙上:“你以为我放弃足球是因为不够热爱?是因为毫无作用的愧疚?我可没有那么高尚,我放弃是因为我受够了——受够了那些控制不了的因素,受够了那些无用的期待与未来,受够了那些被迫承担的责任,受够了那些用‘喜欢’和‘梦想’包装的枷锁!”
“伊藤的眼泪、教练的咆哮、那些喊着'神奈川的流星'的蠢货……我讨厌被迫承担,讨厌被期待,讨厌被束缚,足球也好,学生会也罢,不过是消磨时间的沙盘游戏。我真正想要的是自由、无拘无束,就算没有足球,我也可以随心所欲地活着!”
"现在明白了吗?我放弃足球不是因为责任......"
"而是因为——"
“这愚蠢的世界根本配不上我糸师冴的传球。”
他的声音像是从深渊里传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我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他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松开了我的肩膀,呼吸有些紊乱。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空气。红光在仓库里疯狂旋转,像血溅在雪白的实验报告上。
“别动!”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一颤,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栽去。背后的铁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跳箱和垫子堆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倒塌。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等待疼痛的到来。
但疼痛并没有降临。
一双有力的手臂突然环住我的腰,将我猛地拉向一侧。我的后背撞上他的胸膛。耳边传来他压抑的闷哼声,紧接着是金属钉刺入皮肉的闷响。
“蠢货。”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怒意,“我说了别动。”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他紧紧护在怀里。他的右手撑在我耳侧,掌心被铁钉划出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滴在我的衣领上。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亮他紧蹙的眉头和微微发抖的睫毛。
“你受伤了……”
“闭嘴。”他咬着牙,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你左后方两米处有裸露的电线,别乱动。”
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亮他垂落的额发。鲜血顺着手掌滴在地面上,他的呼吸擦过我耳尖。
“糸师冴……”我颤抖着开口,“你为什么要……”
“别说话。”他打断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让我……冷静一下。”
他的额头抵在我的肩膀上,手臂依旧紧环在我腰侧,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他的心跳快得像是要冲破胸腔,与他平日里冷静自持的形象截然不同。
警报声戛然而止,仓库里重新陷入寂静。月光洒在他的背上,勾勒出他紧绷的肩胛骨轮廓。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我的衣角,像是在确认什么。
“糸师冴……”我轻声唤他。
他猛地松开我,后退一步,像是被烫到一样,右手垂在身侧,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面上溅出一朵朵细小的血花。
“你的手……”
“不用你管,”他直起身,背对着我,“明天开始,你调去图书室。”
——
“请问……这里有《足球战术解析》吗?”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
我抬头,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站在柜台前,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书单。
“有的,在第三排最里面。”我站起身,带他走到书架前,“你是足球部的?”
“嗯,刚加入不久。”男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队长说让我多看看书,学习战术。”
我抽出那本书递给他,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书脊上贴着的标签——那是糸师冴的字迹,工整得像是印刷体。
“谢谢!”男生抱着书离开,我站在原地,突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从仓库调回图书室已经一周了,糸师冴把我调回这里时,只让书记递了张字条:禁止在图书卡上涂鸦。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我站在图书馆的窗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远处的操场上,足球部的训练声隐约传来,夹杂着雨点砸在伞面上的闷响。
“喂,这是还书单。”学生会的小林把一叠文件放在柜台上,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听说你被副会长从仓库‘特赦’回来了?真不容易啊。”
我扯了扯嘴角,没接话。
特赦?呵,不过是糸师冴觉得我在仓库碍眼罢了。
自从仓库事件后,糸师冴似乎刻意避开了我。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学生会副会长,而我却不再是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小文书。学生会开会时我的座位从长桌右侧调到了最末席,和主位的他隔着三叠榻榻米的距离,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在布置任务时特意瞥我一眼,或者在我走神时用钢笔轻轻敲一下桌面。
他低头翻着文件,一个眼神都不肯给我。偶尔我抬头偷看他,只能看见他冷峻的侧脸和绷紧的下颌线。
仿佛那天的警报、黑暗、以及他右手的伤痕,都只是我的一场梦。
图书馆的工作并不难,只是少了学生会的忙碌,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每天整理书籍、登记借阅、修补破损的书页,比起在仓库整理那些陈年旧物,这里至少能闻到书香,而不是霉味。
偶尔会有同学来借书,闲聊几句。
“听说糸师前辈最近特别严格,连文件上的错别字都要圈出来。”
“是啊,上次开会,他还因为有人迟到发了火。”
我低头整理借书卡,假装没听见。
其实我知道,他最近的确变了。以前的他虽然冷淡,但至少不会这么咄咄逼人。
是因为仓库的事吗?
“对了,今天轮到你去整理体育类书籍。”山田指了指角落的书架,“记得把旧杂志归档。”
我点点头,抱着书走向书架。雨声渐渐变大,图书馆里只剩下翻书的沙沙声和钟表的滴答声。我蹲下身,刚想要把一本泛黄的《足球月刊》塞进书架,突然听见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会长,这是这周的借阅记录。”
图书委员小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躲在书架后面。糸师冴的声音依旧冷淡:“放桌上吧。”
我偷偷探出头,看见他站在借阅台前,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他的制服依旧笔挺,小野把记录本放在桌上,犹豫了一下,小声问:“会长,你的手……没事吧?”
糸师冴低头看了一眼缠着绷带的右手,语气平静:“没事。”
小野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还有事吗?”
“没、没了!”小野慌忙摇头,转身离开。
我缩回书架后,心跳快得像打鼓。糸师冴站在原地,目光扫过书架,突然停在我藏身的方向。我屏住呼吸,听见他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躲什么?”
糸师冴的声音像把冰锥刺破空气。他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我抬起头,正对上他冷淡的目光。
“我没躲……”我小声辩解,手里还攥着那本《足球月刊》。
糸师冴的目光落在书封上:“你对足球很感兴趣?”
“只是,随便看看……”我低头盯着他擦得锃亮的黑皮鞋,鞋尖沾着几片被雨水打落的紫阳花瓣。
“那就别在文件上乱画。”
他离开时视线短暂地扫过我,又迅速移开。那一瞬间,我似乎看见他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被风吹过的山茶花瓣。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委屈。
——
糸师冴站在走廊的拐角处,目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图书馆内。少女抱着文库本穿梭在书架间,她的头发比之前长了一些,发尾微微翘起,低头整理书籍时,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像是在和什么较劲。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绷带,掌心的伤口隐隐作痛。
“会长?”学生会的小林从旁边经过,疑惑地看着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检查图书室通风系统。”糸师冴面无表情地说,“梅雨季容易发霉。”
小林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最近图书室的工作好像很顺利呢。”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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