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还未开盅，罗西却不紧不慢地鼓起了掌：“做的不错。”
奇犽眉头越发紧皱，暗暗咬牙，她对他动了什么手脚？不，不可能，他自信有无懈可击的防御。
“请。”罗西微微颔首，示意奇犽先开。
他微微打开一条缝隙。
赌场内嘈杂的背景音仿佛都远去了，只剩下自己沉稳的心跳。
缝隙中可见骰子皆是数字一。没问题，能赢！奇犽扬起胜券在握的笑容，骰盅被彻底掀开：
血红的圆点映入眼帘——1，1，1，2，1，1。
可恶！奇犽盯着那格外扎眼的2。竟然失误了。但没关系，这已经是极小的点数。
奇犽强压下心中的疑虑，调整呼吸，又变回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大少爷模样，一双大大猫眼眯起一个得意的弧度。他安慰自己，毕竟要打败他需要摇出六个一，那可是奇迹般的概率，
罗西泉水般悦耳的嗓音打断了试图安抚自己的奇犽，“我打败你的概率只有1/46656。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你是这么想的，对吗？”罗西扫过奇犽那眯起的双眼，似乎对他的心思了然于胸。
呵，事到临头还要虚张声势的女人。奇犽思忖着大概率会到来的胜利，屏蔽了罗西的又一次挑衅。他扬了扬下巴，示意罗西不要再拖延，赶快开盅。
罗西纤细的手指搭在骰盅盖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欣赏着奇犽志得意满的表情，手腕轻巧一翻：“喏。”
1，1，1，1，1，1。
两排整齐的红点落在墨绿的绒布上格外刺眼。
奇犽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冻结，随即又碎裂开来，拳头再次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整个空间仿佛被抽成了真空，连远处的筹码碰撞声也如苍蝇般模糊成一片，渐渐飞远。
“你也清楚地看到了吧，我没有作弊。”罗西眨了眨眼，“是你输了哦。”
“看来不用念的话，你也不过如此嘛，小·少·爷~”看着由于不甘心再次炸毛的猫样少年，罗西逗弄般夹起嗓子。
几乎只差一点，两人就可以平局。
“再来一次！”只差一点点，奇犽一定要打败她。
“好，奉陪到底。”这正中罗西下怀。“1000万，all in。”
“加注，2亿，all in。”
再次开局，两人骰盅几乎同时落定。
这次的结果非常完美，至少奇犽是这么认为。同一个坑，白痴才跳两次。
罗西眼底笑意微漾，将少年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都尽数捕捉。
“请。”罗西保持着淑女的风范，将先开的权利让给小弟弟。
啧，这所谓“礼”让奇犽像被逆着毛捋了一把的猫，浑身炸起看不见的毛刺，仿佛自己并不是一个平等对战的对手，而是被居高临下施以宠爱的小动物。
忍住掀翻赌桌的冲动，奇犽一鼓作气打开骰盅：
五个一围成一个规整的圆，至于最后一个，则碎裂得无法辨别。
五个一。
奇犽胜券在握，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眼底藏着即将击杀敌人的锐利。他的头高高抬起，细软的银色发丝也随之摇摆，如小猫神气地摇着尾巴。但有了第一次的经历，眼神本能地瞥向罗西那张一成不变的笑脸，试图穿透她一成不变的微笑的面具。
“真是了不起。”罗西难得真心称赞道，“这的确是千锤百炼的控制力才能做到的结果。但是——”
罗西猛地掀开了自己的骰盅。
“真可惜，你又差一点点。”罗西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一柱擎天。她指尖轻轻点了点那四个板正地堆在在一起的数字一，其余两个几乎化为粉末。
奇犽又输了！
只差一点吗？不，远不止一点。连续的“巧合”浇灭了因罗西不断挑衅带来的浮躁，奇犽的理智渐渐回笼。
倘若这个女人没有作弊，那么这就意味着，她对全局有着绝对的把控——她能够精准控制己方骰子点数的同时，还有余力拨除周围的杂音，对他手中骰盅发出的声音实时做出判断，从而在落定之前多走一步，便能永远保持胜他一点。
每一次摇盅，都是她对他精心的丈量。
每一次开盅，都是她为他量身打造的胜利。
如此强大的感知能力与控制力，眼前人是真正的强者。
“喂，你叫什么名字？”奇犽真正正视起了这个与他年龄差距不大的少年。
“罗西，我叫罗西·霍莱特。”罗西似乎捕捉到了他眼中那抹迅速沉淀下来的锐利光芒，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带着一丝“孺子可教”的赞许。即使是成年人，被如此挑衅又输光本金后，也会忍不住崩溃失态。但面前的少年，却只是眼中燃起了更加灼热的胜负欲。
真令人兴奋。
霍莱特，roulette。连名字都像是亡命徒呢，奇犽暗暗吐槽，但还是正色道：
“我叫奇犽·揍敌客。刚才都只是热身而已。我们接下来认真一决胜负，如何？”
监控室内，监控屏幕的冷光映在珍娜毫无波澜的瞳孔中，她深深地看着享受博弈的两人，面上看不出丝毫悲喜。
灯光聚焦在绿绒桌上，将两人笼罩在与世隔绝的角斗场中。
果真是少爷！凡是游走在灰色边缘的人，谁不晓得揍敌客家的威名？
罗西心脏狂跳着，如果她……
“我的确很想和你一起玩。”罗西似乎面露难色，“可是……你已经没筹码了吧？”
少年唇角噙着的傲然弧度瞬间僵死，像被踩了尾巴的雪豹。雪白皮肤下血管突突跳动，好不容易压下的红潮反扑得愈发凶猛。
“我有个提议，”罗西缓缓起身，姿态优雅的如一只黑豹，顺着桌子缓缓躬身向前凑近奇犽，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蛊惑。
她抽出腰间的左轮手枪，枪口轻轻挑起奇犽的下巴：“我们以命为注如何？”
冰冷的枪口紧贴着皮肤，火药味的念扼住了奇犽的呼吸。
危险！危险！危险！
奇犽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逃！警报在骨髓深处炸裂拉响，可双腿却如灌了铅一般。
眼前这个疯子毫无破绽，他无法确定是他的身法更快，还是她的手枪更快。她的能力到底是什么？从这把手枪看来，是具现化系、操作系，还是放出系？
奇犽的大脑快速运转着，求生的意志焦急催促着他。死在这里也太逊了吧！
女人初见时眼中那狂热的火焰映在他的眼眸中，灼烧着他每一根神经，仿佛要拽着他一同坠入深渊。
看来只能先答应，在游戏结束前想办法脱身。他才不要和这个疯女人赌上性命呢！
“没——”奇犽嘴唇微启，还未来得及发声。
“开玩笑的啦。”只见罗西瞬间收敛了那副癫狂的神色，“毕竟我又不是什么疯子。”
开玩笑？不，罗西是认真的，只是在她话音刚落时，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朝她袭来。虽然只有一瞬，却让罗西如被毒蛇锁喉。那并非有形的攻击，而是一种纯粹的、粘稠的、来自深渊底层的恶意，瞬间浸透她的骨髓，让她的灵魂都为之战栗。
看来少爷有一个了不得的保镖呢。
虽然她从不惜命，但当众寻衅反被仇杀什么的也太不体面了，她可不想给珍娜添麻烦啊。
几乎是杀意袭来的同一秒，罗西身体本能地动了，一个轻盈的翻身贴近奇犽身后，手臂看似亲昵实则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环住他的脖颈。指尖悄然抵住他颈侧的动脉，脸上却绽开一个甜腻的假笑——完美肉盾get。
“我可以借筹码给你，玩什么依旧你来决定，如何？”
“哈？”数不清今晚到底是第多少次被戏耍，少年名为理智的弦“啪”地一声彻底崩断，脱下了小大人的伪装，终于大声控诉：“不要随便开奇怪的玩笑啊癫婆！”
“抱歉咯~”罗西吐了吐舌头，敷衍地表达了歉意。
“那你到底玩不玩嘛？”少女的气息又一次喷洒在奇犽的耳畔。
他呼吸一滞，微微一愣，似乎才意识到两人肢体有多么的亲密地贴合着，随即原地暴起，拂开罗西交握于他胸前的手。连椅子也被掀翻。
“当然！看我把你杀个片甲不留！到时候你就哭着去找妈妈吧！”看着罗西装模作样的“娇俏”，奇犽一副被逗弄冲昏了头脑的冲动架势。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的安全警报还未解除，对方依旧有可能随时发难。他必须表现出大意的模样，促使对方放松警惕。
罗西灵巧地躲过被甩出的椅子，双手高高举起，若不是右手还握着枪，任谁看都仿佛在举手投降。她不着痕迹地搜寻着整个大厅，试图找出这位保镖的藏身之地，但一无所获。
对方似乎也收敛了杀意，或许只要不危及小少爷的生命，就并不触及对方的底线。
她慢条斯理地坐回位置上，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玩什么？”
“友式扑克。”
……
裁判将一张红桃A送到奇犽面前。
奇犽偷偷翻开自己的底牌，是一张黑桃A。面前的明牌则是黑桃9,梅花K,红桃K，方块A。
而罗西的明牌为梅花10，方块10，红桃3，黑桃3，底牌未知。
奇犽面无表情，望着罗西。那雷打不动的笑脸，轻轻托着下巴交叠的双手，一如既往，完美无瑕。
接连的失败让他不敢再轻言胜负。但这次似乎不同，罗西下意识摩擦着手背的拇指出卖了她。
看来这家伙确实已被逼入绝境了，是时候收网了。
奇犽的喉结微微颤抖着。赢，就能翻盘，输，就万劫不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筹码边缘，冷汗几乎要浸透衬衫后背，最终，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压倒了恐惧，“最后这把，我全压，开牌吧！”
“我跟了。”罗西的拇指越发用力摩挲着，但声音依旧轻快。
这让奇犽不禁心中打鼓，她到底是不是在虚张声势？上一局她便是如此，但并没有什么好牌，还输给了他。这次呢？All in果然还是太鲁莽了吗？大脑的高速运转让奇犽脸颊温度过高，红晕经久不散。
“请开牌。”裁判保持着专业。
周围看客兴奋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
两人一起亮出底牌——罗西的底牌是一张红桃3！
罗西的三条大过他的两对，他又输了！
“谁说小小的3一定拼不过Ace呢？”罗西朝奇犽抛去一个wink。
“你一早就在演戏引我入局了吧？”奇犽将牌狠狠抽在桌上，眼前的牌给了他重重一击，胸口闷得喘不上气。可恶，输了，又输了！他仿佛一只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猴子，羞愤和屈辱烧得他耳根通红。
“没错”罗西也毫不掩饰，痛快地承认了骗局，“欺骗也是游戏重要的一环不是吗？”
奇犽哑口无言，在这方面他实在是没有资格说别人，自己也是说谎的惯犯。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已经输无可输了。”罗西拨弄着面前小山一样的筹码，“一亿戒尼，看在我们这么投缘的份上，就不收你利息了。”毕竟羊毛出在羊身上。
“谁和你这样的癫婆投缘啊！”罗西冰凉的枪口仿佛上一秒还抵在他的下巴。
罗西并不计较所谓“癫婆”称谓，朝他伸出手，平摊开来。
“做什么？”奇犽疑惑。
“当然是交换联系方式，不然我去哪里讨债？”罗西伸出的手轻轻晃了晃，催促着。
“嘁，”愿赌服输，奇犽撇开头拒绝直视罗西，但身体还是认命地跟罗西交换手机。
走出俱乐部后，奇犽盯着通讯录中的[R·R]，脑中不断回响着对方最后那句“少年哟，十赌九输，不赌为赢，切勿沉迷哦~”
心中五味杂陈，啧，明明她自己更疯。
酣畅淋漓地较量一番后，罗西满足地伸着懒腰，回到了珍娜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合拢的瞬间，她立马被一股阴冷黏着的念吞没。罗西脸上胜利者的慵懒笑容还来得及未褪去便冻僵在了脸上。
珍娜瞳孔涣散，面庞毫无生机，只有那双眼死死地、空洞地锁定着罗西。
一股寒意顺着尾椎直窜头皮。
突然间，珍娜的脖子呈九十度弯曲，下巴如生锈的齿轮，“咔哒咔哒”地嗡动着。她用平板、干涩，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磁带卡带一般，不断吐露着威胁：
“没有下次、没有下次、没有下次……”
十赌九输，不赌为赢，三少来了也得端着巨额债务出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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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没有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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