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听到席巴这番话的时候，安吉莉卡的第一反应是质疑。她经历的上一段人生中，会说出这种话的只有两种人：骗子或邪教徒。
在都市，没有谁是一定不会被抛弃的。死去一个，就立刻会有能力相近的人替补上来，小到最低阶的收尾人，大到最上层的调律者，所有人都顿寻着这样的规律。
随后，她发现了自己思维的误区：
——她把席巴当做上司看了。
而席巴确实站在“父亲”的立场上说的这些话。
一位父亲对女儿说的话。
安吉莉卡感到一丝愧疚，因为她还未能把揍敌客家族看做是自己的亲人。纵使安吉莉卡会喊他们“父亲”“母亲”“哥哥”，不过对于她来说，这些称呼更类似那些帮派中对于上下级的特殊称呼。
安吉莉卡发觉自己对这个世界下定义总是太快了，这里既不是富足的乌托邦，也不是那个她熟悉的残酷无情的都市。这里是一个崭新且独特的世界，不能用过往的经验去判断，她需要调整自己的观念。
就算有可能是虚情假意，也要体验过后才能下定义不是吗？
“父母”对安吉莉卡来说是个陌生的概念，和“父母”的相处模式应该是什么样的，她还需要摸索。
想清楚这一切后，安吉莉卡点点头：“我明白了，父亲。”
-
似乎是为了印证安吉莉卡的那番话，次日，席巴给安吉莉卡安排了初次杀人训练。
安吉莉卡跟随着莉莉来到地牢，在牢狱中看到了她的训练对象：一个身着见习管家制服的年轻男性被拷在其中，他的双眼被蒙住，在席巴和基裘的视线范围内不停发抖。
看见安吉莉卡过来，基裘欣喜地迎上前把她抱在怀里不停地揉，嘴里一边说着“你是妈妈的好孩子”“辛苦了”“做得不错”这类的话。
安吉莉卡顿了一下，回抱住她，轻轻拍了拍。视线越过基裘的肩膀，席巴站在她的身后，脸上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安吉莉卡猜不到他对基裘说了多少。
席巴走到安吉莉卡身边，递给她一把匕首：
“伊洛，你知道今天要做什么，对吧？”
基裘终于把她放下来：“伊洛，去吧，很简单的，快点去吧。”红色的电子眼注视着她，鲜艳的唇角勾起，一张一合，“做得好的话，可以得到奖励哦。”
安吉莉卡仰头看着父母，长年以来的习惯让她在听取命令的时候下意识将手背到身后，站直，安吉莉卡回答道：“我明白，父亲、母亲。”
她朝二人点头致意，随后便向那个人走去。
屏息凝神，藏于黑暗。
击杀一个无法行动的目标对安吉莉卡来说不是难事，但是，她认为席巴并不只是单纯想看她切开一块肉。
暗杀的要领是什么？
是悄无声息、一击毙命。
安吉莉卡走向他，安静地像是一抹白色的幻影，没有一点儿声音，仿佛心跳都不曾存在。
注意着灯火的方向，安吉莉卡绕了半圈，避免自己的影子落到训练对象身上。
安吉莉卡成功了，她已经站在那位见习管家身后，可后者对此无知无觉。
周围鸦雀无声，连远处水滴落下的声音都清晰可闻。随后只见寒芒一闪，那位见习管家应声而倒。直到他倒地之后，脖颈中的血液才被打开的易拉罐一样汩汩流出。
安吉莉卡习惯性地甩刀，残留在刀锋上的血液便如同泼墨般的溅洒在墙上。
整个过程用时不过15秒，安吉莉卡身上滴血未沾。
基裘面露惊艳之色，她欣喜若狂地转向席巴：“亲爱的，那是……！”
“嗯。”一向沉稳的席巴也忍不住露出些许欣赏的神色，“是‘绝’。”
完成工作，安吉莉卡松了一口气，恢复了轻松的姿态朝席巴和基裘走去。
“父亲、母亲，为什么要杀他？”安吉莉卡侧身回望了一下已经失去生气的见习管家，略带好奇地问。
安吉莉卡的反应超出了席巴的预料，看着安吉莉卡落落大方的眼睛，他反问道：“为什么要在杀死他之后问？”
“嗯？”安吉莉卡愣了愣，“因为无论如何都要杀他，提前知道没什么好处，只会让我动摇。”
“现在的话，目标已经被击杀了，任务完成了。所以我想可以作为闲谈……”在席巴严肃的目光中，安吉莉卡慢慢收起了刚刚那副放松的模样，她坚定地望向席巴，公事公办道，“我是这么判断的。”
片刻后，席巴绷紧的嘴角微微上扬：“你很优秀，伊洛。”
他站起身揉了揉安吉莉卡的脑袋：“他只是一个犯了点错的见习管家，不用在意。”
安吉莉卡点点头，最后遥遥望了那个死去的管家一眼。
她对那个见习管家有点印象，有时他会来安吉莉卡房间里送点心。直觉告诉她，席巴口中的“犯了点错”并不是什么需要偿命的失误。安吉莉卡并不觉得他需要以死谢罪，可惜，下达判断的不是她。
“我的宝贝，你做的很好，想要什么奖励？”
基裘的声音把安吉莉卡的思绪拉回来。
安吉莉卡想了想，想到了伴随自己多年的武器库。
不过现在她还太矮，用过长的武器只会事倍功半，她看着手中的匕首半晌，将它稍微举高了些：“我想要这个。”
席巴微微蹙眉：“伊洛，就算你拿了武器，还是需要练习变爪的。”
“我会的。”
“好吧。”席巴帮她把匕首擦干净收进刀鞘，重新递给她，“先拿着这个，我过两天托人弄把更好的匕首给你。”
“谢谢父亲！”安吉莉卡朝他笑笑，尽量模仿记忆中那种愉快上扬的尾音。
席巴不再说话，只是又揉了揉她的脑袋，便径直离去。
“伊洛，”基裘的手温柔地搭上她的肩膀，“今天下午不用训练了，让哥哥带你去玩。”
安吉莉卡侧头，发现伊路米正站在基裘身边，不知什么时候起就在哪儿。
-
伊路米很早就意识到父母给妹妹的训练与他和糜稽经历的不一样。
虽然从客观上来说，他和糜稽受的训练也不是完全一样的。因为同样的训练，糜稽总要在比他晚一些的年纪才能完成。
但妹妹不是，父母给妹妹的训练完全颠覆了以往的顺序。
直到现在，家里给妹妹的负重训练也才到最低档次，而且每天不超过两个小时。
这个伊路米能理解，毕竟与他同龄的妹妹比自己矮了近三十公分，父母希望她再长高点。为了长高不让重物压着她，这是合理的。
但是其他，伊路米就无法理解的。
明明初次服毒的反应比糜稽还严重，到现在都无法完全免疫毒素；明明到现在还是喜欢逃避审讯训练，受伤还是会泛泪花。然而，父母却已经让她经历了抗压训练，并且让她尝试初次杀人了。
可是妹妹连手爪都变不好。
虽然在心里犯嘀咕，但是这些事情与他无关，他也没有理由提出异议。
直到刚刚，孜婆年过来告诉他，母亲准备让妹妹参与任务，让他这两天多和妹妹相处培养默契，做好带她的准备。
小伊路米眉头紧锁，直接了当地表示：“对妹妹来说参与任务还太早，她会给我添麻烦的。”
孜婆年却笑着表示，这是主人们的决定，她只做传达。
伊路米点点头表示了解，打算直接去跟席巴说自己的想法。
当他来到地牢的时候，看见刚杀完人的妹妹已经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并且问父亲要了一把匕首作为奖励。
这时他有点明白父母安排妹妹参与任务的用意了，刚杀完人的妹妹看上去与平时无异。
没有情绪崩溃地大哭，也没有害怕得瑟瑟发抖。
但是这不会改变伊路米不想带她去任务的想法。
妹妹根本没学过潜行和伪装，变爪也不熟练，有些任务地点可是会搜身、无法携带武器的。
要是带妹妹去，不仅要分心照顾妹妹，事后还要分给部分酬劳，这样的事情性价比太低，他才不想干。
父亲许诺给妹妹更好的匕首之后就径直离去了，伊路米没找到和他说话的机会，只好另寻时机。
这时，妈妈给他发了任务：带妹妹玩一下午。
伊路米点了点头，主动拉起了妹妹的手。
他当然会跟妹妹一起玩，毕竟他们可是家人，永远无法彻底分割开，被血缘紧紧绑在一起的，一家人。
只不过，要等到傍晚才能去找爸爸撤回决定了。伊路米心想。
揍敌客家族有布置专门给孩子们玩乐的玩具房，伊路米六岁以后就不怎么来了，如今房间里堆满了秘籍小汽车和机器人。
伊路米把安吉莉卡带到标靶前，熟练地吩咐下人把飞镖盒拿出来，把其中红色的一盒递给安吉莉卡。
“我们玩飞镖。”伊路米说。
“哦。”安吉莉卡点点头，随后又说道，“规则是什么？”
“飞镖落在哪个扇形区域，就获得相应分数。绿色的那圈是双倍区域，红色则是三倍区域。”伊路米言简意赅，“从501分开始往下减，谁先到0谁就胜利了。”
“听懂了吗？”
……
安吉莉卡没有接触过飞镖游戏，最多只有在路过无人使用的飞镖标靶时，把掉落下来的飞镖重新戳回去。
不过，她飞行道具用得不错。
虽然听了伊路米讲解规则，但安吉莉卡稍微有点心事，并没有认真。
伊路米是个沉默的性子，只要安吉莉卡不开口，两人就会无言地一直玩下去。
随意甩动手腕，飞镖随机落在标靶的某个位置。多少分？不知道。只要不脱靶就万事大吉。
在丢出第三只飞镖后，安吉莉卡打破了二人之间诡异的沉默。
“哥……你觉得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虽然这个问题很奇怪，但是安吉莉卡是思考过后才选择这么问的。
她昏睡醒来之后不记得父母，但记得哥哥的事情在揍敌客家族里并不是秘密。也就是说，从明面上讲，伊路米是她最信任的人，是她唯一一个能聊这种事情的人。
“不知道，我不会想没用的事情。”伊路米丢出手里的飞镖，相较于安吉莉卡的漫无目的，伊路米显然是有想要命中的目标的。
“可是，”安吉莉卡回忆着以前见过的父母和孩子，“家人在一起的话不应该更温馨点吗？”
伊路米终于停下来，将视线从标靶上挪到安吉莉卡身上：“伊洛，你得少看点故事书了。”
“……要是惹父母生气了怎么办？”
“那就受罚，没有怎么办。”伊路米顿了顿，突然想起妹妹昨天才经历了抗压训练，他觉得明白了，“我们是爸爸妈妈的孩子，他们是不会真心想要杀了我们的，你可以放心了。”
“还有，你的分数超了，你算分了吗？”
“没算……不过你说的有道理。”
这时，基裘突然开门进来：“伊路、伊洛，妈妈给你们买的新衣服送来了，过来试一下。”
“好的，妈妈。”伊路米说着，把飞镖放回盒子，手上的动作却比以往慢了不少，像是在故意磨蹭。
安吉莉卡悄悄挪过去跟他耳语：“你也不喜欢试衣服吗？”
“嗯。”
“为什么不跑？”
“试过了，被抓回来之后依旧要试，还要受罚。”伊路米说。
“好吧。”安吉莉卡背过手，往后退了几步。
伊路米收拾东西的手一顿，突然明白安吉莉卡想要干什么。当他回头的一瞬，安吉莉卡已经跑到窗边。
“伊洛！！不准逃！！”
伴随着基裘的尖叫，伊路米飞快地从盒子里摸出了几只飞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安吉莉卡丢出。
安吉莉卡还击了，她拔出席巴刚送给她的匕首，打掉了那些飞镖。她朝伊路米吐吐舌头，接着把藏在手心的两支飞镖丢了出去。
飞镖贴着伊路米的发丝飞过，死死钉进墙里。
伊路米愣在原地。
他一直以为妹妹漫无目的地投靶是能力有限，但是他错了。
妹妹是扔得准的。
世界未解之谜之如何刷伊路米的好感度和如何让伊路米刷女主的好感度。
顺便，安吉莉卡设定上是擅长暗杀，但月计给安吉莉卡的武器库设定：长枪、战斧、重刃、霰弹……
就，请问月计，你对暗杀的定义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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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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