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馆执行大楼终于安了新电梯，新的电梯重新规划分为底层、高层，每层刷卡停靠，鹿野将新发的通行证放上直接前往高层办公室，她的卡可以去往每个楼层，以方便她接取各种任务。
电梯数字不断变大，柴犬说得很对，近几年没有人类和小妖精再围追堵截鹿野了，战况激烈的鹿野争夺战逐渐被人忘记，新的流行不断出现，有时是人类发售新奇的电脑游戏，有时是妖精创造出全新的游戏主机，双方不断内卷倒是让科技条又往前跳了许多。
鹿野不太关注这些，平常都在外面出任务。近十年她也没有过多休息，自己的办公室常年没人，但还好别人的办公室都很舒服，每次回来鹿野都会挑一个幸运儿征用房间。
这次刚出电梯，她就撞上了一位幸运观众。
“你换发型了？”青木色眼睛的人类看着鹿野垂在身前的银色辫子感叹，“发量真多。”
她带着鹿野向办公室走去：“你这次真是选对人了，我办公室刚布置好可舒服了，还是大点的办公室爽。”说着说着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哎呀，你之前没来过对吧？不好意思，我刚刚听见了。”
鹿野再次感叹：“心灵系真是方便。”不用开口自有资源送上。
女人的办公室会路过茶水间，茶水间内还有其他人类，摸鱼的时间总是快乐的，大家聚集在一起偷看鹿野，一个个脑袋叠在一起，眼睛里的疑问几乎要跃到鹿野跟前。
不止这几个人，听到声音后各个工位上的人类也扬起脑袋，像是春季外出觅食的鼠兔，从电脑背后露出无数天真又好奇的眼睛，每个人都看着鹿野，看着这个直接进入人类办公层的妖精。
鹿野今天穿着纯黑色的会馆服装，她银色的长发束在侧边编上辫子，在纯黑的底布上显得透亮而富有光泽，上半身偏中式的盘扣全部扣起露出洁白的脖颈，手腕与腰带采用同色系的灰绿色布料，裤脚塞入登山鞋中，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利落。
冷淡的面容下没有人敢率先搭话，众人只是靠在女人身边偷偷看着鹿野。
一只只鼠兔堆在一起，完全没有注意到最下面的人被压得面色通红，完全承受不住这么多同僚的体重，踉跄着离地面越来越近，嘴巴大张着让透明的魂魂钻出来，一脸呆傻地看着鹿野。
鹿野：“……”
鼠兔们被铁丝捆住向上拎起，在宽阔处按身高排列站好，最下面的人类魂魂也被鹿野一铁丝抽回嘴巴里。
“啊？”人类回神满脸迷茫地捂住脸颊站在队伍最后。
女人笑嘻嘻地为鹿野指路：“我的办公室在最里面哦。”
她走路太慢了，鹿野直接拎起女人向办公室出发，路过工位时，里面的人类探出脑袋观察鹿野，工位成为保护她们的鼠兔洞。
被铁丝拎在半空的女人不紧不慢地吃了口零食：“哈哈，大家不要怕，这是鹿野大人。”
此话一出，人类们顿时眼前一亮。
“这就是鹿野大人吗！”
“鹿野大人来我们部门干什么呀？”
“我想要签名，给其他妖精看看！”
“什么什么，鹿野是谁？”
太吵了，鹿野迅速关门隔绝屋外声响。
“呵呵，年轻人有活力真不错啊。”女人被鹿野放到电脑桌前坐好，询问鹿野这次国外的任务如何，“这次去国外度假怎么样？”
“还行。”
“发展有我们这边好吗？”
“差不多。”
鹿野给躺在沙发上的女人扔去一瓶可乐：“给你带的。”
“哇哦，限定版口味。”
女人将它放进办公室的冰箱，五十多岁的人类基本退出了前线任务，白发与皱纹爬上她的脸颊，然而行动完全没有迟缓，依旧像初次见到她那样充满活力。
“修行者也会老吗？”
“当然会，不过我现在的样貌是自己控制的。”
女人轻轻眨眼：“终于当上主管了，还是这样子看着严肃些。”
“没觉得。”外面的人类完全不怕女人。
“好吧，被你发现了，其实是为了让大家依赖我。”女人振臂一呼，“我要让大家都有恋母癖，把我当妈妈一样信赖！”
“……”
“这种时候需要吐槽啦！”
女人咳嗽两声：“人类大概什么时候成仙？”
“又不是神兽，哪能断定一定能成仙。”鹿野一向直白。
“稍微安慰我一下嘛，我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女人起身泡茶，热水淋上茶宠，褐色的摆件顿时褪去灰黑色的皮囊露出艳色的内里，一番工序过后鼻尖传来清淡的茶香，女人笑眯眯地看着鹿野。
“不担心我？修行者还是能活很久的，也有可能我突然就死了。”
“……我知道。”
“对不起。”
女人诚恳道歉：“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
“接任务。”
“还不打算休息吗……”
鹿野这些年一直没有休息，完成任务的速度让所有执行者汗颜。
暗地里一直有谣言说金系能力者可以将自己改造成机器人，拜无限和鹿野的福，现在所有进入会馆的金系执行者都会被上下打量八卦。
想到这里女人笑了：“你这次任务说了御灵系除了金系全是垃圾？
“御灵系可被打击得够呛，不知道哪个缺德的编了顺口溜，其他系的妖精全都在说。”
“火系烂大街，土系收垃圾，水系小透明，冰系来凑数。”这套顺口溜朗朗上口，堪称妖精界的洗脑包。
“……我只骂了土系垃圾。”骂池年时的顺嘴一说，其他部分都和鹿野没什么关系。
“谣言传起来谁也拦不住，你看着心情不好，这次的任务很难嘛。”
“住宿环境太差了，绿化稀少、充斥噪音、人类气味密集到让妖恶心，一刻也不想多呆。”
“战争就是这样的。”
女人喝了口茶：“我没想到你会接这个任务。”
“任务没有区别。”
“真强大。”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屋子外人类的交谈声传了进来。
“没想到主管认识鹿野大人。”
“听说她们是同期的执行者，主管和鹿野大人岁数差不多，完全看不出来。”
“妖精很显年轻的。”
女人用力咳嗽：“咳咳！”
受到惊吓的鼠兔们安静下来。
女人有点不好意思：“小孩子没怎么见过妖精，让你见笑了。”她火速给鹿野塞了几包零食，“怎么说？接下来要不多往我这走两圈，也让她们习惯一下，长长见识。”
“你只有我一个妖精朋友？”鹿野满脸不信。
女人摇头：“但是你是其中最帅的，多看美女有助于增长寿命，多和妖精接触对她们也好。”
鹿野没有回答女人的问题，沉默许久，久到女人开始叫她。
“鹿野。”
“……”
“鹿野？”
“嗯，我在想，妖精和人类建立亲密的连接真的是有必要的吗？”
“话题怎么转变得这么快！”
“就是突然想到了。”
鹿野自认为这十年她已经非常融入人类的生活，吃喝住行都与人类亲密连接在一起，会馆给予的资金足以让她过上堪称奢靡的生活。
享受这些很好，但放弃也没关系。
物质类的享受越多，鹿野的脑子就越清醒，她认识着这个世界，也开始思考自己存在的本身。
三十年前会馆就在推行人类与妖精接触，直到现在也仍有一部分妖精抗拒人类，会馆里有些部门融合了，而大部分部门泾渭分明，女人这个部门就是鲜明的例子。
“当然有必要。”女人表情严肃，“要不然我怎么当主管？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变态，数十年如一日的铁打金刚。”
她指指窗外的年轻人们：“我的存在，就是让新一代的人理解妖精，与妖精和谐共处。”她毫不客气地对鹿野发出邀请，“总之我要吃你的红利，平常多来我这逛两圈。”
“那你是站在人类这边吗？我想得很清楚了，我要站在妖精这边。”鹿野看着女人，她青木色的眼睛里映出满脸严肃的自己，“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我当然知道。”女人吹吹茶杯上的热气，翠色的茶水倒映出她略微苍老的面容，她现在逐渐熟悉自己这副样貌，心灵却越加模糊。
不让女人有逃避的机会，鹿野继续问：“你是站在人类这边的吗？”
“我不知道……”女人举起手，“我发誓，这句话是真心的，我真不知道。”
女人叹了口气，从办公桌里拿出几本相册，里面密密麻麻放着她与其他人类或妖精的合影，其中有鹿野认识的，也有陌生的，从相片的颜色能看出，时间跨度很大，越靠近现在的相片越清晰，色彩也更好。
她指着狮子模样的妖精说：“这是我和你第一次认识的任务吧？现在我也会和它们出去吃饭，一转眼20年过去了。”
只是稍微挥挥手，鹿野就可以操纵金属拦住犯人，斗帅宫大会的前一百名，就必须让女人小心对待，那一场任务在女人脑中划出了人类与妖精鲜明的等级差，这样恐怖的战斗力，会馆里还存在一百多位……而人类只有无限。
“那会儿我心底想的是，我一定要站在人类这边，妖精们太强大了，如果人类自己不团结起来，根本抵抗不了妖精。”女人无力笑笑。
“我不想看到人类依靠神明的怜悯活下去。”
说到这里女人紧急补充：“当然，这是以前的想法哈，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人类强大了吗？”鹿野想到这次任务看到的东西……那些人类创造出来的战争机器。
“不，是因为人心都是肉长的。”
女人狠狠拍了拍桌上的相簿：“认识这么多妖精，和大家都相处了这么久，感情都培养出来了，这种情况很难站队啊！”
“我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女人承认了自己的懦弱。
“这次回来，想必你已经有自己的答案。”
“嗯。”
“真了不起。”
鹿野听到女人轻微的埋怨。
“你说……会有像我一样心软，能够共情人类的妖精吗？”
想到某个同情犯人差点被反杀的柴犬，鹿野点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真好啊……”女人的叹息关在门后。
鹿野想：心灵系真的非常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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