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希斯尔的离开，你同时感到怅惘和庆幸。
漂亮又神经质的精灵，仿佛岔路口惊鸿一瞥的风景，他消失后，你的生活不得不回归正轨，千篇一律，缺乏刺激，安稳而无趣。所幸，你给自己找到了打发时间的新爱好——抚养一条龙。
“很有趣的选择。”翼狮如此评价。
祂从安全屋墙上的装饰铜像里活过来，舒展四肢和一双翅膀。你对祂的神出鬼没习以为常，只顾着逗弄刚刚苏醒的小龙。你刚注意到它面部靠近右眼的位置有道疤痕，治疗魔法没有顺带令其愈合，应该是在此之前就有的陈年旧伤。
这头年幼的掠食者歪了歪脑袋，竖瞳里流露出近乎天真的无畏与好奇，试探地凑近嗅闻你递过去的手。你顺势想要抚摸它的脖子，却险些触碰到逆鳞，立刻被小家伙警觉地躲开了。
你有些遗憾地收回手，这才转头看向翼狮。
“我想把它养大。”你说，“有什么建议吗？”
“嗯……我看看。”翼狮微笑着，爪子尖端仿佛人类的手指轻点面颊，“生物幼崽的刚需无外乎吃和睡，鉴于你捡到的是一头龙，还得额外想办法训练它捕猎。噢对了，”祂意有所指地扫视一圈你的房间，“最好再找个大点的房子。”
当天晚些时候，你带着龙搬到了地下六层。这里气温炙热，环境宽阔，远离兽人和魔狼的活跃区域，非常适合成长期的炎龙生活居住。
小龙在望不到头的昏暗空间里转着圈奔跑，像条撒欢的猎犬，看起来对你们的新家十分满意——于是你也十分满意，转而去研究龙的食谱。
翼狮说，这个年龄的炎龙已经会在母亲的指导下接触捕猎，现在，你负责接替这项任务，从迷宫上层抓捕小型魔物回来，供它作进食练习。
你必须承认，当妈的活儿真是不好做。
打第一眼起你就知道这头小龙是个弱胎，不如同龄的龙强壮和机敏。要掌握好它的能力分寸，循序渐进安排强弱适宜的猎物，要满足它随体型增长日益暴涨的食量，还要尽可能地丰富食谱提供营养。不能太过苛刻，如果它受了严重的伤，最后还是你负责治疗；也不能太过娇惯，吃得太饱或是捕猎的过程太轻松，它会挑食，进而玩弄猎物，又需要你费时费力去矫正这些坏习惯。
你投入了比想象中多得多的心力，也比想象中要多得多的入迷，等回过神来，你发现你早已切断了所有化身的人际关系，情人、交易对象，或者别的什么，一门心思陪你的小龙长大。
在确认它安全的前提下，你尽可能地帮它复原野生的成长环境，当然，只有一点除外。
作为一头龙，一头魔物，你不能指望它的吃相有多矜持。它每次咬断猎物的咽喉，和跳到自己背上的其他肉食魔物厮打，都弄得到处是血，或许还混杂着毛发与内脏碎片。久而久之，它细密的鳞片里就沉积下来层层的血垢，不仅弄得它抓来挠去的痒，渐渐还散发出奇怪的腥味儿。
你忍无可忍，于是挖了个百来平方的土坑，再加工成水池，每过几个月就抓它去洗澡。
那可是个热闹场面，炎龙虽然会水，但它们的身体里长着龙息的引火源，怕水是一种本能，不管多少次淋到水都反应激烈。有回你没能及时控制住情况，叫它挣脱了、跳到池子外面，在整个地下六层乱窜，水珠下雨似的甩得到处都是。
你不得不狼狈地追在后面逮它，过程回想起来都觉得荒谬，最后和它滚作一团栽倒在地上。你浑身湿透，累得岔气，两只手抱紧它的脸想骂它几句，没说几个字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到终于洗完了澡，你点燃篝火，再翻出来一条软茸茸的毛毯，一人一龙严严实实裹好。你坐着看书，它就盘卧下来，脑袋依偎在你身旁。
小时候的龙好动得过分，一边贴着你，尾巴还要不安分地甩来甩去，拨弄你专门给它缠的大号毛线球。如今它有一座二层小楼那么大，每个动作都要耗费夸张的能量，慢慢地就不爱动了。它变得更强壮也更安静，唯一不变的是睡前总要挤过来和你挨在一起，像只粘人的大狗。
你似乎总是把它联想成犬科动物，动物、不是魔物，一些更讨人喜爱更无害的生命。但你在迷宫里从未接触过狗，大概是在失忆前养的吧。
篝火噼里啪啦地燃烧，龙的身躯随呼吸细微地起伏，你看着它昏昏欲睡的模样，忽然开了口。
“龙。”你说。
你一直这么叫它，它大概也把这个称呼当成了自己的名字，听见你的声音，就迷迷瞪瞪地抬起脑袋，脸部鳞片蹭过你的手心和脸，脖颈内侧的逆鳞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你面前。
它真的已经长得很大了，满打满算你一共养了它两年，两年时间，曾经的弱胎小可怜得到了健康的体魄，顺利长成一头结实的成年炎龙。
而你，你得到了比这更宝贵的东西，一份来自龙的、毫无所求而又毫无保留的【爱】。
你爱你的龙，就像你的龙爱你，它用你的血肉延续生命，又在你的心血浇灌下成长，当你轻轻挠着它的下巴、从它澄明的竖瞳里看见属于自己的倒影，你知道你就是它世界中的唯一。
于是你心满意足地抱紧龙，和它一起进入梦乡。
几个小时后，你隐约感到一阵奇怪的震动，并不剧烈，像是缓缓倒入密闭容器的温水，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梦境，水平面轻微晃荡着上升……
呲啦，是裹在你身上的毛毯猝然撕裂的声音。
你猛的睁开眼，入目的景象堪称离奇，原本枕在身下的地面垂直竖立于正前方，左侧是地下二层倒悬的森林，右侧长廊则通往地下四层一望无际的海面。空间被分割、折叠，毫无规律地重新组合，你意识到这是迷宫在改变布局，你见过类似的场景，但没有一次波及的区域有像这次一样夸张，最重要的是，你的龙不在你身边。
轰隆，割裂的地面重新合并，每一道缝隙都卡得严丝合缝，你马上就想站起来，又脚下不稳踉跄着跌坐在地。可能是因为刚经历了一场天旋地转的缘故，你感到胃部令人作呕地向上位移，与之相反，你的心脏正冷冰冰地向下坠落。
你坐在原地恍惚了几秒，类似的症状并没有消失的迹象，于是你逼迫自己无视它们行动起来。
你得去找你的龙。
——哪里？它在哪里？
你传送到曾经标记过的每一个地点，每一次期望落空都让内脏移位的错觉愈发鲜明沉重，你无可避免地感到失望、焦虑，乃至惊恐。
一头成年的炎龙，不会有比这更明显的目标了。怎么会找不到？怎么可能找不到！
你头晕眼花，呼吸滞涩，几乎失去思考能力和传送的方向，只是徒劳地沿着长廊匆匆飘行而过，沿途墙壁上的雕像都变成翼狮的面孔，整齐划一地移动眼珠，视线紧追着你仓皇的身影。
“找到它了。”祂们低语，“去地下五层。”
地下五层，你和龙相遇的地方。
你在那儿标记过复数的安全屋，却不敢确定迷宫布局变化后它们是否还待在原地——谢天谢地，你传送了过去，从卧室的窗口往外看，周围景色有些许不同，但至少仍旧位于城下町内部。
你立刻往空中飞去，居高临下俯瞰搜寻，很快就在大量灰色调的建筑当中捕捉到火红的身影。你的龙还披着那半条破损的毛毯，挤挤挨挨地穿过房屋和房屋之间错综复杂的小道。
城下町的构造对如今的龙来说太过拥挤了，你不敢想象它会有多困惑、多害怕。
没关系，不会有事的，你找到它了，马上就可以领着它回地下六层，回到你们共同的家。
你飞向它，满怀着失而复得的欣喜，伸出手想要搂住它的脖颈，一如往常亲昵地挠它的下巴。
下一秒，你的掌心径直穿过了龙的身躯。
似乎有细微的风拂过颈侧，炎龙顿住脚步。它像是疑惑，歪着脑袋左顾右盼，最后朝你的方向看来，一双澄明的竖瞳茫然地眨了眨。
……诶？
你晃晃脑袋，又伸手去捧龙的脸，然后再次徒劳地从它身体中间穿过。就这几秒工夫，龙已经失去了耐心，掉头准备离开，而你开始颤抖，从僵在半空的指尖到血色尽失的嘴唇。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你的脑海——
【A、它不记得你了】
【B、它看不见你了】
选A，请等待一小时后的更新
选B，请等待下一次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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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6-第三次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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