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其实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弄清楚我自己是谁、又身处何方。
我有时候会看见年幼的自己死在医院的病床上、有时候会看见父亲们都离开了母亲跑到了别的女人身边、有时候还能看见一些半透明的影子从天花板上探出头来，对我露出狰狞的笑。
有时候随着父母外出的时候会看到更多奇怪的东西，回家后不是高烧不退就是哭闹不止。我不理解为什么别人看不到那些好像情景剧一样的半透明影子，更不理解那些内容。
直到我慢慢长大，我好像逐渐理解了什么。那些影子是我见过的人，但是它们呈现的事情却并不是我的“现实”。
所以这个世界对我而言一直都是动荡不安的……情话可以转瞬变成对爱人的辱骂、死生是无始无终的莫比乌斯环、就算是同一件事情在不同的时间维度不同的人物角度也有不同的注解。
所以曾经，我是真的发自内心的觉得一切都无意义。我有时候会觉得我的灵魂浮在半空，低头看着那个脆弱的、无助的我缩在角落里默默哭泣。
很多故事都告诉我，人们总想要追求“永恒”，好像只要得到了“永恒”，人们就能从这个荒诞无聊的世界中解放。
……但是人间往往都是“无常”。
既然如此，就想办法让自己过得快乐一点吧。
出于这种目的，我报考了梦之咲。我当时单纯的觉得艺术类的学校应该是比较多姿多彩没那么多让人心烦的东西吧？
然后我就看到了比以前那些碎片更让我感到悲伤的东西。
我觉得我就像那当年想看一些18x点进去奇怪链接，结果发现链接内是“never gonna give you up”的傻X。
我还是太年轻了。
10
不过就算是从“FBI WARNING”变成“Never Gonna Give You Up”，也不代表我不能享受接下来的东西。
来都来了，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于是我就这么开始给偶像们当妈，偶尔和熟一点的同学们开女子会。兴致来了就缩在学校某个角落，看着那些半透明的鬼影用我熟悉的脸演绎着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故事。
故事有让人开心的，也有让人难过的。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某一次我翘着脚正在吃巧克力小蛋糕，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双眸空洞的少女。
熟悉的半透明身影告诉我那不是现实发生的故事，这么多年我也早就习惯了这种突然出现的鬼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她那双空洞的眼，我突然觉得非常难受。
她的所有生命力好像都被某个不知名的东西夺走了。
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女让我精神恍惚了好几天，直到某天我坐在教室窗边一边擦着眼镜片一边听同学们聊八卦，说学校内某一个学姐魅力无限，接连攻略了学校内偶像科最nb的几位天才。
突然某一个同学戳了我一下，小声说，喂，她本人来了。
于是我看了过去，然后我愣住了。
我一开始其实没能看清她的脸，我只记得她身上的气质很特别，带着一股相当旺盛的生命力，很像我的母亲。
内心深处涌起的是一种对熟悉事物的亲近和喜欢，我慌忙带上眼镜才看清……这个人的脸，好像和我之前见过的那个空洞的女孩一模一样。
我必须得承认一点。
老天真的很喜欢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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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些事情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我只是继续上课、工作，和校园皇帝熟悉了以后在star pro做实习生，毕业后无缝入职当牛马社畜。
偶尔和学姐的几个前男友、或者我的老板有工作接触的时候我会瞥见一些东西，见得多了我多少能拼凑出来一些模糊的故事梗概。
我无法形容我当时的感受，我只是觉得喉咙里好像被人塞了什么东西，某种莫名的情绪在胸膛内翻滚，却找不到任何发泄的出口。
这种情绪在我过往的人生里已经出现了无数次。
我曾以为伴随着我年岁的增长这种情绪会被逐渐消磨，会在某一天彻底归于平静。就像随着我慢慢长大，那些鬼影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低。
但是我想岔了。
某一天我从老板安排的夏威夷技校学成归来，正陪他在海边散步。
那天的老板对我说，他要去参加一个婚礼。
双方新人是逆先夏目和学姐。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很多涌现的鬼影，有陪着老板在某个办公室据理力争的学姐、有拼死拼活把幼年学姐从海里拖出来的幼年老板、有对某个学生说话安排什么的学生老板、有对着仆人说了什么的小少爷……
在逢魔时刻的海岸边，过去和未来伴随着海潮漫过了我的脚踝，冰冷的触感将我禁锢在原地。我抬头看向老板，他却没看我，而是眯起眼睛，看向如血的残阳。
突然，他扭头对上我的视线。那双湛蓝如晴空的蓝色眼眸也仿佛被那一片金红浸染，流露出了和以往完全不一样的色彩。
“你有时候会露出这种眼神呢，”老板说，“想到了什么？”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认真的问道：“您觉得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老板眯起眼笑了：“这是一个好问题呢。钱？爱？自我价值的实现？这些好像都可以是答案。不过我觉得这并不能够成为现在这个问题的答案吧。啊……非要说的话那大概就是，得不到和已失去吧。”
我摇头。
“那你的答案呢？”
胸膛中那种莫名的情绪又翻滚了起来，夕阳的温度并不炽热，但是我却觉得我的脸颊一定比任何时候都要红。
我说，最重要的是，我还活着。
我还于世苟活。
所以来码头整点薯条吧，老板。
12
我的老板多智近妖，所以很多时候我和他永远都不用把话说的太过清楚。
就像他会默不作声给我加了很多超出我工作范围的工作和对应的好处，就像我也会给他有些他任务之外的小礼物和回报。
所以在我调用老板家的直升机的时候，他也只是给我扣了一个问号。意思是这次他不管我的行动，让我忙完了回去找他复命。要是有特殊情况了，他会自己找我问。
而我翘着脚，吃着巧克力小蛋糕，一如多年前在梦之咲。
这么多年混下来，我的位置早就不仅仅是star pro的制作人了，我能查到的消息当然不会只有一点。
有一说一，逆先夏目那个结婚戒指设计的不错。
只是可惜，它不会是学姐喜欢的那款。
说实话，如果六个人一起生活是学姐自己的决定，我会表示“你们把燃春夏秋冬演好比什么都重要”。然后继续当我的社畜，在陪老板参加完婚礼之后陪他回家看电影吃饭聊天散步排解初恋已婚的悲伤。
但是这明明不是。
我也说不上来我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做，或许是因为这么多年我默不作声窥探到的一切，或许是因为胸膛积攒多年的不满需要一个地方发泄，或许是因为多年前那个双瞳空空的女孩又一次浮现在了我的面前……
或许是因为，我认为，一个人的命运，应该让她自己抉择。
而不是被某些人强行干预或者控制。
【真是抱歉让想看我被凄惨地甩掉的朋友们失望了。我和姐姐分手了，因为我们要结婚了，不再是男女朋友，而是以后朝夕相处共度余生的存在。】
我听着这段话，努力控制自己不露出某种名为“嘲讽”的表情。
对话框内，是我和老板的信息。
【Boss】^–^
【Boss】所以我的员工究竟是为什么把直升机停在婚礼场中央呢？
耳边，是逆先夏目录好的独白。
“……也感谢周围的朋友家人一直默默支持着我们，今后我们两人也会越走越远，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噗嗤。
我终究没忍住笑出了声。
婚礼场上似乎开始吵闹起来了，我翘着二郎腿，给老板编辑好了文本，然后点击发送。
【我】老板，逆先夏目VCR录错了。
【我】他应该录成六个人越走越远。
【我】^–^
看着对话框内的“已读”提醒，我吹了一声口哨，把吃了半截的巧克力小蛋糕快速淦完。
我打开门，看见远处，有个女人提着婚纱赤着脚跑过了人群。她身后有试图阻止逃婚的新郎、有帮忙喊出租车的朋友、有一旁看戏的宾客……
当真是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之相啊！
我看乐了，伸手调出名为“我的后宫”的群聊。
【莉莉丝】我参加婚礼的时候带着新娘逃婚了，我做的对吗家人们。
【摩尔迦娜】？
【加百列】？
【艾尔莎】？
【Yes&No】？
【Yes&No】给我干哪儿来了这还是日语吗？？？
我吹了一声口哨，却突然听得身后响动。
一扭头，一只女性的手已经拍上了我的肩膀。再往后看，那是跑的气喘吁吁的学姐。
我已经记不清多年前学姐的脸，但是我却记得她身上的那种气质——一如当年。
于是我笑了笑，发动了直升机。
原本装点新婚会场的鲜花因为起飞卷起的强气流被吹散，我盯着远方明媚晴朗的天空，随口问道：
“学姐，要和我一起逃离乐园吗？不回头的那种哦～”
就算没有回头，我也能想得到，此刻那双黑色的瞳孔深处正燃烧着足以灼烧一切的火焰。
学姐一拍座椅，咬牙切齿道：
“逃！必须逃！谁回头谁傻X！”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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