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倦之最终还是和凤十五回小院了。
毕竟他现在只是一只虚弱而貌美的狐狸，灯灵寒栖帮他挡天雷重伤沉睡中，师姐又跑了，他只能老实点。
他们回到院子时，文妤已经先行离开了，还体贴地留了信，告诉萧倦之，她过几天来接他们一起到长歌门，给他养伤。
省得凤十五辛辛苦苦口述，折磨他自己，也折磨听的人。
萧倦之卧在床上看完信，耷拉着耳朵叹了口气。
他真的很不喜欢去别人的地盘。
邓师姐走的时候怎么就没顺便把他一起带走呢，可恶！
郁闷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向坐在床边脚踏上的凤十五。
凤十五一直在凝视着他，那双眼即使是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被轻纱覆盖着，也依然看得出浓绿璀璨。
静默许久，萧倦之轻声问道：“你想怎样呢，凤十五？”
凤十五眼帘半垂，眼眸的浓绿被拢在长而密的睫毛下，幽光细碎。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琴没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微微沙哑，平得像一潭死水，没有半点情绪波动，此时却又好像带着点委屈和落寞。
那把琴是萧倦之给他做的，他一直没离过身，萧倦之受天罚时，那把琴挡了半个天雷，碎得渣都不剩了。
萧倦之心想，凤十五越来越有活人感了。
等回到长歌门，他就不再是凤十五了。
是凤温，凤明之。
“长歌门底蕴深厚，财大气粗，等你回去了，自然会有新的琴。”萧倦之说道。
凤十五却轻轻摇头，抿着唇，什么都没再说。
萧倦之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折腾了一圈，本就虚弱的身体也累了，毛茸茸的脑袋往枕头一挨，疲惫睡去。
凤十五屈指弹出一缕风，把灯灭了。
卧室变得昏暗，只有窗外透进些许月光，勾勒着凤十五一动不动的身影。
他静静望着陷入沉睡的狐狸，回想起文妤的那些分析。
雏鸟之情？感恩之情？被鬼域影响的错觉？
他一概不理解。
他只知道，他对他的主人有贪念，有妄念。
他不愿仅仅当个规规矩矩的使役，又不想失去任何同萧倦之的联系，不肯解开契约。
他就是这般贪婪，想把和主人有关的一切都牢牢抓在手里，也想把主人抓在手里。
凤十五的双眼绿光幽暗，薄唇轻轻开合，无声念道：主人。
不要丢掉我。
你丢不掉我。
……
文妤的行动力很强，第二天上午便来接人了。
看到凤十五抱着迷迷糊糊的白毛狐狸走出来时，她愣了一下，很快便猜到这只狐狸是被反噬的萧倦之，没有大惊小怪，神色如常地带他们上了一艘云舟。
这边离长歌门不算远，但现在的萧倦之不适合用传送阵，坐灵器云舟飞过去更便捷。
文妤喊了个同门师弟来操控云舟，自己则跟凤十五、萧倦之一起在船楼里坐着喝茶。
“当年凤师兄在宗门附近的逍遥岛上买了一处别院，我已经安排人去打扫干净了，”文妤温声说道，“一会儿我们就在逍遥岛落脚。”
听到不会直接进长歌门，萧倦之便放心了。
“逍遥岛虽说没有长歌门内部灵气充沛，但也是个养伤的好地方，岛对面有一座村子，很是热闹。”文妤把一叠糕点推到萧倦之面前，继续温声细语，娓娓道来，“隔得不远还有一座温泉岛，等你恢复人身了，可以去那儿泡泡温泉，很舒服的。”
萧倦之出来游历至今，还没泡过温泉，不由得来了兴趣。
看到狐狸耳朵竖起，漂亮的眼睛里有了精神，文妤也暗自舒了口气，瞥了一眼凤十五。
她心说，师兄啊，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凤十五安静垂首，看着狐狸，把小糕点喂到他嘴边。
狐狸一边吃着小糕点，一边望向云舟窗外，竖着耳朵看风景。
萧倦之原先落脚的镇子在楚州，与长歌门所在的千岛湖相邻。
云舟平稳地在云中穿梭，很快便进入了千岛湖的地界，从云舟往下看，还能看到河流如网，大大小小的岛屿星罗棋布。
他们在其中一座岛上降落，文妤领着他们下了云舟，走进岛上的一座精致别院里。
这座别院是当年的凤温买下的，即便后来凤温身亡，他的院子也还是被同门细心保存下来，留作念想。
文妤事先将别院整理过，过于茂盛的草木和稀少的人气儿让这里显得格外幽寂，不过住人绝对没问题，家具都是崭新干净的。
“我想着你们不喜欢有外人打扰，便没有安排仆役来这儿。”文妤带他们穿过前庭，往后院走，“不过当初凤师兄住在这里时也没有仆役，各处都有他刻下的除尘术符纹，不会脏，也不太需要人打扫。”
狐狸趴在凤十五怀里，打量着周围。
“这里就是凤师兄当年住的院子了，”文妤停在主院前，“你们好好休息，我先回长歌门一趟。”
狐狸点点头，“好。多谢。”
文妤温温柔柔地笑着，转身离开了。
别院只剩萧倦之和凤十五。
萧倦之一蹬腿从凤十五怀里跳下去，咚一声落地，无师自通地使劲甩甩毛，把被凤十五胳膊压下去的毛毛甩蓬松了，才溜达进主卧里。
他走路依然顺拐，不过比刚开始稳当多了。
凤十五跟在他后头，轻声道：“我明天去长歌门，您和我一起去？”
狐狸停下脚步，回头看看他。
说话越来越利索了。萧倦之心想，轻轻叹了口气，拒绝了：“不去。”
他和长歌门完全不熟，衍天宗和长歌门也没什么交情，不想去。
“你要回长歌门的话，”狐狸又道，“那我一会儿吃了药好好调息，恢复灵力了就给你把契约解了。”
凤十五又沉默了，片刻后摇摇头，“不解。”
萧倦之刚想询问，凤十五便垂下头，留下一句“我去给您做午饭”，转身离开了。
只剩狐狸茫然不解地独自站在卧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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