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见到刘备时,朝旭确定他还是不想看见自己,虽然接见了以郑泉为首的吴使们,也按照标准进行了招待,但直到吴使们从进见到全部落座,他的眼睛都没怎么落在她的身上。
对她来说倒也没什么,毕竟差点杀了他的人是她,他还能心平气和地放走她,又正常招待她,已经相当不容易,不能要求他完全摒弃前嫌。
“吴王为什么不回复我写给他的信?”所有人刚落座,热水才刚端上,刘备就直奔主题,但他却没有看任何人,而是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地面。
这完全不像刘备习惯的做法,只可能是因为他想对话的人、是他现在不想见的人,也就是朝旭。
但朝旭知道这件事,不代表其他人也知道,显然郑泉也是如此。这位太中太夫不知道刘备在指什么信,但他看得出刘备没有看着任何人在说话,于是,他直起身反问道:“我的君主日理万机,每日需要处理的事情繁多,眼下又在抗击曹贼,一些不太紧急的事情被搁置,也情有可原。”
“哼。”刘备抬眼看向郑泉,“行了,我知道你不知道是指什么信,让她回答,她肯定知道。”
这一下,刘备终于不情不愿地看了眼朝旭,又说:“上次你和我丞相处的不错啊,把我的丞相迷得神魂颠倒,还主动把你放走,看来吴王的兰台也有点本事啊。”
总觉得被他嘲讽了。
朝旭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不会和这种明摆着还没消气的话计较,她周围这样说话的人也不少。
“殿下过奖了,我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有什么本事迷倒您的丞相,我才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到了成都、吓了一大跳,若不是您的丞相人美心善,可怜我这个妇人,我怕是要到今天,才有机会回家了。”朝旭的语气谦虚又温和,“至于您问的信,我确实知道,您是想知道关于您称帝这件事,吴王是怎么想的,对吧。”
刘备没有出声回答,只是让自己的眼睛注视着朝旭面前的水杯。
和孙权赌气的时候好像。朝旭没由来地想道。
“我想,您若是真的在意吴王怎么想,就不会贸然以为能从吴王手中拿走已经属于吴王的东西,以至于搭上大量兵力人马。既然您并不在意,又何必在现在提出?”
其实根本没有回答刘备的问题,朝旭不过是学着朝廷里一些人的模样,把一句话绕了一圈、打了个马虎眼。
毕竟,总不能和刘备说,孙权有乱放东西的毛病,又不擅长整理,原本靠随从和她还能收拾过来,结果又是夷陵又是三路抗魏,每天都来不及收拾完就有新的进来,所以他的信找不到了吧......
刘备似乎不太满意朝旭的回答,他只是沉默着盯着朝旭的水杯,也不接话,就只是盯着水杯。
这举动对于吴使们来说,很容易就想起了孙权不满意回话内容时的模样。但孙权是他们的君主,刘备又不是,这次吴使又是作为胜利方来请和,没必要去猜失败方想听的话。
于是,郑泉又一次开口了:“曹操父子把自己凌驾于汉朝之上,最终篡夺皇位。殿下既然身为汉室宗室,有责任保护国家。但您不拿起武器为海内率先,而选择自名称帝,不符合天下人之议,所以我的君主没有回信。汉帝真的已经去世了吗?”
刘备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微妙,看得出,他有些后悔问这个问题。
“我听说吴王带了请和信给我。”他岔开了话题,并开始招呼侍从将招待使者的餐宴端上来,“我看看信,我们边吃边谈。”
朝旭从怀里掏出提前写好并改好孙权印玺的信,递给等候在前方的刘备的侍从,侍从双手接过信后,又弓着腰走到刘备面前,将信递给他。
在刘备展开信纸阅读时,侍从们开始端上了蜀地的食物,朝旭甚至从中看到了曾在诸葛亮家里吃过的东西。
“都是我们蜀地的特色,我本想让人准备些鱼,但又一想你们吴地到处都是江河湖海,估计鱼都快吃腻了,就没给准备。”
太好了,不然到这里还要吃鱼也太难受了。朝旭无言地叹了口气。
刘备的语气倒也客气,也不知道是因为郑泉的话,还是他认清了现状——蜀军段时间内都无法再次发起进攻,倒是陆议和不少打过夷陵的将领们还在夷陵——现在是西陵——守着,现在不是他们蜀汉要不要接受请和的问题,现在是作为战败方的他们只有这一个选择。
“兰台在成都的时候,也尝过我家丞相的手艺吧。”刘备依然不愿意看朝旭,他看起来只是在读请和信的中途,顺口和她聊家常。
“是的,孔明的手艺很好。”
“那就好,我家丞相今天不在,让你失望了?”刘备不经意地挑眉道。
“我当然想当面感谢他将我放回,因为他放回了我,才有了现在作为吴使的我。”
“真会说漂亮话。”刘备的语气轻松了一些,然后放下那封信,“这信是你写的吧?”
“是。”
朝旭不明白他绕了这么一大圈想说什么,她甚至想让他和其他人聊聊、别抓着她不放,她回答的时间里,她的同伴们都已经吃好几口菜了。
“你觉得我家丞相怎么样?”刘备说,“我之前给他介绍了好多女子,他都拒绝了,说是对之前在吴地联姻的那个女子念念不忘,很后悔没有带走她,兰台可有数?能否看在这请和信的份上,让我家丞相和他心心念念的女人破镜重圆?我家丞相都四十多岁了,还没一个孩子的,我这当家长的,可着急了。想来想去,还是得选他的梦中情人才行。”
朝旭明白了,就是奔她来的,她最好给一个能当着这么多人面说的回答。她就知道刘备不会简单放下,但只是想象征性地语言上报复她两句,确实算客气了。
“那位叫月明的姑娘对吧,我当然有所耳闻。”朝旭语气温和又慢悠悠地说,“说是与诸葛丞相那位前妻的名字有些像,所以被选中了。很遗憾,那位姑娘因为常年无法与诸葛丞相相见,已经改嫁作人妇,连孩子都好几个了。我也不能拆散人家夫妇。
“至于膝下无子的事情,为什么不考虑过继兄弟的孩子呢?恰好我与诸葛丞相的兄长诸葛子瑜是朋友,我想,若是诸葛丞相过继子瑜的儿子为自己的孩子,不予可以作为这次再次结盟的见证吗?当然,我虽然这么建议了,是否合适,也得看看殿下、诸葛丞相与子瑜和子瑜的孩子的意思。”
对不起,孔明。对不起,子瑜。
朝旭在心里向诸葛亮和诸葛瑾道歉。
刘备似乎也没准备继续抓着她不放,听完她打马虎眼的回答后,笑了几声,就开始让人端来酒,高举起酒杯,宣告了结论:“来,我同意与吴王再次结好,这杯酒,就当是表态了,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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