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城。
“赵御史，你冷静一点！你冷静一点，你想清楚。你真的非要来把苏姑娘当成杀死你儿子的凶手吗？蒙起眼睛来不管不问，固执的按照我们这位陛下的指引。你该知道，你儿子出现在那里就是陛下最顺手的工具。”
赵御史的身形因为雷梦杀追出来的话狠狠一顿。雷梦杀语速很快，刚刚没谈拢的话题叫他心里压了一股要把人烧成灰烬般荒诞的火焰。
“就是为了激苏长安出手，就是为了有个理由扣住苏长安，更是为了给他自己私心不想补偿叶家而设下的陷阱。要是打个比方，赵公子和苏长安都是太安帝搭好了戏台子做好一切铺垫后提在手中的丝线傀儡。赵御史，赵大人，不怨我雷梦杀说上一句，您好歹身为人父，不敢去找真正那你儿子的命做局的人，反而顺他意杀红了眼拿着自己官途性命心血去死死咬住苏长安？”
“赵御史。之前在叶羽将军翻案的时候，虽然赵御史不是唯一，但雷某也敬重赵御史后来转而仗义执言。赵御史审时度势，但同时也有着自己的公义。”
“而这一次，赵御史是连自己真正的仇人都不敢去恨上分毫，反而非要做了那伥鬼吗？”
“如此一来，便是备受御史大人疼爱的赵公子会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赵御史双目通红。
恨恨甩过雷梦杀拉扯他的动作，声嘶力竭：
“不愧是一口三舌的灼墨公子，死的也能说成活的一样。老夫这御史的职位合该让由雷公子做才是？”
“但那是我的儿子！”
“那是老夫唯一的儿子。他死了，他死了！”
两句甩出，苍老的声音已经哽咽起来。
“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为什么死的不是别人的儿子？就算他整天花天酒地，就算他是个废物一事无成，这样的人在天启城里多了去了。可太安帝为什么偏选择他？是老夫，是因为老夫之前选了你们，所以他选择了跟你们同阵营的老夫来让我们分道扬镳。”
“老夫真真是后悔，几日前在那太安殿上，竟然还因为这心里的一点点愧疚，看着因为叶羽将军翻案有望而没忍住开了口……”
赵御史伸出食指来，颤抖着愤愤指向雷梦杀。
“老夫，老夫就不该站到跟皇权相反的战队中！”
“他本不必要遭受这些——老夫的确是不能怨太安帝，也不敢怨，更没有立场和证据去怨。但是亲手杀了我儿子的苏长安我也一定不会放过！就算她不是亲手杀的我儿子，我儿子最直接的原因也是因他而死。”
“咳咳咳咳咳……”
破口大骂完，赵御史一阵剧烈的咳嗽，眼前一阵黑朦，缓缓撑过片刻。
他脸上浮现出一股茫然的冷笑，然后便重重摔了袖子彻底踏出琅琊王府大门。
只是身形已经忽然间好像佝偻了下去。
“谈不拢了。不是每个人都会由着理智做决定的。先击垮他的，是悲痛。”
萧若风的手轻轻搭在了雷梦杀肩膀上，叹息的声音安慰响起。
雷梦杀脸上的愤懑夹杂着茫然，似乎又在此时慢慢化成了一片空白。
雷梦杀转头看着萧若风。
片刻后，他喉间猛然的滚动了几下。
刚刚有着巨大波动的眼神终于从他脸上消失了，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行了。我是你师兄还是你是我师兄。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是丧子之痛。不过，苏长安怎么办？”
天启城里的雪停停下下，不知何时纷飞的雪花落在人眉梢。
萧若风把人带进新搬来的琅琊王府里面，原本冷清没有主人的王府，在迎来主人后却依旧还是没有把冷清一扫而空。
老仆换上温热的茶水。
屋内还坐着李心月、姬若风。萧若风跟雷梦杀从外面走回来。
而天启城里在意这件事件的，不只琅琊王府一处。
除此之外，还有不管白天夜里灯火通明的百花阁。被迫卷进来成为台前遮挡的大理寺。暗中由五大监势力指引而动作的隐宗。以及被传的沸沸扬扬由此而被引导着的民众们。当然，也少不了声嘶力竭表演着的苦主。
不过，天启城外却好像全然被封锁了消息一样。
叶鼎之一路从南诀不敢停息半刻的赶回北离，再一路往天启而来。
七天。太安帝只给了他七天时间。
这一路上他都没有听到有人在讨论苏长安的事情。
也许是这件事并不是曾经大将军翻案那样轰动的事情，所以不值得让天启城外的人也去讨论，也许是有人刻意只让需要听到消息的人听到。当然，也许也可能是让他听到消息的人，只希望他听到一个结果，而不是详细的前因后果。
天启城内。
说书说的最好的地方。甚至是在那西城的淮安阁。
说书人啪的一拍惊堂木，说的唾沫横飞。
而在说苏长安与百花阁行凶杀人之前，说书人最爱说的便是叶羽将军翻案。
“要知道这苏长安啊！大家第一个能想起来的是什么身份？”
“学堂李先生的关门弟子。也许有人会问学堂大考后李先生收的关门弟子不是那镇西侯府的小公子百里东君？也就是前不久在雕楼小筑斗酒赢了秋露白的天才酿酒师嘛？但当日李先生收的关门弟子却切切实实是两个。”
“比起李先生其他的弟子，这位苏姑娘实在是再低调不过了。前头几位位列北离八公子的今日就不必多说了，各个武功不凡卓尔不群。但镇西侯府小公子百里东君和苏姑娘苏长安却实在称不上什么武功高手。可但凡能考过学堂大考的又有哪个没有惊天动地的过人之处？百里东君前不久已经凭斗酒一事轰动了整个天启，可这位苏姑娘却依旧好似无声无息。实在是低调极了啊！”
“但大家以为她就没什么本事了吗？错！大错特错。只要大家好好想想，抽丝剥茧，这位苏长安苏姑娘又怎么会是个简单的人？”
“都知道几天前百花阁里发生命案。御史台七御史之一的赵御史独子醉酒欲强于苏长安，结果被苏长安以毒簪子杀死。大理寺当场带走了苏长安，直接就判了其为凶手。可当时是一个尸体直楞楞的从二楼砸到苏长安脚边，后脚大理寺的人就来了。被一个太监给领来了。”
说书人醒木一拍，咽了咽口水，悄眯眯的模样小心往上瞟了一眼，同时抬手向上指了指。
“请君入瓮的戏码，简单粗暴。但此前谁也没听说过这位苏姑娘得罪了什么人，也没有谁在这样事出有因的情况下能扣了一个学堂弟子的。究竟是什么人要扣住苏长安，这位苏长安苏姑娘之前到底又做了什么？”
“那么这位苏长安苏姑娘到底有什么本事做成什么事呢？要说这个问题啊，我们不妨来换个角度，再听听一件事。上一话说到叶羽将军的第四子在当年流放途中未死，以叶鼎之之名返回天启想要报仇，同时也欲求得当年公道。叶鼎之这位人物大家已经不陌生了。武功绝世，容貌也更是生的俊美不凡，翩翩如玉少年郎，性格自信风流。而他自入天启以来便有了一位心尖尖上喜欢的女子。”
“叶鼎之为了复仇许多年前便潜伏在了仇人身边，即成为了青王身边的一位幕僚。可是大家不妨想想，叶鼎之离开天启城的时候是什么情景？青王那时候是什么样子？而在他离开天启城一个月后，青王却已经彻底倒台，被押入了大理寺天狱。这里面，究竟是谁无声无息将事情导向了这个局面？”
“有传言说，苏长安在来天启城之后便频繁出入几位王爷的府中。以谋士的身份，推动了整个天启城局势的变动。”
“她是如何推动的我们暂且不知。我们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若事情当真如此。我们再来看百花阁一事，那便是有了初步的解释！”
“叶鼎之喜欢的女子就是这位苏长安苏姑娘。若是苏姑娘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在暗中谋算促成青王倒台叶羽将军翻案的局面，那么腾出手来，有人不择手段想要报复，那便不难理解了。”
在各种各样猜测发酵的时候，此时天启城里人尽皆知的旨意是，追封叶羽为护国大将军王。那么叶鼎之便已经从全城通缉的逃犯，成了可以继承王爵的世子。
而同时，叶鼎之喜欢的苏长安便在这时变成了即将问斩的囚犯。
便是天启城在大街上玩闹的小孩儿都知道这不知道算不算好事了。
诡异的阴谋弥漫上整座天启城。
雪簌簌的在城池中累积。零落零落，看世间平仄。
这个冬天雪的确下的很大。是的，印象中苏长安从没有经历过这样大的雪，以及这样冷的冬天。
她被扣上杀害御史之子的罪名，秘密投入隐宗地牢。不知道萧若风、雷梦杀他们有没有反应过来她不在大理寺天狱。
这次是真正的一败涂地。苏长安是真的束手无策。
但萧若风怎么也能看得出来太安帝扣着她，就是为了诱叶鼎之进京劫杀他的吧？
她这师兄，号称算无遗策的风华公子，还是军功赫赫的琅琊王，比她多浸淫了十几年的权谋算计。纵使她被扣了起来，事情也不是一定就会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苏长安病骨支离的靠在墙上，一身囚衣拎着自己手腕的镣铐，拿手提着减轻重量。
她本以为自己盘膝练功的时间会很多，然而并没有。思考是一件很费时间的事情，甚至让苏长安觉得她需要牺牲自己划下的本应练功的时间，来进行思考。
她也本以为自己气成这样，怒火中烧成这样，会脆弱，会崩溃，会大喊大叫大骂发泄。可是装了太久淡然强大的样子，她总觉得这样有点不太合适。
她更不愿意在失败之后向敌人展示她的一丝脆弱。
苏长安病了些日子，或者说是从被带走开始，她的病本来就还没好。人也单薄了许多，皮肤苍白如雪，却多了几分病态的美。
隐宗守卫森严，唯一的机会是法场。苏长安第一次尝试大规模的不断推演着一件事，这些天她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将天启城中能为她所用的一件一件都算了进去。
反复推演。
这推演倒是跟天外天的无相使推演有些像，但不得不说，也算是一种好方法。
叶鼎之会来天启城救她的。
这一点苏长安没有一点怀疑，也没有想过阻止或者是自杀让这个圈套失去筹码。她没有那种放弃生命感动自己的大情怀，就算她死了，想要利用她的人照样可以瞒下来消息设下圈套。
她只会去想，他们一起有没有可能争出一条生路来？生路在哪里？
开张了开张了！
比心～[红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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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病骨支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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