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连长高城踩着他风风火火的步伐来了。
他是那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典型代表,人还没走到门口,整个走廊都是他高昂的声音:“史今!快!给我拿瓶水!刚跟四连的那帮人打球累死我了!”
排长连忙拿自己水壶跑了出去。可能问了些谁赢了之类的话,高城立马说:“还用问吗?当然是咱们七连!钢七连!全团最好的兵都在我们那,我们不赢谁赢啊?”
“还有啊,那个伍六一,待会你记得带人去四连把他们连长和指导员存的那几条好烟都拿过来,玉溪都不要拿,你就给我拿他的中华!分给咱七连的尝尝味。新兵营有会抽烟的没?你也记得一人给一根,不够的话,从我抽屉拿,听到的人人有份!”
“是!”伍班长的声音非常洪亮,然后又略带得意的说:“连长,我这么去,四连待会该说咱们打劫了。”
“打劫就打劫,愿赌服输他还赖账不成?我也是抵上了我全部家当的,比他老四的库存还多呢!但谁叫咱们七连的兵够猛呢哈哈哈。你是没看见老四打球前后那个脸色……”
听语气都能想象到他此时此刻神采飞扬的样子。
伍六一就也跟着笑了。
新兵营的人都乖乖坐在板凳上听外头的动静。大部分人都当八卦,成才则幻想着自己也能成为他们欢声笑语中的一员,许三多略缩了一下脖子,他最怕高城,每次路过,对方的眼神都恨不得把他剐了。
因为这出小剧场,身边每个人脸上都下意识的带着笑,无人能理解许三多此刻的心情,只有在欧阳译的脸上,许三多没有看见任何表情。
许三多忍不住想,我是怕连长,欧阳译又是为什么不笑?除了排长,成才……这里没有能让我留下来的理由,每个人都恨不得我马上走,我也觉得我不属于这里,我想回家,所以我不开心,可欧阳译为什么也和我一样不开心?他没有不开心的理由。指导员每天都拍着他的肩膀说:“欧阳,这个部队最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才。”;成才视他为劲敌,每做成一件事都要回头看一眼欧阳译的表情;就连看见我就吹胡子瞪眼的连长,看见欧阳译的时候,也会忍不住的朝他微笑。
这个集体在敞开怀抱欢迎他,只要他往前走一步,就能彻底融进去。
但许三多感觉欧阳译不想进去。
比如现在,连长在上头挥斥方遒,嘴里都是大家听不懂的高射炮,导弹,坦克,侦查……这是新兵们从未见过的全新世界,每个人都听得很入迷,许三多一边惊讶,一边努力的记着,想回去写信寄给老爹知道。
但欧阳译却仍旧冷着一张脸,他坐在那里,明明是连长在台上演讲,可看他的表情,却像是连长在台上给他汇报一样。
听的人甚至格外的心不在焉。
许三多猜的没错,欧阳译确实有点走神。
他还是没有适应高城这号领导,像一串鞭炮,走到哪响到哪,每天开大会就是说连队光荣历史以及结合自身经历吹牛,从头到脚都是绝对的自信甚至自傲,骄傲来自于于他的兵,他亲手带出来的连队。
刚刚高城进来的时候,脸上甚至还带了很多汗,史今连忙去拿毛巾给他,高城顺手接过,胡乱擦了一把,嘴上还要说:“这有什么?大老爷们的,谁这么娘们唧唧的天天擦汗。”
然后就说到以前演习,他一个人趴在泥巴堆里做伪装,浑身上下都是泥巴水,连鼻孔都有,但他就是忍住了,一天一夜,愣是没人找到他。
他什么都能说,什么都跟说书似的,加上一堆夸张的修饰词,把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愣生生水成了一部荷马史诗。
骄兵出悍将,悍将也专带骄兵。一个土匪似的连长带出一个土匪似的连队并不奇怪。
欧阳译对这样的作风不讨厌也不喜欢,但不习惯。
他的团座不是这种人。
他不会像高城那么邋遢,虽然没几件像样的军装,但每一件衣服,哪怕最容易脏的衣领和袖口也一定会被洗得很干净;他也不会像高城那么爱吹牛,每次和上峰汇报,他总说:“我不能轻言胜利。”,“打赢了也是靠人命堆起来的,我们和他们还有很大的差距,不该庆祝。”;至于嗓门大,就更不会了,除了阵前动员,平日里,每每说话,团座的声音都很轻很慢,言简意赅。他眉宇间永远带着一股忧愁,唯一高兴的那段时间,是日本投降前后,但在这之后,从南京那边得到了继续镇守的命令后,他就忽然明白了什么,一夜之间,变得比过去更加沉默寡言。
欧阳译习惯了跟在这样的上司身边,自然的学会了对方的谨慎,沉默和自省。
来这之前,他做好了换个上司适应的准备,但和团座性格截然不同的高城,仍旧让他有许多的难受。
比如现在,高城的话落在欧阳译耳边,抛开多余部分,就变成了“我们部队很牛……七连就是厉害……我这个人也很厉害……”
刨去多得可怕的水分,毫无营养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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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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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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