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月绯口中的“杂音”似乎真的在逐渐增强。并非物理上的声音，而是一种弥漫在空气中、只有特定存在才能感知到的“压力”。太一虽然无法像月绯那样清晰感知，但也隐约觉得心神不宁，仿佛暴风雨前的低气压。
光子郎的监测设备也证实了这一点。城市各处的异常能量读数出现的频率和强度都在缓慢爬升，尽管每次出现后都会像被橡皮擦抹去一样迅速消失——显然是月绯在持续进行着她的“清洁”工作。
她看起来更疲惫了。虽然她依旧在课堂上对答如流，依旧会用那种略带恶劣的调侃回应太一，但她眼底的青黑加重了，偶尔在无人注意的瞬间，太一能看到她靠在墙上，闭着眼，眉心微蹙，像是在抵抗某种无形的侵蚀。
“你的‘清洁工具’还够用吗？”午休时，太一趁着周围没人，低声问她。他想起那枚碎裂的玻璃珠和颜色变深的黑色薄片。
月绯正小口喝着太一递给她的牛奶，闻言挑了挑眉，语气带着惯有的戏谑：“怎么？骑士先生终于想起来要关心一下后勤补给了？”她晃了晃牛奶盒，“库存确实需要补充了。最近‘业务’繁忙，那位脾气古怪的‘供应商’，怕是又要念叨了。”
“尼尼？”太一说出这个名字，语气平静，仿佛只是确认一个寻常的名词。
月绯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如此自然地念出这个名字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很快被掩饰过去。“嗯哼。正好，放学后要去‘补货’。让你看看我这‘清洁工’的独家渠道，顺便……”她顿了顿，意味深长，“……让你更直观地感受一下，我们这位‘合作伙伴’的秉性。”
太一一愣：“我可以去？”
“为什么不行？”月绯歪着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不是说祂对你挺感兴趣吗？”
她的邀请带着试探。太一点头，没有流露出任何初次接触该存在应有的紧张或好奇。
放学后，月绯没有走向回家的路，而是带着太一穿行在渐渐亮起霓虹的街道，最后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巷子深处有一家看起来极其普通，甚至有些破旧的古董店，招牌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月绯推开门，门上的铃铛发出沉闷的响声。
店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灰尘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冰冷的气息。货架上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件，从生锈的怀表到裂了缝的陶瓷娃娃，每一件都散发着岁月和神秘感。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身影。太一很难准确描述它。乍一看像是个穿着不合身西装、戴着圆顶礼帽的瘦小男人，但仔细看时，它的轮廓似乎在微微波动，面容也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
“哟，尼尼，好久不见，还没关门大吉啊？”月绯用一种熟稔到近乎无礼的语气打着招呼，径直走到柜台前，毫不客气地拿起上面放着的一颗看起来像是糖果的玩意儿看了看，又嫌弃地放了回去。
被称为“尼尼”的存在抬起头——如果那团模糊的光影能称之为头的话。太一感到一道无形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冰冷、好奇，带着一种非人的审视感。
【……腓腓。】一个稚嫩、却又蕴含着无尽古老与漠然的声音直接在太一和月绯的脑海中响起，并非通过空气传播，【柜台后，尼尼那模糊不清的阴影轮廓依旧。
“哟，还没倒闭啊，尼尼？”月绯的语气是毫不掩饰的熟稔与恶劣，走过去随手拨弄柜台上的一个小摆件。
尼尼抬起头，无形的“目光”扫过月绯，然后落在太一身上。与月绯预想的审视不同，那“目光”在太一身上停留的时间似乎略长，带着一种……近乎确认的意味。
【……腓腓。】那稚嫩古老的声音响起，【……你带来了……‘熟客’。】
月绯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看了太一一眼，只见太一脸色平静，仿佛没听懂尼尼话中的深意，只是目光沉稳地与那片模糊的阴影对视着。这种异常的镇定，让月绯心底掠过一丝疑惑。
【……他的灵魂上，有上次‘交易’留下的印记。】尼尼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很有趣，不是吗？】
太一依旧沉默，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只是微微向前半步，看似随意，却将月绯稍挡在身后，对着尼尼的方向，用一种极其平静的语气开口：“我们是来补充物资的。”
月绯心中的疑云更重了。太一这反应，太过镇定，甚至带着一种……不似初次面对尼尼该有的交涉感。但她此刻无暇深究，尼尼的话和太一的态度都指向一个事实——太一背着她，早已接触过尼尼！
月绯压下翻涌的思绪，敲敲柜台，语气重新变得强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老规矩，‘标准消音器’二十，‘高效吸附贴’十，‘范围驱散粉尘’三。分量给足。”
【……代价。】尼尼重复着规则。
月绯取出那枚颜色深沉的黑色薄片放在柜台。阴影之手触碰，薄片化作黑烟被吸收。
【……可。】
抽屉滑开，露出“货物”。月绯迅速将东西扫进背包，动作比平时更快，仿佛想尽快离开这里。
【……腓腓。】尼尼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冰冷的“愉悦”，【……序曲已近尾声。‘船’……已嗅到‘码头’的气息。你的沙漏……流逝加速了。】
太一瞳孔微缩，他控制不住的双手紧握成拳。
月绯的脚步顿住，没有回头，但太一看到她的肩膀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
“知道了。”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会在它撞上码头之前，把缆绳剪断的。”
说完，她拉着一旁还在消化刚才所见所闻的太一，快步离开了这家诡异的古董店。太一紧随其后，他能感觉到月绯周身散发的低气压。
重新回到霓虹闪烁的街道，月绯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太一，红色眼眸在夜色中灼灼逼人：“你什么时候见过它？”她的声音带笑，周身却散发着随时准备送人下地狱的磁场。
太一看着她，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他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在见到纱罗之前”他坦白道，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那天它找上了我，告诉了我一些……关于你的事。关于纱罗，关于你的选择，还有……你付出的代价。”
月绯瞳孔微缩，呼吸一窒。她没想到那么早。
“为什么不说？”她冷静的看着眼前的八神太一。
“因为那是你的过去，你的伤痕。由我来说破，并不合适。而且……”太一注视着她，眼神坚定而温柔，“我知道你不会希望我因此同情你，或者以此为由靠近你。我想靠自己的眼睛看清你，靠自己的判断选择站在你身边。就像现在这样。”
他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夜风吹拂着他们的发丝。“我隐瞒，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因为我想用我的方式保护你，尊重你。就像你一直在用你的方式保护大家一样。”
月绯怔住了。她的怒气像被戳破的气球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涩又温暖的情绪，汹涌地冲击着她的心脏。
他早就知道了她最沉重的秘密和最不堪的代价，却依然选择留下，选择并肩，甚至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她的骄傲和界限。
她看着他在霓虹灯下清晰而坚定的眉眼，那双总是充满勇气和真诚的眼睛里，此刻倒映着她的身影，只有全然的接纳和理解。
她猛地别过脸去，声音闷闷的，：“……笨蛋……自以为是的大笨蛋……”
太一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边，用自己的身影为她挡开一部分夜风和人流。他知道，她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过了好一会儿，月绯才深吸一口气，转回头，她瞪了太一一眼，语气硬邦邦的，却不再冰冷：“……下次再敢瞒着我这种事……”
“不会了。”太一立刻接口，嘴角扬起一个温和的弧度，“以后无论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月绯看着他，最终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转身继续往前走，但脚步不再像刚才那样急促和充满隔阂。走出一段距离后，她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随你便。”
太一跟了上去，与她并肩而行。夜色温柔，虽然前路危机四伏，虽然彼此之间还有需要磨合的秘密，但某种更坚固的信任，在这小小的“冲突”与和解中，悄然建立。他们都知道，接下来的路，必须更加紧密地依靠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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