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尼的警告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接下来的日子里，那种令人不安的“杂音”不再是缓慢增强，而是开始出现剧烈的、间歇性的“尖啸”。光子郎的监测设备时常发出刺耳的警报，显示城市各处出现短暂而强烈的能量爆发点，虽然很快又会被强行“抹平”，但爆发的频率和强度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
月绯肉眼可见地忙碌起来。她迟到的次数变多了，有时上课会撑着下巴假寐，放学后也总是行色匆匆。太一注意到，她随身携带的那些“清洁工具”消耗得极快，手腕上那个淡银色印记的颜色似乎也更深了一些。
“最近‘野狗’有点多，”一次放学路上，她难得主动对太一解释，语气却轻松得像在抱怨天气，“到处乱吠，吵得人头疼。”
太一知道，她口中的“野狗”，指的是那些失控的“边界残留体”或类似的黑暗造物。
“需要帮忙吗？”他问。
月绯斜睨他一眼，红色眼眸里带着点审视，随即唇角一勾：“怎么，骑士先生终于厌倦了旁观，想亲自下场体验一下‘清洁工’的日常了？”
太一没有回避她的目光：“我说过，我会看着你。”
月绯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点恶劣的兴味：“好吧。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明天周六，带你去个‘实战教学’现场。记得穿耐脏的衣服。”
她的语气，不像是在邀请他去参与一场危险的战斗，更像是在计划一次有趣的郊游。
周六上午，太一按照月绯给的地址，来到了一个废弃的地下车库入口。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一种……类似金属锈蚀后又混合了某种**物质的怪异气味。
月绯已经等在那里，她今天穿了一身方便的深色运动服，长发利落地扎成高马尾，少了几分平日的慵懒，多了几分干练。她手里正抛接着一枚新补充的、内部仿佛有星云旋转的深紫色玻璃珠。
“迟到三分钟，骑士先生。”她精准地接住珠子，语气带着假意的责备。
“路上堵车。”太一解释了一句，目光投向那黑洞洞的车库入口，“在这里面？”
“嗯哼，”月绯点点头，率先向下走去，“一个刚成型没多久的‘小窝’，里面的‘住户’脾气不太好，正好拿来给你练手。”
车库内部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几盏应急灯散发着惨绿的光芒。越往深处走，那股**和锈蚀的气味越浓，还夹杂着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细小生物在啃噬什么的窸窣声。
在车库最底层的一个角落里，他们看到了目标——一团不断蠕动、膨胀的、由粘稠黑影构成的聚合体。它比太一在旧水厂见过的那些黑影数码兽要大得多，形态也更加不稳定，表面不时凸起一张张扭曲的、无声嘶吼的“面孔”，又迅速平复。它正吸附在几辆废弃汽车和水泥柱上，那些金属和水泥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消融，化为它身体的一部分。
“看，这就是不好好处理‘垃圾’，任由它们堆积、发酵的后果。”月绯用下巴点了点那团东西，语气像博物馆的讲解员，“‘聚合体’，算是‘边界残留体’的进阶版本，更难缠，也更‘脏’。”
那聚合体似乎察觉到了活物的气息，蠕动的速度加快，数条由黑影构成的触手猛地朝两人激射而来！
太一下意识就想召唤亚古兽。
“别急。”月绯却伸手拦住了他。她不慌不忙地将手中那枚深紫色玻璃珠弹向空中，珠子悬浮在她面前，散发出柔和的紫光，形成一个淡淡的光罩，将两人护在其中。黑影触手撞击在光罩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却无法突破。
“对付这种量级的‘污渍’，首先要建立隔离区，避免被它们的力量污染和纠缠。”月绯一边维持着光罩，一边对太一讲解，语气平静得像在上一堂化学实验课，“然后，分析它的结构，找到它的‘核心’。”
她红色的眼眸专注地凝视着那团不断变化的聚合体，指尖在空中虚点：“看那些能量流动的轨迹，最混乱、最密集的交汇点……就是那里！”
她指向聚合体中心偏下的一个位置，那里隐约有一个比其他地方更加深邃黑暗的节点在脉动。
“找到核心后，就需要用合适的‘清洁剂’进行定点清除。”她说着，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一些闪烁着银色微粒的粉末——“范围驱散粉尘”。
“看好了，”月绯对太一说，同时撤去了紫色珠子形成的光罩，“投放时机很重要，要在它攻击间歇、能量相对稳定的瞬间……”
就在光罩消失，聚合体再次伸出触手扑来的刹那，月绯手腕一抖，那片银色粉尘精准地撒向了之前锁定的核心位置！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进冰块，一阵剧烈的白烟从核心处冒起！聚合体发出无声的尖啸，整个身体剧烈地扭曲、收缩，那些构成它身体的黑暗物质开始迅速崩解、挥发！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那团令人作呕的庞大聚合体便彻底消散，只留下地上一些焦黑的痕迹和空气中残留的、难以形容的怪味。
月绯拍了拍手，仿佛刚做完大扫除。她捡起那枚颜色略微黯淡的深紫色珠子，对看得有些怔住的太一扬了扬眉毛：“怎么样？‘清洁’流程，看明白了吗？”
太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月绯刚才展现出的，不仅仅是力量，更是极其丰富的经验、冷静的判断和精准的控制力。她确实是在“教学”，将如何与这些黑暗存在战斗的方法，一步步展示给他看。
“为什么教我这些？”太一看着她。他感觉得到，这不仅仅是“实战教学”那么简单。
月绯将珠子和剩余的粉尘收好，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红色眼眸望向车库外透进来的一丝微光，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缥缈：
“万一哪天……我这个首席‘清洁工’临时请假，总得有人能顶一下班，别让‘垃圾’堆满大街吧？”她转过头，对太一笑了笑，那笑容里似乎藏着很多东西，“而且，骑士先生不是说要‘看着我’吗？光看着多没意思，偶尔也得帮忙递个工具，搭把手，对吧？”
她没有明说，但太一听懂了。她在为他将来可能不得不独自面对这些局面做准备。她在以一种她独有的方式，交付信任，也……安排后事。
这个认知让太一的心脏像是被浸入了冰水。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他下意识地开口。
“知道啦知道啦，”月绯打断他，重新挂上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挥挥手朝车库外走去，“这种台词等你真的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再说吧。现在的你，还差得远呢，实习生先生。”
她走在前面，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又异常坚定。
太一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轻松写意地解决掉足以让普通人心惊胆战的危机，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讨论着中午吃什么。他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她所承受的，远不止是战斗的危险，更是这份沉重职责带来的、无休止的消耗与孤独。
而她，正试图将他拉入她的世界，不是为了分担，而是为了……在她可能无法支撑的时候，能有人继续她未尽的“清洁”工作。
这份认知，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却也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
无论前方是什么，他绝不会让她独自走向那个注定的终局。即使她从不开口要求，即使她总是用玩笑和恶劣来推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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