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桥高中每次大考都是按年级排名分配考场,所以随着最后一门结束的铃声响起,大家都得收拾东西回到各自班上,一时间整栋楼都像被打乱重来,混乱不堪。
高一年级两层楼之间的转梯上,夹在上上下下的人流中,花浅浅两手拽着书包慢吞吞地走下来。软绵无力的样子,就像全身能量快耗尽了似的。关洛刚在洗手池洗了手,走出拐角,无意间瞟见了正走得歪歪斜斜的女孩,不禁失笑,停下脚步等她。
他们两人的入学名次差太多,考场隔开好几个班,尤其花浅浅还轮到了楼上的教室,因此考试这几天都没能碰上几面。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虽然被用到俗烂,但这确实是关洛现在的感觉。渐行渐近的那人一直低头垂着眼帘,黑亮的发丝和墨绿色百褶裙都随着身体的起伏微微骀荡,像是有轻风流连在她身边,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却仍有一种美丽得叫人移不开眼的光亮。
走到楼梯最后几层花浅浅才发现有个人在等自己——状元公和理科废材果然是不能同日而语的,所以和她元气大伤的造型截然相反,这人的脸上一派轻松欢快,尤其还很欠扁地来问她考得怎么样。
“嗯哼,等着看本小姐咸鱼大翻身就对了。”花浅浅一边大放厥词一边暗自萧索地回忆这几天的答题,除了语文和英语,其他几门都叫人很肝疼很气苦……想到一共有四天的考后休假,她的心情才又荡漾了一点。“对了,班里还有什么通知不?没有的话现在可以回家了吧?”
但她话音刚落,关洛就疑惑地看了过来:“回家?你不参加今天下午的……”
最后那几个字音像被无形的力量掐断,消失在他的嗓子里。说出来也许没人相信,关洛竟在那一瞬间闪了神。在他一抬手就能触碰到的地方,女孩子灵活明澈的黑眸滴溜溜地映出清亮的光,就如同浸润在水中的剔透的琉璃一样动人……那种甜蜜的、直击人心魄的美让他一时张口结舌。
“下午要做什么?怎么不说了?”她微微仰起脸,瞪大了眼睛等着下文。
几秒钟前不小心走火入魔了的男孩脸微微发红,掩饰地抬手闷咳了一声,试图把视线从对方的脸上挪开,可是实际上却仍然在盯着她看。花浅浅不满地催促:“你那是什么白痴的眼神啊?”
“明明是你自己,用那种小鹿斑比的眼神勾引我……”
“啥?需要我给一拳让你清醒一下么?”
记起每回开了她不爱听的玩笑都要被这厉害的小拳头海揍一顿,关洛一张俊脸顿时变得极其哀怨:“你这个用柔弱外表掩饰手段凶蛮的悍女,只知道用武力欺压善良民众。”
“悍女”?花浅浅手一抖,差点飞出去一招九阴白骨爪。她手段凶蛮?她用武力欺压善良民众?好吧,她也许——有时——确实有点小小的凶悍,但哪次不是某人自找晦气?时不时冒出来那副贱兮兮的样子,让人想不揍他都难吧!况且这家伙气度还不错,被揍了也不计较,难得碰上可以捏的柿子,与其没用的口头诅咒,不如动手过过瘾……因为在家里,她永远都是被捏的那一个……所以说现实就是这样,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什么?没人理会。
她斜了身边这只虾米同学一眼,慢慢地开口道:“有本事再说一遍,你这个用‘忧郁纯净的王子气质’掩饰内心龌龊的品学兼优男。”
关洛立马被这顶“忧郁纯净王子气质”的桂冠恶心到了,面容扭曲,欲吐还休。
“不知道你的拥趸们怎么描述你的吧,关大帅哥?除了这句“忧郁纯净”还有,譬如说你的眼睛里‘透着些调皮的孩子气,又带着一抹醉死人的温柔’,鼻子是那么地‘魅惑众生(重音)’,嘴唇也那么‘性感而不失高雅’,嗯,还有什么来着,让我想想……”
“停!我知道错了!”再让她说下去,他唯恐会把隔夜饭吐出来,“咱们还是快回到正题吧!”关洛悻悻地想,你的鼻子才魅惑众生你的嘴巴才性感高雅呢,他只不过随口说了一句悍女,用得着这么恶毒地报复的么。
花浅浅爽快地停止她的怪腔怪调:“下午到底有什么事?”
“你真忘了?看来脑细胞果然被灭了不少。”关洛无语地摇了下头:“不是通知说下午全班一起去宝莲寺吗,1点准时在校门口集合出发,你不打算去?
呃、抚额,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还是上次开班会的时候班委们的提议,说考试之后大家一起出去放松放松,作为高中同班以来的第一次集体活动,一来可以舒缓压力,更主要的是还能促进同学相互之间的交流,增强集体凝聚力什么的——如此冠冕的作用一摆出来,于是谁也不能说不想去了。
“时间定在今天下午?Oh~my救苦救难滴观世音菩萨啊……”她好想虚弱地扑街。难道一连三天不停不歇地考完下来大家也仍然个个生龙活虎精力充沛没人跟她一样感觉像被扒了一层皮的么?比起外出联络感情,她现在更渴望爬上床去休养生息一下午。
“我听有人说,本来班委是有考虑明天早上……”
什么?明天早上?那更不行!这个周末她已经有了必须要优先的安排!花浅浅立马正色:“当然还是今天去更好,起码天气就保险多了,冬天已经不远了,谁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刮大风下雹子是不是?而且趁大家都已经在校,组织起来也方便。”
“好像是天气预报说明后天会有寒潮,才定在了今天。”对于这五秒钟前还在对今天的活动唉声叹气、结果眨眼间变了风向的善变女人,关洛只能用莫名其妙四个字来形容:“我是昨晚收到的短信,他们没有通知你?”
“啊,应该通知了吧,我不记得了……嘿嘿,你也知道,我一考试脑袋就不够用,这几天晕头转向的。”
回到自己靠窗的座位上,花浅浅很快就成了趴桌上的姿势,关洛不想被一群人围着对考题的答案,于是也跟了过来,反身靠在窗台上和她搭话,极富耐心和坚韧度,怎么赶都赖着不走开。花浅浅困得上下两块眼皮像被涂了胶水,小脸皱成一团哀求道:“关洛,快回你自己座位去吧去吧去吧……”
“我站这里帮你挡太阳。”
“不要你挡……”
“行行行,你睡吧,我不吵你就是了,站在这里总可以吧?”
回答他的是几个模糊辨不清的音节,伏在帆布书包上的女孩很快就睡得人事不省了。
关洛垂眸看着安睡的人儿,她的头侧枕在自己交叠的双臂上,脸朝向他这边,一头墨黑色的长发倾泻下来,宛如流苏带着光晕的丝丝缕缕从额际绕过粉白的耳朵,有些搭落在颈项的弯度里,其他的在肩背柔曼地铺开。她的皮肤因为日光而泛起红晕,眼睛是静静地阖着的,纤长浓密的睫毛倦慵地微翘,仿佛夜晚月色下收了双翼,正做着娇红嫩绿的梦的蝴蝶……
俊俏干净的男孩子自嘲地笑了笑,把有些潮湿的手心按在校服裤上。他看起来一如既往的优雅且温和,不慌不忙的神色,与站在领奖台上时的姿态并无二致。但只有他本人才知道,要维持表面的假象有时也并非一件很容易的事。被冲动占据内心的时候,那种无法言说的烦躁和焦灼,就像炙烤着理智的汹涌的火把,平时还可以选择不去触碰,却没想到在这安静的时候会突然涣散了控制……
青春期是一个无奈的年纪。就算早熟如他,也无法抗拒身体成长的征兆和期间那些不可预料的烦恼。然而关洛仍然没有离开半步,就像一个忠于职守的卫士悉心看护公主的睡眠一样,他一遍又一遍地端详着女孩的脸并且乐在其中。
自己似乎总是在一段距离之外望着她不是吗?
因为尚未表白心迹,所以直到现在,她仍然以为他真的只是需要一张应付别的女生的挡箭牌。她在他面前的时候永远自如得让人气闷,并且始终不曾留意到他早就过度的注视。
而他究竟还在磨蹭些什么呢?事实上这个问题关洛自己也无法确切地回答。大约在内心深处,是有等到时机更为成熟一些的意思吧。获取少女的芳心就像两军交战,他原本的攻略是徐徐图之:先用缓兵之计接近她的身边,慢慢瓦解女孩的攻防线,尔后逐渐使之养成习惯,再进行最后突破——而目前他有些犹豫不决,是否要省略掉这些难熬的迂回的过程直奔主题?
不得不说,因为一路成长的经历中鲜有失败,即便在人前表现出的是超出年龄的沉稳和虚怀若谷,关洛的骨子里也还是有他极为自负的一面。尽管从事后来看,贸贸然跑到一女生面前去请求她假扮自己的女友确实很傻也很雷,但他始终认为它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并且对这场一开始打着和平外交旗号的潜伏仗信心十足。因为以他对花浅浅的观察和了解,这个女孩绝非为人冷漠或者清高自持,但显然缺少主动融入集体的热情,这从她小到可怜的交际圈就可以看得出来。而用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言换来成为她的朋友、从而名正言顺地靠近的机会,毫无疑问是个美好的开端。
在这个班级里,高中刚开始,六桥新生老生的阵营就已经分得一清二楚,唯有花浅浅只属于她自己的独立势力范围。除了因为要担当关洛名义上的女朋友而跟他来往比较密切外,她和其他同学之间的关系都基本还停留在刚认识的阶段,即便是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座,也最多是碰面时笑一笑打个招呼。
只不过,与大多数人疏远的沉默和低调丝毫没有妨碍她成为话题人物,反而恰恰将其推向了一个负面的境遇。关洛曾经还觉得这很奇怪,因为按理来说,漂亮女生只要不是跋扈娇蛮的做派,人缘一般不会太差,可是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几乎从没见过花浅浅周围出现足够亲近的同性朋友;男生们在私底下倒是都对她表现出了不小的兴趣,但并没有几个人将这种兴趣付诸实践——因为少数大胆急切的追求者都碰了一鼻子灰(关洛于是更为得意于自己的计策了),他们更喜欢在品评她令人惊艳的美貌和身材的同时,嘲笑她拿不出手的成绩和数学课上被叫到回答问题时窘迫的反应……
大家是怎么议论她来着?对了,说她“浅薄无知”、“装腔作势”、“胸大无脑”、“明明只是花瓶一个还端什么架子”、“不就是长得好看点么,还真把自己当千金小姐了”……等等,五花八门,不一而足,基本没几句是动听的话。
虽然没人会当着关洛的面贬低花浅浅,但流言太多的时候他仍然把那些话听了个七八成。关洛确信花浅浅也一定是相当程度上的知情者,但现实结果显示,她依旧可以做到平心静气——他不止一次这么想,光就这一点,她已值得人另眼相待。
浅薄无知?不,这不是她,相反,无聊多舌的人才应得这个形容,不明真相就到处狂吠,不折手段地打压他人,借机来安慰自己的平庸,既让人不齿又让人发笑。
关洛最终把关于花浅浅的流言归咎于女人的嫉妒,以及男人的酸葡萄心理。当然,他才不会傻到去揭露事实,告知大家花浅浅跟传闻中的nc花瓶女有多么多么不同,这就好比一个正欣喜于独自发现了宝藏的人,一定一心想要把其他人拒之三千里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关洛其实还很感激流言造势,至少为他解决了一批可能的竞争者。反正,花浅浅看起来也不像是会为此伤神的样子。
他所了解的花浅浅,是个豁达坚强乐观的女生,如果不是这样,刚才在她脸上就应该能看出某些端倪——她说自己是晕头转向忘了班委的通知,说得一笔带过轻描淡写,但关洛却更相信事实并非如此,十有**,是她压根就没收到通知今天下午班级活动的短信。据他所知,这一次集体出游全班同学的名单被划分成了几个小组,分别由各班委干部带队,那么,负责通知花浅浅的这一位,到底有几层可能会是不小心落下了她的名字?
司考9.12日结束了……万岁……
其实应当让迹部知道关洛的存在,对吧?
一会还有一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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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久违的爱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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