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行银行流水从她眼前划过，上面的金额是雪之下满月想都不敢想的触目惊心，她一个外人看着都觉得来气，更别说迹部财团的大少爷了。
毕竟这一目目一笔笔都是从迹部财团的账户里面流出来的，那可不就相当于往迹部景吾的脸上“啪啪啪”地扇耳光吗？
“胃口可真不小，”雪之下的手指顺着报表上的数字划了下去，最后停在了几笔数字相通的支出上，“阿联酋银行名古屋支行，还挺会找地方的，这就是这个月的辛苦费吗？又是大出血啊。”
坐在旁边的迹部景吾用胳膊撑着下颌靠在车窗边，另一只手上下抛接着一枚镶嵌着红宝石的金币，对于那些早就看过的数字此刻已经没多大兴趣，只是一路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
雪之下转头看向他，他的目光明明是看着窗外的，却好像感应到了她投来的视线似的，金币落在掌心便停了下来，他将金币握在手心中，也不知道在对谁开口说道。
“Patience is a virtue.”
雪之下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将那些表单放回文件夹中，靠住了另一边的车窗，名贵的轿车仍旧在不断向前行驶着，一大早被叫出来的她并不知道这一趟车的目的地在哪里，只能靠着窗外的街景的来判断。
这一片都是繁华的商业区，她很少到这种地方来，毕竟这里的消费水平显然远超出她的能力范围，实在没必要到这儿来自寻烦恼。
车在一幢以白色为基调的建筑前停了下来，司机拉开车门将她带下了车，她抬头看着造型独特的建筑，目光在橱窗中展示的婚纱上扫过，随后皱了皱眉，转头看向了迹部景吾。
又整什么幺蛾子？
但他似乎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伸手冲她招了招，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雪之下半信半疑地走到他身旁，就在他的手伸来打算握住她手的时候，她抬手躲了一下。
握了一团空气的手从手背的骨痕处透露出几分尴尬，好在他的脸上看上去仍旧波澜不惊，若无其事地抿了抿自己的指腹，“走吧。”
迹部抬手推开台阶上的雕花铜门，空气里浮动的伯爵茶香与帕尔玛无花果尾调，将喧嚣隔绝于镶嵌着凹凸不平玻璃碎块的玄关之外。
头顶挑高穹顶垂下三层叠瀑式水晶灯，伴随着漫散折射出星屑般的光晕，象牙白洞石墙面镶嵌着鎏金藤蔓浮雕，门厅光影流转的刹那，黛青色制服的身影已微微倾身，侍者的视线永远在他们的眉间，既不过分热切又保持熨帖。
“迹部先生，已经为您和夫人准备好了独立的更衣室，请跟我来，”她伸手为他们两人指明了方向，示意他们两人向楼上去，“两位，这边请。”
夫人？
她的嘴角抽动了两下，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迹部，他满不在乎地笑着耸了耸肩，迈开步子率先向楼上走去，她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就这样跟着他向上走。
“你又有什么毛病？”她扶着楼梯边的扶手边走边问道，迹部头也不回地哼了声，“戏剧的最后一幕是婚礼，如果站在台上被人说穿得衣服太廉价，本大爷可丢不起这个人。”
她不耐烦地轻啧了一声，就知道从答应他演那出戏剧开始肯定没好事，不就是演个戏吗？至于专门为了一件衣服大费周章地跑到这种地方来租吗？
真是搞不懂有钱人的想法。
侍者并没有要带着她去挑选婚纱的意思，将两人带入单独的更衣室后，她就看到更衣室内的半弧形椭圆墙面前的立式人形架上展示着一件繁复的浅银色婚纱。
“夫人，这件就是迹部先生为您预订的婚纱，是由意大利设计师Veronica Logan设计的，婚纱名为Neptune，”侍者站在婚纱旁和煦地笑着，用舒缓的语调向她介绍着面前的婚纱，“这款婚纱以冷月银与雾蓝灰两种色彩的真丝塔夫绸为主题，与1981年英国戴安娜王妃婚礼礼服选用的是同一种布料，胸前与后背镂空处的蕾丝则是由威尼斯布拉诺岛上的经验丰富的蕾丝工运用七种编织方式手工制成，腰间的蓝宝石同样经过国际名匠的切割……”
雪之下听着她的介绍有些头晕脑胀，但出于礼貌还是硬着头皮听了下去，只是余光瞥向迹部的时候正看到他百无聊赖地搭起腿坐在丝绒软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额前的刘海，悠闲得很。
终于等到侍者终于把那些材质设计介绍完之后，另两位造型师才近乎是抬着婚纱和她一起走进了更衣间。
拍了这么多年的婚纱照，她也算知道换婚纱是件多么麻烦的事情，更衣间内的香薰氤氲着雪松与鸢尾的气息，造型师的手连带着衣服的布料从她的腰间和后背不断地穿梭，后背的蕾丝太过轻薄，让后背仿佛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一般，就算有空调的暖风吹着她也总觉得凉飕飕的。
层层叠叠的裙摆随着银灰色绸缎垂落，因为下面的裙层实在太多，拉着她整个人一直往下坠走两步都好像后面拖了一堆东西似的，银线的刺绣和镶嵌在裙摆上的水晶和珍珠在裙摆的逶迤下奏出琳琅的轻响。
“夫人，请您扶着我的手慢慢走出来，”她将手搭在她的手上，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出了更衣间，身后长长的尾纱还得靠另一个侍者抱着才能走得动。
……这玩意儿这么重，到底是谁喜欢穿这种婚纱？
她站在展示台上等着造型师将配套的项链戴在她的锁骨处，沉甸甸地宝石压得她脖子都像是要拉长了一样。
“将头纱带好就可以了，”侍者捧来缀满碎钻的冠冕，却在触及她发梢时停止了动作，雪之下望着镜中有些陌生的倒影，颈后突然窜起细微的战栗。
迹部不知什么时候站起了身，伸手向旁边的造型师，“我来吧。”
她将头纱递了过去，迹部便接过头纱踩着脚下的大理石地板，在一片令人心悸的寂静中走到了她的面前，镜中倒影被水晶灯切割成无数个重叠的幻影，当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发梢边缘时，雪之下忽然侧身避开了他的手，厚重的裙摆扫过他的西装裤管，冷色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冰河。
“躲什么？”他皱了皱眉头，她眼中显而易见的嫌弃让他一下子没了什么好气，她用质疑的眼神看向他，上下扫了一圈，“你会吗？”
“呵，”他近乎嗤笑了一声，“你在质疑本大爷？”
他说那话时就好像在反问她，本大爷有什么不会的。
“抬头，”他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命令的意思，她长出了一口气，抬起下巴正对上他的视线，他将头纱别在她的发顶，头纱前端碎钻流苏垂落在她的眉心，那些反射晃动的灯光落在他瞳孔里犹如炸开的烟火，那些平日里倨傲的星光此刻全都碎成粼粼的银河。
侍者和造型师识趣地退出了更衣室，她看着镜面上身后合起的门，一直保持着端庄的坐姿也因为疲惫而垮了下去，“又打的什么主意？”
“迹部财团的继承人与未婚妻一同出入婚纱店，疑似婚期将近，”他慢条斯理地说着，抬手拢了拢她耳边的碎发，“如果明天这样的消息出现在媒体上，你那位爷爷应该会很安心。”
他说着将自己的手收回了裤子口袋里，接着说道，“毕竟他刚从公司捞了一大笔钱，又能看见你把本大爷管得这么好，指不定心里要怎么乐开了花。”
“你还真了解他，干脆你去跟他过日子算了，你要是他孙子该多好，他肯定每天都活得阳光灿烂的。”
他们两个人相互阴阳怪气着，彼此嘴里显然都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脚上的高跟鞋对她来说有些累，她换了只脚做支撑点，最终停下了这场没有意义的口角决斗。
“拜托他们进来给我换掉这身衣服，”她闭上眼睛没再看他，他藏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那枚金币，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怎么，不喜欢？”
雪之下正在拨弄着裙摆的手停了下来，指尖顺着布料滑了下去，头顶的灯光将他的影子烙在她眼皮上，灼烧感从视网膜蔓延至喉管。
她闭目面对的黑暗中有太多不该存在的触感，似乎能够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还有因为他就在自己面前的动作而带起的空气流动。
属于他的呼吸忽然逼近，金色的发丝掠过她的额前，低沉的声音几乎就响在她的耳边，“你不敢看我？”
她的睫毛颤了颤，半晌之后才终于掀开，虹膜在适应光线的刹那收缩成海色的漩涡，她看见迹部瞳孔里映出的自己，那颗泪痣印得那么深，一眼就落在了她的眼里。
“有些东西，喜欢不起。”
掩饰，试探，顾左右而言他。
不管曾经共享多少时刻平静宁和的“接近”，也会在快速俯冲的快感与浪漫热情之后，迎来爆破的灰飞烟灭，事情的本质就是这样。
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这是宿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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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这是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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