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在暑假的最后几天，砂川月羽去上了在日本的第一堂格斗课，这次的老师更加严厉了呢。
砂川月羽失魂落魄地走出格斗馆，感觉浑身酸痛。
心态一贯良好（其实是什么都不在乎）的砂川月羽遇到苦手的运动相关的难题时也免不了要沮丧一会儿。
“砂川前辈，是红灯！”
虽然眼瞎但好歹还没聋的砂川月羽蓦地顿住脚步，抬眼一看，对面的交通灯果然亮着可恶的红色，而后她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突然出现提醒她的人身上，“哦，越前，是你啊。”
越前龙马在远处就注意到了她，还没等他走近就看到她企图违反交通规则，连忙出声制止。“前辈今天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累了。”砂川月羽说。
“前辈是……运动过了？”
“也算是吧。”
“我还以为前辈是完全不运动的呢。”
“我是被迫运动。”砂川月羽生无可恋地目视前方，看到绿灯亮起，全凭条件反射跨出步子。
越前龙马跟了上去，“被迫？”
“啊，被迫！”然后砂川月羽就平铺直叙毫无情感波动地向越前龙马介绍了造成眼下情况的一系列原因。
越前龙马回忆了一下初次见到砂川月羽时的情景，说：“前辈的妈妈还挺正确的。”
“啊，所以我没有拒绝。”
“还真是头一次见到前辈像现在这样……苦恼。”
“你少幸灾乐祸！”砂川月羽不怎么友好地瞥了他一眼，随即看到了自家公寓的大门，“你怎么跟了我一路？”
越前龙马拉了拉帽檐，“当然是怕前辈又乱穿马路。”
“哦，但显然我并没有，”砂川月羽语气淡淡，“既然来了，要去我家坐一会儿吗？”
越前龙马笑着应了一声“好啊”。
砂川月羽一走进家门就直接在沙发上躺尸，完全没有要招待越前龙马的意思，Sora从自己的房间里跑了出来，看到家里突然多了个不太熟悉的生物，又高冷地回去了。
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冷待的越前龙马只能自己找地方坐下，“前辈还真是，只让我坐一会是吗？”
砂川月羽理所当然地说：“不然呢？”
像现在这样毫不遮掩的砂川月羽倒是头一回见，越前龙马觉得有点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莫名其妙地在开心些什么？”
“前辈现在这样很新奇。”
“恕我不能理解你觉得新奇的点。”
越前龙马单手撑着脸颊支在沙发扶手上，看着砂川月羽，说：“说起来前辈去看比赛那天，趁我失忆的时候好像对我做了一点不好的事情吧。”
“我什么时候做不好的事情了？”
“骗我叫前辈姐姐。”
砂川月羽十分理直气壮：“我明明只是说‘你应该叫我’，哪能算骗，而且你又不是没叫过。”
“趁我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说这种话，就是骗。”
“是失忆的你太乖了，让叫就叫了。”
“哪里乖了，明明蠢死了！”即使是对失忆的自己，越前龙马这张嘴也毫不留情。
砂川月羽忽然起身大跨一步来到了他面前，抬手摘了他的帽子，伸出罪恶的手用力揉乱了他的头发，“别这么说，明明就是乖巧可爱。”
越前龙马没管自己被扔到一边的帽子，也没管乱七八糟的头发，仰头看着砂川月羽，问：“前辈这么喜欢他吗？”
“只是失忆了而已，怎么突然就变成他了，你啊，有必要分这么清楚吗？”
“当然有，”越前龙马执拗地说，“前辈只会对他说那样的话吧？”
砂川月羽一愣，她好像也没说什么大不了的吧，“什么话？”
“就算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之类的。”
砂川月羽又坐回到了沙发上，缓缓开口：“因为他那个时候看上去真的太可怜了。被所有人寄予厚望，自己却无能为力，好像记不起来上不了场都成了他的罪过。现在恢复了记忆的你，难道无法感受到他的无助和惶恐吗？”
当然……可以。他怎么可能会感受不到“自己”的慌张害怕呢，所以他也能够感受到在被安慰以后，对她产生的依赖和喜爱。如今情绪混杂在一起，他快要分不清到底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那个失忆的越前龙马的。
“真是搞不懂你在纠结什么，”看到陷入了沉默的越前龙马，砂川月羽探出身子伸手戳了戳他白皙柔软的脸颊，“要是他没有顶着你的脸，我一定一个字都不会说，别他他他的了，不都是越前龙马吗？”
被戳到的越前龙马受惊般地向后一躲，垂下眼帘说：“但总归还是，不一样的。”
“当然不完全一样，”砂川月羽再次起身走到他面前，这一回终于不是搞破坏了，而是将他被揉乱的头发稍作整理，再顺手摸了下他的头，“你不完全是他，他也不完全是你，但你会变成他，他也能变成你。失忆的你是他，想起来的他是你，剥去一切你是他，重新整合完毕的他是你，你们本就是不可分割的，又为什么要如此清晰地做出区分呢？”
砂川月羽的语气柔和，像个循循善诱长者，忽然间又和那个说出“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的幻影产生了重叠，而他也莫名其妙地再一次被安抚了。
“啊，或许的确不必非要区分。”越前龙马抬眸看她，嘴角渐渐有了笑意。
砂川月羽觉得自己成功治愈了因失忆过而倍感不安的小朋友，多少生出了一点没什么必要的成就感，“越前，作为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国一生，我觉得你真的是想太多了。”
恢复了常态的越前龙马吐槽：“前辈还是这么喜欢拿年龄来压我。”
砂川月羽突然思维异常跳跃地问：“所以你真的不想叫我月羽姐姐吗？”
“所以前辈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
“真是个好问题，让我想一想，”砂川月羽来来回回踱着步，沉思片刻后得出了结论，她重新坐下，说，“大概是因为越前你太叛逆了，会让人想要看你乖乖听话的样子。”
“这样啊，”如果变得乖乖听话了，就会失去让人想要看的吸引力了吧，“那我才不要配合。”
砂川月羽深表惋惜，“果然还是失忆的越前更可爱啊。”
越前龙马笑了起来，“前辈只是觉得会乖乖喊前辈姐姐的越前更可爱而已，而不是失忆的越前更可爱。”
砂川月羽啧了一声，“总之都比不会喊的可爱就是了。”
砂川月羽又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即将神游九天时被一个念头拉了回来，“啊，忘记说了，比赛赢了，恭喜。”
“谢谢。”
砂川月羽伸手捞了个抱枕搂在怀里，漫无目的地问道：“你那个时候会害怕吗？”
越前龙马一怔，片刻后说：“会。”
“还以为你会说不会呢。”
“前辈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你不喜欢示弱。”
“是。”
“那你为什么没有说不会。”
“因为我觉得这不算示弱，”这是他在回答之前做出的权衡，不是示弱，而是在坦露真实的自己，“前辈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应该也是唯一一个。”
砂川月羽笑了笑，“其实隔了这么多天再问，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
“所以前辈也没有很想知道答案，”越前龙马看着正在揪着抱枕角玩的砂川月羽，语气变得认真了一点，“但我想知道，前辈为什么会问？”
“为什么啊？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吧，正好想到就问了。”
“只是这样吗？”
砂川月羽撑着沙发坐了起来，看向越前龙马，“你这是非要知道答案啊，那让我想想，深层原因是什么。”
是出于好奇，还是为了关心？她想从中获得的除了他的回答还有什么？
真难啊，去刨根问底地探究自己的内心。
砂川月羽不自觉地露出了苦恼的神色，越前龙马见状后立刻说：“前辈想不到的话，就算了。”
他话音刚落，砂川月羽的声音响了起来：“大概是因为想知道，真实的越前和我所想的，差距有多大。”
越前龙马尚未有所反应，又听她道：“我可能是对你产生了好奇心，越前。”
而后，她笑了起来。
紧接着，那种失序的感觉又出现了。他只是坐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笑容，却出现了剧烈运动过后才会产生的狂乱心跳。
他下意识地想拉一拉帽檐避开她的视线，不幸的是帽子早就被砂川月羽随手扔到了茶几上，在他伸出手够不着的地方。于是他只能无措地用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和一大部分脸。
砂川月羽歪着头看他，“你为什么害羞了，越前？”
越前龙马努力平静了下来，手一放下，就对上了砂川月羽好奇心十足的目光，“前辈也不用什么都好奇吧。”
可能是因为看到了害羞版越前龙马，砂川月羽心情不错，宽容大度地说：“行吧，放你一马。”
越前龙马松了口气。
砂川月羽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到吃饭的时间了啊。”
在出门觅食之前，要先喂饱Sora，砂川月羽起身去给Sora准备晚饭，刚走出两步，她忽地转身看向越前龙马，问：“越前你要试试看喂一下Sora吗？”
“好。”越前龙马应了一声，跟了过去。
砂川月羽调配好Sora的晚餐，又拆了一根小鱼干递给了越前龙马，然后开始呼唤小猫咪：“吃晚饭啦，Sora！”
听到呼唤声的Sora大人从猫窝里走了出来，来到猫碗跟前，在低头吃饭前，她抬头看了看另一只不太熟的两脚兽。两脚兽也正在看她，发现已经引起了她的注意后将小鱼干送到了她嘴边，她嗅了嗅小鱼干，还是熟悉的味道，但终究不是主人递出的，她果断选择低头去吃猫爪状猫碗中的食物。
“失败了啊。”砂川月羽叹了一句。
越前龙马却莫名感觉到了一丝特别的意味，“其实前辈是在窃喜吧，Sora只吃前辈给的食物。”
被看穿了的砂川月羽笑了起来，谦虚地说：“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
“会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情产生优越感，前辈还真是幼稚。”
砂川月羽无视了他吐槽的语气，颇为认真地解释了一下：“大概是因为，这样会让我觉得Sora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吧。”
他好像真的有把她的解释听进去，沉思了片刻后说：“Sora本来就只是前辈一个人的，根本没有人能拐走吧。”
“也对。”砂川月羽笑了笑。
两人就这样蹲着看Sora吃完了一整碗食物，而拆出来的小鱼干还放在一旁。砂川月羽再一次把小鱼干递给了越前龙马，“再试试？”
越前龙马点了点头，接过小鱼干送到猫咪面前。
Sora意志坚定，不为所动，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已经吃过了，所以小鱼干对她的诱惑力已经不大了。
双方僵持了片刻，正当越前龙马打算收回手时，砂川月羽的手忽然覆了上来，她轻轻握住他的手，不仅制止了他的撤退，还又向前迈进了一些。
越前龙马僵在原地，夏日的燥热骤然袭来，屋内的冷气像是突然停止了工作。
见到主人的手和小鱼干有了间接的接触，Sora慢悠悠伸出脑袋咬住了小鱼干，然后一点一点啃食干净。
等待猫咪吃完小鱼干的这个过程显得尤为漫长，越前龙马的感官变得紊乱，一切感知都不自觉地集中到了手背上。
可能是室内冷气的缘故，她的手是微凉的，本该是舒适的触感，在此刻却只让他感到潮热。
凉意倏然散去，越前龙马这才发现小鱼干已经彻底没了踪影。
她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
喂食完毕，砂川月羽说：“你可以试着摸摸Sora，她应该已经不警惕你了。”
闻言，越前龙马将手放到Sora的脑袋上，轻轻抚摸了几下，果然，小猫咪没有再躲，任由他又挠了两下，还眯起了眼，对两脚兽的服务感到满意。享受完头部按摩后，Sora迈着高冷的步伐走回了猫窝。
砂川月羽起身说道：“恭喜你，和Sora建立了初级友谊。”
越前龙马勾了勾嘴角，说：“还真是和她的主人一样，戒备心十足呢。”
“有吗？”
越前龙马也站了起来，转过身面向砂川月羽，“只是表现得好像毫无戒心而已。”
砂川月羽迎上他微微仰视的目光，收敛起了装傻的神情，“是啊，这样才能更好地和这个世界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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