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让自己忙起来很好,”九原医生鼓励地说道:“但是一定要注意……如果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就及时停下来。”
“我会的。”水无月晴子也松了一口气。
今日窗外的阳光分外耀眼,从厚重的窗帘缝隙间洒落进一道光辉。
水无月晴子的眼神落在这道光芒之上,终于说起了一件与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事。
有关她的母亲。
在母亲后来吐露的话语中,她时常为当年娘家的突然落寞而惋惜,她的婚姻也一再生出波折,最后她权衡许久,挑中了家境不富裕但很有前途的晴子父亲。
等到晴子要上小学时,家中条件已经算不错了。
父亲不想他们压力太大,想让晴子就近读公小即可。但母亲说什么都不愿意,坚持要把她送进贵族私立学校。
面对父亲的怒火,母亲只是心平气和的说道:“难道你没有为孩子再努力一些的想法吗?”
“还是说,你认为培养孩子不重要?”
哑然失语的父亲只好转身抱歉的看向小小的她说道:“爸爸没有这个意思……”
晴子只是抱着自己的小兔子玩偶,懂事的点点头:“我知道的爸爸,爸爸已经很辛苦了。”
父亲欣慰的笑容她一直都记得。
从那之后,父母就都忙碌了起来,他们自己开了公司,一步一步做大做强,可矛盾也越来越多。
“枝子,我只想吃到一顿热饭而已!你就不能像一个妻子一样吗?”
“一顿饭而已哪里吃不到?凭什么如此要求我?”
“你简直不可理喻——”
……
年幼的她躲在卧室门后,啜泣着捂住小兔子的耳朵。
随即母亲难得的眼里噙着泪,打开房门抱住她。
“晴子要努力啊,以后要变得很厉害很厉害,好好继承家里的公司!”
她也回抱住妈妈的脖颈:“那晴子不能成为小提琴家了吗?”
母亲挨着她的额头:“我们可以成为小提琴拉的最好的继承者——好吗?”
那时,她应该只想哄母亲开心吧。
她说:“好。”
此后的生活,在学校严苛的校规、父母不间断的争吵中一点一点过去,直到再次分班时,她遇到了自己的第一个好朋友。
自我介绍时,那人的话语中规中矩,眼中却是忍不住要从讲台逃下去的跃跃欲试。
体育课时,那人又与身边的淑女们格格不入。
“喂……我说,这里不是排球强校吗?你们倒是来打啊?”
无人理会。
那人耸耸肩,自顾自地垫起了排球。水无月晴子坐在一旁的草地上,忍不住为她记起了数。
98,99,100……
忽地她轻轻一托,将排球抱进双手间,又一蹦一跳的过来,栗色的发间隐隐有汗水的痕迹。
“看得这么认真,要不要来试试?”
水无月晴子望进她如大海一般的眼瞳,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我会永远感谢——明明平日都很害羞,却又在那天格外勇敢的你。
还有在那个崩溃的雨夜,一个又一个打远洋电话,把自己所有在东京的朋友都拜托了一遍,才让自己被救回来的你。
“我的生命来自于他们——所以无论什么样的托付我都会好好完成的。”
至于手冢国光……
微微的苦涩泛上喉间,水无月晴子控制不住的想,他那样会为了梦想一往无前的人,如果知道什么,一定会看不起她吧。
没有为了成为小提琴家而努力,甚至还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换在十几年前,她也挺看不起这样的人。
长叹了一口气,水无月晴子走出医院,从手机上搜出了路线,就在门口的电车站等候着。
要坐的那辆车还有十几分钟才能来,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打开网页,烦躁地点开又关闭,关闭后又忍不住点击进去。
除了手机自带的网页无法清除之外,她的手机上没有任何社交软件,与朋友交流全靠电话和短信。
这是朋友们的好意,她没法不领情。
可偶尔,就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触目惊心的新闻标题。
《水无月公司父女反目,以致……》
《母亲跳楼,父亲自杀,该公司继承人竟然……》
……
左手捏紧了手机,而右手,无法控制地狠狠挠上了左侧小臂。
清晰地,一道又一道地疼痛与红痕终于让她清醒了些许。
低头拉好袖子,她还是把手机塞进了包里。
跟大家说好自己没问题的,不能独自上班第一天就这样啊……
想好了不要做影响大家生活的废物的。
一辆黑色奥迪突然停在面前,水无月晴子后退了一步,以为是它要来接什么人。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右侧驾驶位的身形来。
他的左手手指依次搭握在方向盘上,露出腕间的一块深灰色皮质表带的机械手表来。
随着他探身的动作,白色的衬衣袖口逐渐遮住了表盘,也让晴子用余光看到了他的脸。
“水无月小姐,不介意的话我送你一程?”
想说些不麻烦了之类的话,可他眼中的那份沉静与坚持,又让她把拒绝稀疏吞回去。
她甚至还考虑了一会儿是应该坐前面还是后面。
但最终,她还是打开了副驾驶的门,鞠躬感谢后拘谨地坐好了。
“谢谢你,手冢君。”
上车的一瞬间她就有些后悔,觉得像是在打五分钟前的自己的脸。
可是转身下去?
那就更尴尬了。
手冢国光的声线平稳的可怕,说了句“不用谢”后,久久等不到回答的他又开口问道:“你要去哪里?”
“啊?”晴子后知后觉地赶忙补充道:“去中心网球俱乐部。”
手冢国光迟疑了一瞬,但又很快地往左转头看了目视前方的她一眼:“安全带。”
“哦!”水无月晴子像是要惊跳起来一样,迅速避开他的视线去找那个卡扣。
这一路上,晴子不知道该与他说些什么,而手冢国光更是沉默,仿佛时间倒回到了他们还互不相识的时候。
可是车内涌动的气息,却又清晰提醒着她。
“我可以开下窗吗?”
手冢国光又像是思考了一会什么一样,隔了几秒才回道:“当然。”
他的车隔音很好。
这是打开窗户后,水无月晴子的唯一想法。
涌入车内的不仅是高速行驶带来的劲风,还有东京市内的吵闹声。
旁光瞥见手冢国光微微蹙着眉头,水无月晴子把手指摁向开关,将一切又隔绝在了窗外。
“怎么了?”手冢国光开车很是认真,只略略向这边探了一眼。
晴子摇摇头:“没什么……有点吵。”
“啊……是。”
接着又是一路无话。
鼻腔里充斥着一股似是清茶却又更凌冽的味道,好像在告诉她,过去的这些时间,他早就比她想象的更加陌生了。
这个发现,比第一次重逢的见面,都更让她清醒。
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一个世界之巅的胜利者。
这个差距不是鸿沟,而是天堑。
“谢谢你,”下车后,看到这里的停车场比较安全,她走到主驾驶旁又深深鞠了一躬:“手冢君,实在是太麻烦你了。”
降下车窗,已经将右手扣在门把上的手冢国光把所有眸光都藏在眼镜之后,最终语气平淡的说:“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水无月晴子抬起手捋了捋耳前的头发,呼出一口气:“还是应该说谢谢的,这么远……”
是要怎么感谢他呢?
晴子止住了话头,抱歉地一笑:“我就先进去了,嗯……还有工作。”
喉咙中的闷堵感,让手冢国光皱着眉,点了点头——然后升起了车窗。
眼见着水无月晴子怔了一会儿,看他没有要走的意思,这才转身走向了俱乐部里。
晴子吐出一口气,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要完成迹部交代的任务,就得先从俱乐部历年的营业状况入手,但是这么冒失就要查看的话,一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该怎么样才能顺利地接触到这些内容呢?
带着些许的疑问,水无月晴子面上不显,淡定地走向了经理的办公室。
反正她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对吧?
“国光回来啦?”手冢妈妈热情地为自己的儿子打开家门,竟然意外地发现儿子今天有点魂不守舍。
平常一定会礼貌问好的儿子,此刻只是点点头却没有再说话。
等他换好衣服洗完手,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问道:“妈妈,我初中时候的东西还在车库吗?”
手冢妈妈“啊?”了一声后才回神:“是的……你是要找什么吗?”
“没什么,”手冢国光点了点头:“就是想看看以前的东西。”
“是吗?”
手冢国光已经又换鞋打开了房门——车库在房子后面的角落,手冢妈妈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着急。
车库里的架子上,琳琅满目堆着很多旧物。
手冢国光的东西都装在箱子里,被年幼时的他一笔一划在外壳上写好了分类。
“信件”那一箱在最上头,这对身高185的他来说拿取并不困难。
等打开盒盖,映入眼帘的又是一个老式的礼物盒。
这种蓝色的,由硬质纸壳制作的礼物盒已经不常见了,但在十几年前,却是大家互送礼物时的必备品。
尤其是女生送给男生时,下意识地,好像都会选一个这样蓝色的盒子。
包括水无月晴子。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稍微落了些灰尘的礼物盒盖,这才看见又用塑料包装好的内里。
通信,是口头语言不能尽数表达时,人类最原始又最情真意切的表达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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