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小惠转学走了——千真万确。
于是换了另一个男同学坐在桃城前方。这孩子魁梧许多，他从此搞小动作倒是方便了不少。窗子是一只巨眼，楼下的喷泉和球场——静。桃城又在英文课上悄悄打开一桶泡面……午后，他休息在球场的凳子上，一阵风过，樱林飒飒而响，春日将尽，霞光落幕……闭目而听，还是《阿拉贝斯古》，那梦中的电车摇摇晃晃，是她在问了：“小武可以喜欢我吗？”
仿佛有一滴泪垂在她玫瑰一样的面颊上。
路灯下，蛾粉流金光。
一个人躺在卧室的床上，桃城打开了床头的台灯，一束暖黄的光射在鲍里斯的海报上。是多大呢？也就**岁，在电视转播上看见了鲍里斯的力量型发球，惊为天人，从此立志要当一个职业网球手。但是——可以吗？负了伤也可以吗？他一瞬间心烦意乱，干脆又打开录音机，听着一些轻音乐。突然地，桃城从窄床上蹦起来，拉开书桌的木屉，从一本夏目漱石的著作里翻出来一张明信片，桃花枝与水手服少女。灯下，她的脸静谧。少女漫的典型风格，粉嫩犹如马卡龙。要是你能钻进画里尝一尝，她的眼睛一定是甜的——就像，就像小惠一样。桃城想了想，又是一阵红晕，便将那明信片翻过来，想抄几句夏目的俳句，却猛一发现，对光时卡纸面如有字痕——对，应该是有什么人拿铅笔在上头写过了字，又拿橡皮干干净净地擦除了，于是字痕如泪痕……
“这是……？”
桃城在抽屉中翻来找去，拿美工刀削尖了一支铅笔，浅浅斜斜地涂上去。
的确有字。
它写的是：小惠喜欢小武。
小惠喜欢小武。
这一支轻音乐是西班牙语，迷幻如醉。
桃城呆愣愣将明信片夹回了夏目漱石，也是突然地，有泪花冲下来。他趴在书桌上，泣不成声……
门外，妹妹叫道：“哥哥，哥哥怎么了嘛——”
——是呀，怎么了嘛。
——为什么连自己也哭了呢？
在与芝小姐见面时，桃城的手提袋里盛了两样东西，一件是苹果，一件是一个中古的细长的桐木盒。他是鲍里斯的忠粉，经常去一家叫白牡丹的中古店淘鲍里斯的周边。这店什么都卖，有一回看板娘将一支极精细的平打簪展示在玻璃柜中。桃城注意到，一张鲍里斯球场实况的录像带正与它并列。中古店的暖光中，这平打簪采用分色镀金，花样儿是一团梅枝，含蕾的，怒放的。他问道：“这也是古董么？”看板娘笑道：“大约是江户时代的东西呢。别看它尺寸不大，却实实在在是足银制品。不信我便拿给你瞧上一瞧，它有一个银标——”桃城心想，这么好的古董银簪，一定要由一个有栗色长发的女孩子来戴才好看呀。看板娘又问：“不知道桃城君想买哪一件呢？鲍里斯，还是平打簪？”桃城说：“就它吧，我要用来送人的。”
“需要代包装和写贺卡么？”
“不必了。”桃城说道，“礼物重的是实质，不是表面工夫呢。”
芝小姐一直显得很兴奋，问了他一大堆问题，星座啦，血型啦，爱吃什么啦——可惜咖啡厅没有汉堡吃呢。临末了，桃城也没能把这一支发簪送出去……
又过一日，橘杏如常约了桃城打网球。
她将拍子横在中央的球网上：“桃城同学心里有人吧？”
“我吗？”
“那天搞恶作剧给你戴了发卡，你傻乎乎顶着它好几天也不知道，桃城是不是不照镜子呀。”
“我……你给我别在后面我哪里能看见呀！都怪龙马，他竟然不提醒我！”
“所以——桃城同学有在意的人吧。”
“在意？”
“是谁呢？”
桃城将手中的网球捏了捏：“她走了。”
“正好我也有一个比较在意的人。”她笑道，“所以我们不合适呢。”
桃城注意到，那树下所站的正是不动峰中学的选手神尾明。
“我早就知道了。”小杏将眼睛眨了眨，“桃城和我玩在一起，不过是因为我主动的缘故。假如靠过来的是樱乃或者朋香，想必桃城也一样会闹脸红吧？如果——如果靠过来的是菜菜子姐姐或者芝小姐，说不定你能脸红到冒蒸汽呢。所以——你并不是真正地在意我哦。但是，有桃城同学这样出色的朋友，我和神尾都很高兴呢。”
桃城将那枚蔷薇一般的粉发卡从衣兜里摸出来：“还给你。”
八月时，又办花火大会。
星月灿烂，小惠一个人穿了一件桔梗纹的海蓝色浴衣，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别了一支红玉簪，从摊子上买了苹果糖，又捞得了一条赤头黑背的金鱼。当她离开时，花火大会已经开始了，如星如雨。千树花开，一空流影。五彩迷人眼。可她并未举首去看，独背过身往回走了，人流喧嚣，而她的脸像未揭开垂暮的菩萨像，陷在黑与暗中。表情五官皆不清。但是——因这肩膀在发抖，所以任何一个与她擦肩的人都知道，她是在哭了……灯火阑珊，人流渐稀，手中所提的水袋猛然破裂，那条金鱼落在干地上，因湿冷黏糊，她怎么也抓不起来，只得眼睁睁看着它困在渐渐干涸的空气之中，圆圆地睁着眼儿死去了——
“这不是八神同学吗？”
海堂问。
他着一件绀色条纹浴衣，并未如往常一样戴头巾，且短发因刚洗过，清芬淡淡，蓬松着。他说：“其实——谢谢你和荒井同学的心意。”小惠回答：“这并不是我的心意，你谢理莎足矣。”海堂又问：“你是不是很喜欢桃城呢？要不要我帮你教训他？”这一回，她未答，只自恍惚道：“我和他并非那种关系，即便抱在一起也说明不了什么。”于是他又道：“理莎是个很好的女孩子，要说喜不喜欢什么的，好像也真的有点喜欢呢。”此时此刻，她才终于笑起来，天空中又一簇烟花轰然一声，流星一般，花雨一般，一霎时又是静默如谜，又是黑与暗了……
桃城武你懂个屁的爱情，你只知道汉堡好吃我要吃汉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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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梦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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