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好一个,又来一个。
云皎拨弄指上金戒,近来她瞧夫君总爱如此,也学来这么个习惯。
别说,和盘串似的,不一会儿就心平气和了。
她便起身要去寻夫君。
云皎可不是缩头乌龟,大王山是整山“苟”,她就一个人无畏,哄个男人而已,能有多难?
“夫君!”云皎抬手叩门,本以为要等上片刻,没想到对方很快开了。
褪去覆眼的纱,少年视线并不锐利,但因眼尾微挑、轮廓清厉的眼型,仍透着几分冷肃。
云皎也“眼瞎”了,装没看见,笑吟吟仰头道:“走呗?说好带你去逛集市,我们去长安?”
夫君静静伫立片刻后,才“嗯”了一声。
云皎只觉得他性子还挺温和。
为夫者贤良,为妻者甚慰,她欢欢喜喜去牵他的手,“那我们走!”
但触及他掌心,又觉沾染到一丝黏腻水润,不免疑惑。
“夫君,你的手怎么湿了?”
哪吒垂眼“看”她,今日她这一身确如她所说,是误雪所选。
云鬓高绾,珠钗明耀,一袭齐腰春襦裙,上衫豆青绣云水纹,下裳丁香色掐丝金海棠,纤颈悬系宝石璎珞,腰佩叮当玉环。
少女的婀娜明灿被全然勾勒了出来,令她美得像画中仕女,秾丽生光。
但他今日见了红孩儿衣着,便思索推知,她喜白,白衣……白色的一切。
即便自己不穿,看见旁人装扮也是喜欢的。
“方才在侍弄缸中莲。”哪吒应道。
——在取新结的莲藕,制成藕人,往五行山一趟。
云皎哦了声,瞧他确实云淡风轻,便觉此事已了结,懒得再想,拉着他往山外去。
*
云皎没让太多人跟随,只带了误雪。
大唐不愧是我大唐,长安城车马骈阗,人潮如织,繁华景致暇不应接,乃泱泱大国之风采。
大王山与人族通商,她尤爱与大唐做生意,原因无他——大唐当然算她前世老家,和自家人交易,舒心。
只是才落地,腰间玉佩忽传来响动,小妖来信:“大王,鹰愁涧那边传来动静,昨日好像有神仙来过,是、是天庭的哪吒三太子……”
哪吒:“哪吒?”
云皎一顿,将玉牌敛起,思索着这个手机的私密性还是不大好,回去要改良下。
她走在前,随口问他:“夫君不知哪吒吗?”
哪吒颔首,“自然识得,但我不信神佛,仅知他闹海的传说,其余不知。”
云皎便解释几句,说对方是天庭的中坛元帅,统领五营神将,是天庭极有名的人物。她心中若有所思,每月大王山会排一场戏,这月度有题材了——就演《哪吒闹海》吧。
“听起来确然厉害。”哪吒随她向前,见她许久未言,便问,“夫人可是因他下凡,心有忧虑?”
云皎侧目,凝视他道:“还好,只要他不来大王山,井水不犯河水。”
哪吒笑了笑:“夫人神通广大,定能敌过他。”
云皎静默须臾,捏起他手心,无所谓地挑了挑眉。
“那当然!”
面上如此答,心中她却在思忖其他。莲之…莲之,昨日哪吒去过鹰愁涧,莲之昨日可曾一直与她在一处?
哪吒又为何去鹰愁涧?
——真就一条龙都不放过啊。
一旁的夫君轻笑了声。
他没有避开她的触碰,反倒紧攥着她,任她多疑猜测,只淡淡启唇:“夫人,此处人多,你可要牵紧为夫。”
长安的街市热闹非凡,摩肩擦踵,云皎看他。
少年眉心微蹙,他眼不视物,终于露出一丝不同于往日镇定、更符合年纪的隐忍无措,俨然对人多难行而心烦。
她心中怀疑稍淡,将他牵得更紧。
下一处转角人却愈发拥挤,街口隐隐传来诵经声,几人望去,一位赤澜袈裟的僧人正端坐高台,垂首吟诵。
对方眉眼清润,不笑也似笑,云皎几乎瞬间确定这就是唐僧。
还搁这儿念经呢!还没出发?
就在这时,一老妇与他二人擦肩而过,哪吒下意识将云皎拽入怀里,眸色沉冷。
“夫君?”云皎疑道。
她正看唐僧呢。
难不成他能看到她在看别的美男子?可那只是个和尚啊!
少年微抿唇,摇头:“无事,方觉有人凑近,恐夫人遇险。”
那道身影渐渐消失于长街,那是做妇人装扮的观音,尚在长安护持金蝉子转世。
哪吒忆起方才一瞬对方的神情,是淡而无奈。许是听到他们方才的对话,心觉他如此戏弄云皎不妥。
可这本是他与云皎之间的事,岂容外人置喙?
云皎一愣,索性背靠在他怀中,低低笑着,“夫君你真会说笑,我有危险?我看你担心自己为好。”
若非是他在牵她,方才那点力道都扯不动她。
她本是句玩笑话,怎料夫君将她揽得更紧,垂头,瞧着少了分平日的神采。
相贴的肌肤隔着衣料渡来暖意。
“是啊……”她听见他喃着,“如圣婴所言,我与夫人本是云泥之别,是该忧心自己这具薄弱身躯。百年后我作尘土,夫人仍然意气飞扬。”
仰头,可见他自嘲勾唇,“是莲之妄想,将彼此看作寻常夫妇。”
分明置身熙攘人群,他音色依旧清晰。
云皎给他这凄然破碎的神色整不会了,原来夫君是在意那点事的。
这真叫她生出了几分不好意思,可能是午夜梦回,会有一秒钟惊疑“我真该死啊”的程度。
她连声安慰:“你、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至少你……”长得好看。
“长得好看”几个字被她咽回去,感觉还是有点扎心。
云皎,不可以直言不讳!
她摆出更沉痛的表情,本还想抽出手去揉他的脸,被他箍得太紧,遂放弃,“你我情投意合,百年之缘,那也是夫妻一场啊!你且放心,这百年我定会好生待你,还会为你养老送终。”
哪吒观她神情,凉凉一笑。
彼时,被云皎和她那所谓的弟弟,像对待一件随手可弃的物件议论,他可有愠怒?
自是有的。
那是对神明的冒犯,一只才三百岁的小牛妖,岂敢那般挑衅他。
可哪吒也从中发觉,红孩儿在不断示弱,放低姿态——云皎需要顺服,还需要柔软,她可以放任对方露出细小爪牙,但绝不可脱离掌控,反噬她。
她受用对方的服软,且会因此心生怜惜。
红孩儿自诩了解她,但很快……他会比红孩儿更了解她,成为最了解她的人。
“夫人。”哪吒垂眼,执她手贴去脸颊,声音低柔,“夫人不必宽慰,只望百年后,夫人仍会记得曾与莲之‘夫妻一场’。”
最后几个字被他念得伤怀,好似真是位情真意切的郎君,为自己不能永远陪着夫人而遗憾。
云皎有一瞬感到茫然。
掌心传来他肌肤的微热,他呼出的气息也拂过她的手,是湿润而柔软的,几乎透入肌理。
少年未覆白纱,那双澄然上挑的凤眸“凝视”她,映着她的影子,竟是别样生动。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情不情的无所谓,反正这么好看的小郎君收入囊中了。
云皎不再多想,拉着他往东市走去。
集市熙攘,繁华锦绣,他们去的自是最好的成衣配饰店。
多数时是误雪在挑,云皎看着,偶有过问夫君喜欢什么布料花色。
哪吒启唇:“白。”
云皎眼前一亮,拈起一支玉簪在他发间比了比,又一顿,“可你来大王山时,着的还是一身红袍。”
“红衣显眼,我目不能视避不开人,只盼旁人一眼看见,能避我。”哪吒自有应对之法。
云皎仍觉微妙,今早她才对红孩儿夸过“白毛领好看”。
只因旁人时时揣测她的心意,如大王山众,因她是大王;如红孩儿,因他自小黏她,以为喜欢她;她总要细细辨别一二。
夫君也要如此么?
虽说被讨好是件受用的事,可总被揣摩,也失了与人相交的乐趣。
再说,云皎可是现代人,没真看过战国策,课本上也学过《邹忌讽齐王纳谏》呢,为大王者,不可蔽之!
她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大手一挥:“把这些都包起来!”
“往后,你每日换一色,红橙黄绿蓝靛紫,嗯……夜里单独穿白给我看,嘻嘻。”她眼如弯月,还计划起来了。
彩虹色的夫君,日日换漂亮衣裳给她看,这才是一山大王该享的福。
也才配得上他香妃的身份!
哪吒:……
“只怕夜里夫人看不到。”看着云皎明亮的眸,他淡道。
“为何?”
“你我分房而居。”
云皎“啊”了声,讪讪笑道:“那今夜你来我寝殿中。”
哪吒却未答,反而话锋一转:“夫人……可愿教莲之,修仙之法?”
她不解其意,“为何?”
哪吒的余光掠过一件件华彩斑斓的锦服,误雪还挑了不少金玉佩饰,件件是凡界上品。
可他看来,不够配他。
红孩儿为讨好云皎费尽心思,精心装扮,也不过品味泛泛。若他不“盲”,当能选出更好的。
哪吒不想再“目不视物”,但需要一个契机。
“今日出行,夫人劳心费力,件件问我色泽,若我不盲……”他低叹,“我这双眼是流亡途中被人投毒致盲,从前听闻修仙入境,身体残缺尽可痊愈…或许我也能‘重见光明’。”
云皎一听,也是,点头道:“先前误雪治不好你,我也觉遗憾,若修仙能好,自是幸事。”
是了,正因精通杏林之术的误雪当初并未“治”好他,哪吒只能寻此法。
当然也有其余好处:无论她怀疑他是哪吒,还是旁的神仙——本是仙,又怎会修仙?
所以他只是凡人。
云皎又笑意盈盈,极自然道:“待你好了,就能看见我,你还不知道我多漂亮呢!”
“娘子当心。”成衣店人满为患,恰逢路人经过,误雪提醒。
云皎已自觉钻进哪吒怀中,腾出空间让给路人。
温香软玉撞满怀,这回哪吒有些愕然,垂眸正巧能“看”见她巧笑倩兮的模样,那双桃花眼总似含情,瞳色略淡,浸着澄澈露水般。
还有她柔润的唇,比她肌肤还要软上几分的唇瓣。
他喉结微滚,错开视线。
“好啦,今日逛得差不多,夫君也不气了吧?”云皎认为他看不见,反倒一个劲盯着他瞧。
忽地,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目光凝在他脸上——
不知是旁侧朱锦衣料的光泽映衬,还是店门外流泻的晚霞作祟……她夫君白皙柔嫩的脸颊,好像…红了?
哪吒轻道:“嗯。”
她自是姝色无双,极好看的。
哪吒:我为何要与一小牛犊置气,我只会疯狂学习,记笔记ing
云皎:好,好,我的贤夫[猫头][猫头][猫头]
然后文案里还是打起来了[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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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夫妻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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