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已然带上了初夏的燥热，黏腻地贴在行人的皮肤上。
距离叶修的生日只剩下不到十天，纯稚藏在铁盒里的积蓄已经颇具分量，手指抚过那些叠放整齐的纸币和叮当作响的硬币，她能感到一种实实在在的踏实感。
她反复查看着网上那款心仪已久的机械键盘的图片和评测，想象着它出现在叶修桌面上的样子，心底便泛起隐秘的欢喜。那是顶尖职业选手也会选择的型号，配得上他。
然而，算来算去，还是差那么关键的一笔钱。或许只够买一个中等偏上的，但纯稚想要给他最好的。这种念头一旦生根，便变得无比执拗，几乎成了一种执念。
于是，她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在不告知苏沐秋的情况下，主动向红姐要求多排几个夜班，尤其是周末客人多的时段。
她知道这样风险更大，但想着就差临门一脚，咬咬牙就能过去。她安慰自己，就几天，小心一点就好。
……红姐看着眼前这个沉默却眼神坚定的女孩，叼着烟打量了她好几秒，才慢悠悠开口：“小姑娘，钱是赚不完的，晚上不太平，自己心里有点数。”
算是默许了，但提醒意味明显。
连续几个深夜归家，纯稚都格外的警惕，几乎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幸运的是并未发生什么。
然而，危险总在人因重复而稍稍松懈时悄然降临。
这天晚上，足浴店来了几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生客，吵吵嚷嚷直到凌晨快两点才散场。
纯稚强忍着疲惫收拾完前台，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店门时，街上已空无一人，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尽职地照亮着小片区域，反而衬得阴影处更加深邃。
夜风一吹，她打了个寒颤，裹紧了单薄的外套，像往常一样加快脚步，只想快点回到那个有叶修在的、温暖的“家”——叶修、她、苏沐秋和苏沐橙，虽然拥挤，却充满了烟火气的家。
走了没多久，刚拐进一条回出租屋必经的、相对僻静的小巷，一种异样的感觉便从背后升起。
她隐约听到另一个脚步声，不紧不慢，却始终与她保持着一段固定的距离。她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回头，只是本能地愈发加快了步伐。身后的脚步声也随之加快，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目的性。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想起红姐的提醒，想起苏沐秋平日里护送她时的叮嘱，后悔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窒息。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道黏在背后的、不怀好意的视线。她不敢跑，怕刺激到对方，只能拼命迈动像是灌了铅的双腿。
就在她心跳如鼓，几乎要被恐惧吞噬的时候，前方巷口拐角处，一点猩红的火光亮起，随即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懒洋洋地倚靠在墙边，指尖夹着烟，似乎刚从附近的网吧通宵回来。
是叶修！
纯稚的心脏像是瞬间从冰窟被捞到了暖阳下，巨大的安全感扑面而来，让她腿一软，差点栽倒。
她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去，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哭腔和颤抖：“叶……叶修哥哥！”
叶修闻声抬起头，看到她苍白的脸色、惊慌的眼神以及微微发抖的身体，又瞥了一眼她身后空无一人却回荡着渐远脚步声的巷子，那双总是显得慵懒的桃花眼倏地眯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锐利如刀锋般的冷光，但很快又隐匿于平静之下。
他随手将烟蒂摁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语气如常，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侃：“哟，这都快凌晨三点了，我们家小管家婆这是从哪儿视察工作回来？”
纯稚惊魂未定，下意识地想顺着他的话说是从罗姐网吧帮忙，但谎言到了嘴边，却在叶修那看似随意、实则洞察的目光下卡住了。
她身上还带着足浴店那股特有的、浓郁的、与网吧烟味和泡面味截然不同的香薰味道。而且，这个方向，也根本不是从罗姐网吧回出租屋的路。
叶修没有立刻追问，只是走上前，很自然地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用身体隔绝了来自后方可能存在的窥视。
他的动作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手掌传来的温度瞬间驱散了纯稚周身的寒意。
“走吧，沐秋和沐橙早睡了，回去轻点儿。”
两人并肩走在寂静的街道上，纯稚的心跳渐渐平复，但另一种更深的不安开始疯狂滋长。
叶修太安静了。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继续开玩笑，也没有对她深夜出现在此地表示更多的疑问。
这种异样的沉默，反而比直接的质问更让她心慌意乱。
她偷偷抬眼去看他，只见他侧脸线条在路灯下显得有些冷硬，目光平视前方，看不出什么情绪，但那紧抿的唇角却泄露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他肯定发现了。纯稚心里七上八下，像揣了只兔子。他闻到了吗？他猜到什么了吗？刚才那个跟踪她的人，他是不是也看到了？他出现得那么及时，真的是巧合吗？
走到出租屋楼下，叶修才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力量开口道：：“纯稚——”
“叶修哥哥！”
纯稚开口打断了她，声音里带着说不上的颤抖，她脑子像胡乱的线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现在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
“先回吧！”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跑上了楼。
轻轻打开房门，客厅一片黑暗，苏沐秋和苏沐橙的房间门紧闭着，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她靠在门板上，心脏仍在剧烈地跳动。恐惧过后，是更深的忐忑和一丝愧疚。叶修哥哥要说什么？他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什么了？纯稚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而楼下，叶修并没有立刻上楼。他站在昏暗的楼道口，又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光点在夜色中明灭。他早就察觉到了纯稚近期的异常，晚归的频率、身上偶尔沾染的陌生气味、眼底无法掩饰的疲惫，以及那份欲言又止的闪烁。
他并非不关心，只是更愿意给她空间，相信她有自己的分寸。但今晚，亲眼看到她深夜独行被人尾随时那惊惶无助的样子，那种后怕感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他无法再继续装作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小姑娘到底在偷偷忙些什么，但他几乎可以肯定：她所做的一切，大概率与他有关。
这种认知，让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还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心疼和一种沉重的责任感。
他吐出一口烟圈，白色的烟雾在夜色中缓缓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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