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被叶修撞破并勒令不准晚归后，纯稚确实老实了几天。
但焦虑像藤蔓一样日夜缠绕着她。叶修的生日像悬挂在眼前的倒计时牌，每一天都在提醒她，那份心仪的礼物还差着一段距离。
足浴店的红姐虽然提醒过她晚上不安全，但工钱日结，且因为她的谨慎和红姐或多或少的照拂，之前并没出过大问题。
巨大的诱惑和即将达成目标的急切，最终压过了恐惧和叶修的警告。
她抱着侥幸心理，想着就再上最后几个夜班，凑够钱就彻底收手。她甚至自我安慰，只要更加小心，下班就走大路，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再遇到危险。
于是，在叶修和苏沐秋都以为她已经安分下来的情况下，她又悄悄联系了红姐，请求再排几个晚班。红姐看着她倔强的眼神，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她千万小心。
这天晚上，足浴店生意格外好，等纯稚收拾完前台，清点好账目，时间又滑向了凌晨一点多。
疲惫像潮水般涌来，但她摸了摸口袋里刚刚结清的、还带着体温的钞票，心里计算着距离目标又近了一步，便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像往常一样，跟红姐打了声招呼，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足浴店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夜凉如水，街道寂静。
她习惯性地四下张望，确认安全后，才快步朝着出租屋的方向走去。然而，刚走出不到一百米，她的脚步就像被钉住了一样，猛地僵在了原地。
心脏在那一刻似乎停止了跳动，血液逆流，纯稚明白了什么叫一瞬间就冰凉的手脚。
就在前方街角，那盏光线昏黄的路灯下，叶修斜倚着墙壁，双手插在兜里，头微微低着，额前碎发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他脚边已经散落了两三个烟头，显然不是恰巧路过，而是已经在这里等了有一段时间。
叶修哥哥怎么会在这里？他知道了？他是一直都知道，还是今晚才发现的？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涌入纯稚的脑海，让她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她想转身跑回足浴店，但那样只会更加欲盖弥彰。
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逃避那即将到来的审判。
纯稚站在原地，进退维谷，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看着叶修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缓缓抬起了头。
目光穿过夜色，精准地捕捉到了她。
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疑惑，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待她自己走过去。
纯稚感觉自己像被施了定身咒，每一步都迈得无比艰难。她磨磨蹭蹭地挪到他面前，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最后一丝侥幸的挣扎：“叶修哥哥……你，你怎么在这儿？”
叶修没有立刻回答。他直起身子，目光扫过她身上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带着淡淡香薰味的工作服，又落回她因为紧张而死死绞在一起的手指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好几秒，他才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却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纯稚心上：“我在这，等了两个小时了。”
纯稚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
叶修像是没看到她苍白的脸色，继续说着，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从你十一点多进去，到现在出来。我数了数，一共进去了七拨客人。”
他竟然……竟然什么都知道！他不仅知道她在这里，甚至连她上班下班的时间，客人的数量都一清二楚！他根本不是偶然发现，而是有备而来！纯稚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所有的伪装和侥幸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慌和羞愧让她浑身发抖。
看着她瞬间惨白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体，叶修眼底深处那抹强压着的怒火和担忧终于再也抑制不住，转化为一种近乎无奈的痛心。
他上前一步，只是眼神轻飘飘的一压，语调平静的和平时一样，没有任何波动。
“纯稚，我以为你会乖乖听话。”
只是简单一句话，就砸得纯稚头晕耳鸣。
纯稚害怕的，她最害怕的就是这样，如果是严厉的责问，她可能还不会慌了神，只是现在，叶修轻飘飘的模样，瞬间就手足无措了。
毫无责怪语气的这最后一句话，让纯稚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混合着委屈、害怕和计划败露的无助。她像是在害怕什么，抽噎着，语无伦次地坦白：“对不起……对不起叶修哥哥……我……我就是想给你买生日礼物……那个键盘……很贵……我差一点钱……我就想……就想自己挣够……我不想总是靠你……呜……”
说到最后，她已经泣不成声，身体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
叶修愣住了，他只说了一句话，纯稚就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为了一个在他看来或许并没那么重要的日子，不惜以身犯险，跑到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打工，深夜独自归家……那股冲天的火气，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心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
这个傻孩子……
他松开了握着她的手，转而轻轻按住了她不断颤抖的肩膀，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深沉的温柔：“傻不傻……一个键盘而已，值得你这样吗？我那个旧的用着挺好。你想要什么，或者缺钱，不能直接告诉我吗？我们之间，还需要这样？你是我妹——”
“那不一样！”纯稚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执拗地看着他，尽管哭泣让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但那份坚持却清晰可见，“我想用自己的钱给你买……这是我……我的心意……我不想永远都是被照顾的那个……”
叶修看着她通红的眼睛里那份不容置疑的倔强，一时语塞。
他明白了。
这不是简单的礼物问题，而是关乎她的自尊，她的成长，她想要平等付出的心意。
这份心意，沉重而珍贵，让他无法再轻易责备。
他伸出手，用指腹有些笨拙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动作轻柔得与刚才抓住她手腕时判若两人。
“心意我收到了，很重，我很高兴。”他看着她，语气郑重，“但是，纯稚，没有什么比你安全更重要。如果为了一个礼物让你身处险境，那我宁可什么都不要。明白吗？”
纯稚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后怕，心里的委屈渐渐被一种暖流所取代。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哽咽着说：“嗯……我错了……我再也不来了……”
“这才对。”叶修揉了揉她的头发，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走吧，回家。以后不许再瞒着我做任何危险的事，听到没有？”
“……听到了。”
“这才是哥的好妹妹。”
……
等纯稚换了衣服，叶修接过她手里装着工作服的袋子，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握在手心，仿佛要驱散她所有的恐惧和不安。
纯稚跟在他身边，虽然眼睛还红肿着，心里却前所未有地踏实。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相依相偎，之前的隔阂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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