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偏见存在时,任何证据的出现都会显得极其苍白无力,仿佛吉野淳太所作一切努力都只不过是别人的饭后闲谈。
“总悟,如果我们能够得到那张家属签署的遗体解刨书,就意味着得到转生乡对地球男性身体影响最直观的临床分析资料,也代表在未来注射转生乡相关死亡案例的诊断中具有重大意义。”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番推测,毕竟鲜少会有人具备如此高度的自我牺牲精神。”
“医生。”
总悟突然脱口而出的名词,在空寂的屋内显得愈发震耳欲聋,总悟的观点与你不谋而合,你紧随他的话补充道:
“或者说他是一个医疗工作者,一个专攻产科的医疗工作者,一个专攻产科的男性医疗工作者。那么,他所有看似不合常理的行为问题便都迎刃而解。”
“山奈,我有个疑问,如果仅凭他对周围孕妇的骚扰行为,来推断他的职业为产科医疗工作者,这样的验证方法是否不够准确?”
“其实还有一个重要依据,吉野府邸的武士表示过,他经常带着菊小姐在园子里照顾些花花草草。”
你将总悟夹在本子里的几张照片逐一翻出,避开照片中花圃里的一些空缺,依次指着其中草本植物外观,准确地报出它们的名字:
“这是桔梗,这是甘草,这是黄芩,这是沙参,这是麦冬.....这些植物均为孕妇可安全食用的草药,其中部分品种具有治疗感冒的功效,还有部分品种则能有效缓解炎症等等作用。”
“现阶段天人所带来的药物大部分都是孕妇禁用慎用,而且很多药物开发并不包含孕妇群体,就连我公司的试药品临床试验志愿者也是不可以有孕妇的存在。”
“由于缺乏临床试验数据,医生也不敢随意开药,就造成许多孕妇在生病时只能依靠自身免疫力硬撑,甚至面临生死抉择或致残的风险,每年因在孕期生病或生育期间死亡的女性数量更是触目惊心。”
如果吉野淳太确实选择了自杀,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场悲剧呢?
总悟他们几乎查阅了吉野淳太的所有相关背景资料,却疏忽了对他的职业进行调查。毕竟,像这样封建武士贵族家的长子,怎么会被允许从事社会认可度极低的工作呢?
在真选组的调查报告中,在吉野淳太身边工作过的女佣讲述中,他是一位在恶劣环境中拥有着良好教养的先生,你并不相信他是天生如此,这恐怕离不开他母亲对他自小的悉心教导。
如今,大多数良好的教养往往来自于家庭中女性的悉心培育,就像总悟一样,他也是在三叶的谆谆教导中成长为充满正义感的孩子。
正因为他是由母亲抚养长大,也更容易理解女性生活的艰辛,从小到大的良好的教养促使他学会了尊重和平等。
然而,在那种等级制度森严且腐朽思想弥漫的环境中,他的言行举止显得极其格格不入,也因此常被他人视为怪胎和变态。
那么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脱离对吉野淳太的偏见呢?
大抵是菊小姐在狱中对那位老夫人敬称为母亲的时候,尽管年纪轻轻便被迫成为别人妾室,却对此毫无怨恨之言,眼中流露出对这位老夫人的敬仰,远胜于明面上丈夫吉野淳太的爱意,那样的夫人怎么可能会教育出一个人面兽心的混蛋?
以及菊小姐的那句已经实现了的话,更是完全将总悟和山崎他们所有人的调查都串联起来,呈现出吉野淳太生前最真实的形象。
他的父亲已去世,祖父卧病在床,家族的掌权者实际上是他自己和他母亲。这也意味着造成他绝望自杀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源于他在继承家主之位期间所经历的一系列事件。
比如说转生乡,一个曾宣誓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人类,并秉持用良知和尊严来践行自己职业的医疗工作者,发现自己家族是造成转生乡肆虐的罪魁祸首,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和道德冲突,让他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与自责之中。(该宣誓选自《希波克拉底誓言》)
他会开始质疑自己曾经的信仰与追求,觉得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每日生活在痛苦煎熬中,内心充斥着愧疚与悔恨,却无力改变家族所犯下的过错,甚至也无法阻止家族继续犯下罪孽。
还有更为绝望的事情,倘若这一切的主导者竟是从小教养他的母亲,那么这种无力感便会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将他彻底吞噬,最终将他推向一个无法挽回的结局。
总悟之前问你是在为吉野淳太感到难过吗?
难过吗?
你想其实更多的是对吉野淳太人生的唏嘘,他的生命本不应在此戛然而止。
僵持已久的局面很快便被一封突如其来的信件打破,土方快步走向解剖室,将这张家属签署的遗体解剖书递到你面前,上面赫然签着锦户樱的名字,她正是吉野淳太的母亲。
随之而来的还有吉野家老宅失火的新闻报道,大火被扑灭后不久,便迅速传出了吉野家那个老东西在大火中不幸身亡的消息,现如今所有的线索箭头都指向那个远居北地的吉野老夫人,即已改回原姓氏的锦户樱。
“山奈小姐,你临床医术看起来也挺厉害的,不过你为什么总是选择与尸体打交道呢?”
山崎退站在手术台旁,充当你的助手,他望着你娴熟地开膛破肚,不禁吞了吞口水,提出了在场所有观摩学习者心中的疑问。
你一边专注地处理着手中的解剖工作,一边淡淡地回应道:“在手术台上,病人会说怎么能让一个女人给我做手术,但尸体从来都不会说。”
“尸体并不会在意手术台旁持刀的是男是女,只需要安静地躺在这里,既不会因为性别而对我有所偏见,更不会质疑我的专业能力。”
山崎退的目光落在你隔离服上沾染某种不明液体的袖口和手套上,而你却毫不在意,依旧全神贯注地检查着尸体的肝、肾、脾等部位,你的每一步操作都极尽严谨庄严,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山崎退想起今天下午在刑房偶遇齐藤队长时,他刚刚结束审讯,便全然不顾衣服上的血迹,站在一旁认真记录并细致筛查犯人透露的每一条信息,所流露出的眼神与你现在的目光高度重合。
你和齐藤队长不愧是一对,行事风格如出一辙,甚至连眼神都惊为相似。
“好了!废话不多说,拿脑子和相机过来记录。”
周围原本围观的众人纷纷小心翼翼地靠拢过来,紧张地注视着这份来之不易且极为珍贵的尸检内容,这将是江户史上首例直接因注射过量转生乡,而导致死亡的尸体内脏直观分析。
“山崎先生,麻烦了,像之前那样就好了。”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山崎退上前协助你将体腔脏器一一取出来并作解离,将其全部用福尔马林浸泡固定,以便后续你和山崎退制作病理切片,来进行显微病理观察和诊断。
这场尸体解剖课持续了数日,将真选组原本对转生乡的空白部分大量填充起来,山崎退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
“山奈小姐,这是齐藤队长出任务前让我帮忙给你带的一份文件,最近这几天都忙忘了。”
你接过山崎退递来的密封袋后,并未当着他的面拆开,而是示意他先去更换衣物,今天他将自己独立完成操作实验,即采用免疫组化技术(选自《中国法医学杂志》)来检测尸体脏器中的转生乡含量。
等到山崎退离开后,你才将密封袋打开,仔细翻阅后,原本你波澜不惊的脸逐渐阴沉起来,吉野家真是条好狗。
接下来山崎退整个实验都在你阴沉的注视下,顺利完成所有实验过程,虽然过程有点磕磕巴巴,但索性是没有出现大的问题,山崎先生算是可以正式出师了。
接连几天的尸体器官化验数据积累和临床检查,同时结合真选组现场勘查及调查访问的结果,都证实了吉野淳太就是由于注射过度转生乡而死。
真选组将吉野淳太该案件定性为自杀,死因为其注射过量转生乡药物,导致急性呼吸衰竭,最终不幸身亡。
这起案件结束后,总悟总是独自一人坐在真选组的角落里发呆,低着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平日里那些活泼好动的劲头,仿佛都随着这起案件的结束而消失殆尽,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难以言说的低落感。
近藤局长考虑到总悟近期办理案件过于劳累,决定给他放几天假,让他回家好好休息,主要还是很少看见总悟持续低落的样子。
难得拥有的假期让总悟在三叶家里的连廊上享受了一个悠长的午睡,醒来时才发现自己竟枕在自家姐姐的腿上。
见他醒来后,三叶便轻柔地抚摸着总悟的头发,如同幼儿时期那般温柔地哄他继续休息。总悟嗅着姐姐身上那股熟悉的香气,原本自己紧绷的神经也逐渐舒缓,连日所积压的疲惫也随之消散了许多。所以......
“为什么你也在这里?混蛋土方!”
“十四郎先生,你和小总好好聊天,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可是,姐姐大人,我和他没话....”
总悟只能目送着自己姐姐的温暖逐渐远去,走向另一个讨厌鬼,你向他挑了挑眉毛,愉快地揽着三叶一同出门逛街。
“咳咳咳,总悟你的事我都听近藤先生讲了,我知道这件事对你影响很大,一直憋在心里也不是什么好事,要不和我出去走走,或者咱们聊聊,把你心里的烦闷都倒一倒,我还是乐意倾.....”
“去死。”
“嗯?总悟你刚刚说什么?”
“喀哒——”
“我说土方先生去死吧!”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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