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窗外警车和医疗救护车来来往往,红蓝两色成了这个街道上长夜不灭的主色调。
须佐戴着口罩坐在沙发上,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儿纯属自己活该。
“你要是真觉得委屈,大可以从楼上跳下去,一走了之。”
八岐坐在沙发另一端,抱着姜茶似笑非笑地说。
窗外暴雨淋漓尽致,屋内却被空调烘的燥热难耐。
须佐有些烦,在门口徘徊了一会,自暴自弃般靠在玄关鞋柜边,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八岐,发现对方笑盈盈看着他时,不自在的将口罩拉了拉。
“真是热闹……我也没想到隔壁楼刚拉走一个重症。也没想到你这么巧来送合同。”
八岐抱着那只姜茶杯子,却也不喝,在手里转了两圈,最后放下了。
陶瓷碰在无机玻璃上,啪嗒一声脆响,热气蒸腾,将透黑的桌子晕出磨砂质感。须佐将目光从杯子移到八岐脸上,站直了身体看他。
“我很通情达理的,没主动赶你走,何必一幅见鬼的样子?”
“你是通情达理,不然不会这个时间这个天气要人来给你送合同!”
须佐嗓子有些沙哑,声音暗沉有力,话里话外都是别扭抵触的不满。
八岐眨了眨眼,“谁让你是那个幸运儿呢?”
公司里的人都差不多感染病毒在家躺尸,作为唯一没有中招的幸运儿,须佐之男不得不承担起了跑腿递合同的活儿。
即使在他们刚大吵一架后——他自认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不该也不能将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
——但此时独处的情形太尴尬,像极了吵架跑回娘家的小媳妇儿,没两天又因为孩子没人管而不得已回来喂奶。
须佐之男兀自生闷气,对象不知是对窗外该死的天气还是没出息的自己。
因为八岐大蛇表现得太从容了,从容到几日前那个失控疯狂的人不是他一般。
“我去洗个澡,柜子里有干净的被褥,你应该知道在哪放着,去收拾一下睡吧。
八岐自顾自向卫生间走去,须佐却皱了眉,一忍再忍还是犯了老毛病,上前拉住了他,“你不是刚感染?烧退了吗就洗澡?”
“一天不洗我难受,退没退烧的……对我来说不要紧。”八岐扯了扯胳膊,他病着,低烧,浑身酸痛,也没什么力气,脑子也不太清醒,被惹烦了张嘴就是讽刺。
“我要提醒你,你已经不是我的特助了,我要做什么你恐怕没权利管我。”
须佐有些难堪的收了手,恨不得顶着被行政拘留的风险冲出这扇门。
几天前那场争吵仍在心间留有余韵,屋子里的一切摆设都恢复了原状,可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已行至冰点。
简直一刻都不想呆,但看着这人逞强的样子,又生出些不忍。
虽然工作上八岐大蛇总事事儿的给他找麻烦,但须佐也不得不认可他的能力,否则天照也不会如此忌惮,将他从部队里找回来安排在八岐身边,他们之间……太多的摩擦,擦着擦着就擦出了火花。
这世间所有看不对眼的关系,在某种层次上亦是互补,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须佐之男说不清,但确定关系顺理成章。
他有时候在想,如果他不是天照的弟弟,如果八岐大蛇不是天照的死对头,他们之间是不是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洗浴室的门啪地关上了,须佐抿了抿唇,抬手摘了不透气的口罩,赌气一样取了随身带着的酒精壶一顿喷。
反正就留一晚上,明天一早他说什么都要去申请报备离开!
须佐摸着衣柜找出被褥来收拾,喷完了一整瓶酒精。
浴室里水声不断,八岐大蛇洗了很久都没出来,须佐坐在床边刷手机,听着浴室里的动静心里越来越烦躁。
……啧,这么长时间,别是昏在里面了。
这想法刚出不久,浴室里就传来一阵乒里乓啷的声音,须佐一惊,跳起来就冲出门外。
浴室门没锁,他一打开,滚烫的水蒸气就扑面而来,模糊了视线,他一手在眼前挥了挥,出声询问:“怎么回事?”
“出去。”
那两个字中的情绪很冷,但声音却明显热的发哑,水雾散去,须佐低头就看见八岐裹着湿透的丝质睡袍,坐在地上,不远处是被打碎的香氛喷雾。
浓郁的樱花青草味道漫过来,淹没了他的所有感官。
八岐大蛇身上常有的味道——须佐记得,曾经他站在八岐办公桌旁边听他讲策划案的时候,低头就能闻见。
一种被体温烘过的淡香,此时弥漫在水雾里,无孔不入的侵袭着他,正如眼前的八岐,也是他从没见过的样子。
“你……”须佐不自觉滚着喉咙,盯着八岐,手脚僵硬。
八岐大蛇知道自己可能烧的不轻,抬头时连那人的脸都看不太清楚了。
“……要是不出去,就过来扶我一把。”
须佐僵硬的手脚终于被唤醒,几步路,他几乎要同手同脚,蹲下来时,看着八岐被烧红的脸,他终于彻底反应过来,皱起眉。
手摸上了八岐的额,烫的吓人,不用量也知道在高烧。
须佐挑眉,“不用我管你?不用管,你就把自己作到高烧?”
八岐静了静,自嘲地一笑,“谁会愿意来管我?我一直以来都能自己照顾自己,不用人管。”
他垂着眼,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语气平静得几乎冷漠,须佐看着他,被哏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烦躁的感觉愈盛。
伸出去拉他胳膊的手变了方向,他一弯腰,将八岐抱了起来。
“喂!你干什么!我感染了!”八岐猝不及防,眉眼染上惊愕,他一手抵着须佐肩膀,将脸转开了。
“我只是让你拉我一把!”
“拉你一把你能站起来自己走吗?”须佐嫌弃的颠了颠他,“瘦的跟什么一样,公司伙食没差到这个地步吧?”
他一路将人抱进主卧,怀里人温度高的像是团火。
八岐抿唇不语,难得安静了一会,垂着眼不知道想些什么。
须佐将人换了套睡袍,捂进被子里就跑去厨房忙活,他对八岐家的厨房很熟悉,从柜子里拿出要用的炊具接了清水放在灶台上烧,转头又从冰箱和柜子里翻了些黄豆和冰糖。
黄豆水退烧,冰糖是因为八岐喜欢甜的。
锅里的水咕嘟嘟冒着泡,须佐靠在灶台边,躁郁的心略微平静几分。
这场大流感爆发前的那个冬天,他和八岐还是一个屋檐下的关系,直到那突如其来的病毒流感,公司在大环境下越来越举步维艰,八岐的独断专行救了公司也让他们之间的感情越发摇摇欲坠。
为了牵制八岐,分走他手里越来越大的权,须佐不得不接受长姐的安排,从一个八岐身边的特助连跳几级进入董事会,站在天照那边,与八岐处处相对。
几日前,他从八岐这里带走了一份很重要的文件,他们在这间房子里大吵了一架,关系彻底破裂。
这似乎是他们间必然的结局。
那些事越想越让须佐心里发堵,他看了眼卧室门缝泄露的微光,忍不住想。
如果什么都没发生多好?如果没有疫情,他还是他的助理,他们偷偷摸摸的住在一起,日子久了,说不定哪天八岐他也会有所改变……
想到这,他目光沉了下来,那种可能他自己都不愿再想——八岐大蛇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而发生的一切也无法挽回。
黄豆水煮好了,须佐端了一碗去卧室,没想到八岐等了半天竟然没睡,靠在床头翻着他拿来的合同。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看这个?”
须佐有点生气,伸手将合同拿了过来,低头一看,把自己气笑了。
——反着拿的。
八岐可能是高烧烧蒙了,抬起头看他的时候,眉头微皱,双颊酡红,往日高冷自傲的双眼里也润着一层水汽。
“想提提神,不想睡着了。”
那句“是在等我吗?”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了,可想着他们如今的立场,须佐目光复杂,终究忍下了。
“喝吧,喝完捂着被子睡一觉发发汗,今天我照顾你。”
八岐看着他,又低了头,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
“你说什么?”须佐坐在床边,下意识凑近了。
八岐似乎被他吓了一跳,猛的后仰拉开了距离,两个人彼此的反应都让对方有些尴尬,气氛凝固了起来。
“你休息吧,我就在隔壁。”
须佐感觉那股子烦躁又涌了上来,他放下碗,只想离开这间屋子,可刚一站起来,八岐忽然伸手拉住了他。
“一起睡吗?”他石破天惊的说着,嘴角甚至扬起一抹笑。
“我之前看过一个帖子,他们说发烧的时候做会有很不一样的感觉……”
“你疯了吗?”须佐甩开他的手,震惊的嘴都在抖。
“你生病了!要卧床休息!”
“你今天如此殷勤照顾我,难道不是为了要什么……”
八岐的目光投向须佐跨间,他笑得一脸玩味,挑起的眉梢也带着些许风情。
“你疯了吗?你就这么想我?我在你眼里就这么禽兽不如吗?我照顾你纯粹只是看你可怜!没人管!”须佐怒声说道,“你以为我愿意留在这?你以为我愿意和你共处一室?”
“啪”的一声脆响,他猛然回头,看见装黄豆汤的碗碎了一地,八岐眸光冰冷,却带着些高烧的湿润,明明视角比他要低,仰着下巴时却有着比他还高的姿态。
“我疯不疯,你第一天知道吗?你欺骗我,背叛我的时候,我不是已经疯过一次了?觉得我可怜?哈!你那廉价的同情心对我来说简直令人作呕!”
四目相对,须佐看着八岐的眼睛,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以为你这么好上我的床?要不是我知道你的品性——我知道你够干净,你觉得你配碰我吗?”
八岐嘲讽的说着,竟然掀了被子走下床,他也不穿鞋,白皙的脚**裸的踩在地面上,完全不管地上还有碎成渣的瓷片。
须佐一阵头大,眼见着八岐就要踩在瓷片上,三步并两步的上去把他抱起来扔回床上。
须佐想站起来,八岐却抬手勾着他的脖子将他拉倒了。
唇瓣相接,火热的温度随着直击人心的柔软化作电流,让心脏不受控制的加快了速度。
“你真应该摔门离开的,须佐之男,这么多天你不都是那样决绝,处处躲着我……又何必这样惺惺作态,假装关心?”
八岐在他耳边故意喘了两声,闷着嗓子开始笑,温度极高的手引着须佐的手从他丝绸睡衣的下摆往上钻。
太热了,唇与唇之间几乎被这热度融化成水。
须佐被亲的发懵,额角神经突突跳动,下意识握紧了拳。
“你就当是一次双方情愿的约会,各自爽到了就行。”
“你疯了!你在生病!”须佐之男咬牙切齿,他双手撑在八岐脸颊两侧,呼吸越来越急促。
身体像被一把火点燃了,须佐觉得自己也在发烧。
八岐挑衅的抬腿,嘴角玩味笑着。
“我知道啊,这才能有更不一样的体验不是吗?”
“我看你是脑子烧坏了!”
须佐之男一把抓住他煽风点火的手,语气急促中带着些气急败坏的意味。
“你不想要吗?”
八岐的声音软媚温吞,眼神中带着钩子笑得毫无破绽,绯红的脸与水润的眼眶无一在诉说着任君采劼四个字。
——如果忽略他眼底淡漠的冷意的话。
“我自己都不在乎,你矫情什么?”
须佐哑口无言,被堵的难受,便没注意八岐一条腿缠上了他的腰,也不知这人发烧成这样还哪来的力气,一个翻身把他压在了下面。
咔嚓一声,须佐看着那只眼熟无比的手铐,彻底怒了。
“你还留着这东西干嘛?”
“留着总会有用。”
八岐坐在须佐腰上,他低着头,发丝从肩头滑落,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附身吻着那人的唇。
“你怕被传染吗?”
他纠缠着那人去接吻,手向下摸索。
呼吸声急促,带出唇舌脱胶的声音,须佐不敢闭眼,他盯着八岐迷离的眼,被迫接受现在发生的一切。
“怕有用吗?你吻我的时候可是毫不犹豫。”
八岐闻言笑了下,他抓着须佐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引着他指尖划过红肿的唇,滚动的喉咙。从胸膛一路到腰间松垮的睡袍腰带。
“我就是要感染你……”
“我要你和我一起受罪,和我一起发烧,烧的脑子发昏,不清醒,变成彻底不像自己的另一个人。”
不知为何,须佐看着八岐的神情,心里却像是被什么揪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堵着,难受得紧,他张口欲言,甚至手都抬了起来,却被八岐的动作打断了。
丝绸睡袍从肩膀一边滑落,领口松垮垮的挂在臂弯,八岐的眼神分外迷离,掌心灼热的温柔包裹着砰砰跳动的心,情难自抑。
像是被感染了,发烧了,浑身都开始烫,呼吸都乱了节奏。
他们对视着,谁都不再说话。
喘声溢了出来,八岐软了腰。
须佐扶着他,眼里还是有些犹豫。
——他们分手了,更严重的是,他们已经彻底决裂了,怀着同情的心去照顾一二是须佐之男的价值观作祟,可因此而滚到一张床上去就显然不合适。
“不要推开我。”
湿软的吻落下来,八岐趴在他胸前,昏暗的灯光里,眼角闪着氤氲的光,“你不要又留下我一个人。”
须佐看着那双眼睛,胸口宛如压了千斤重的石头,他忽然就想起从前那些子破事都没发生时的日常:八岐在公司忙了一天,那个运筹帷幄的冷傲总监,回家后会换上柔软的睡衣,抱着杯咖啡,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他没喜欢过八岐吗?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利用吗?
须佐闭了闭眼。
也许一开始的接近是有目的的,但他确是因为喜欢才和八岐在一起,可造化弄人,谁也没想到,突如其来的天灾葬送了他们所有的可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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