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嬴站在俞晓暘面前热泪盈眶地说:【感谢你曾经陪我找到神之一手,更感谢你对小光的诸多照拂,褚嬴无以为报。】
濛濛月光婉转穿过白色魂魄,在他身上勾勒出一点悲伤,俞晓暘指着棋盘上的白子问俞亮:
“这是何许人也?”
“白子是褚嬴,时光的老师,他无法出现,只能用这局棋答谢您近日照顾时光。”
褚嬴闻言一怔,下意识地喊:【小亮!】
“这就说得通了,难怪教出时光这样的徒弟,不过他为什么不亲自来找我,还要瞒住时光呢?”
俞亮解释:“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爸,请你一定要保密。”
俞晓暘沉吟片刻,答应道:“好,既然有苦衷,我也不便多问,棋是不会骗人的,我愿意相信他。”
“我代褚嬴谢谢你。”
淡淡夏风,融融月色,俞亮靠在阳台吹风,天上星光点点,褚嬴出现在他身边,小声说:
【谢谢你。】
他的声音低哑,露出一点疲惫和难过,俞亮哼笑一声,轻声道:
“放心吧,父亲不会告诉时光的。而且让你的名字被人铭记,也是时光的心愿。”
【真的谢谢你,小亮,我曾经被史官抹去所有痕迹,小光和我说,他要让‘褚嬴’这个名字传遍大江南北,其实.....】褚嬴有些哽咽,他顿了一下,继续说:
【其实我也没那么在乎,我就希望你和小光都可以开开心心地下棋。】
风吹散了汽车的鸣笛声,也把薄云吹散,露出点点星光,俞亮神色放松地说: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时光应该和你一样,也你们以前的记忆,即使如此,你也不告诉他吗?”
【既然有可能还会离开,何必要他再伤心一次,能在他身边看着他,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俞亮嗤笑一声:“怎么可能‘心满意足’,褚嬴,你有想过时光的想法吗。”
【......】
见他不语,俞亮继续说:“不过我也要谢谢你。”
【谢什么?】
“谢你出现在我身边,我曾经以为围棋是孤独的,因为有你和时光在,我才觉得在这条路上,我不是一个人。”
褚嬴揶揄道:【你很在乎小光。】
这回轮到俞亮沉默了。
他是世界冠军俞晓暘的儿子,他从小在围棋上就没有对手,也几乎没有朋友,时光不是第一个向他伸手的同龄人,却是第一个闯进他的世界的人,他终于可以撕下那些若有若无的隔阂,可以倾诉情绪,在围棋里,在这个人身上。
直到俞亮发现,褚嬴的棋更能吸引时光的注意,而在他世界冠军的父亲面前,时光更从容地展示自己的想法,他惊觉他离时光很远。
自打那天起,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时光看到他,看到他的棋,他的人。
定段赛在即,时光却不是很紧张,毕竟他一个大半辈子的九段都下不赢定段赛的话,他也确实该滚回道场找大老师回炉重造了,比起这个,时光更想填补一个年少时的遗憾,他还没和吴迪、江雪明、谷雨他们一起拿到校际围棋联赛的冠军。
说起来,穿越前他被媒体称作“天才少年”、“棋坛紫徽星”,十五岁他毅然决然离开高中,一年定段,半年不下围棋,随后回归和俞亮从北斗杯拿回世界冠军,直升九段,从此他的名字和俞亮一直被放在一起,既是默契的搭档,又是旗鼓相当的对手,也是一段佳话。
他们陪伴了对方很多年,熟悉的朋友都成家立业,含饴弄孙,时光却只有俞亮陪在身边,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俞亮心情郁闷,却在某一天似乎忽然释怀了,他对时光说:
“我想通了一件事,这件事困扰了我很久,现在我终于放下了。”
具体是什么事时光没有问,俞亮也没有说,然后....然后俞亮比他先走一步,他又孑然一身了
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光还是有很多问题没有想清楚。六十年这么长,他已经没什么悲伤或快乐的情绪,连心事都蒙上灰尘,只剩下一点惆怅。他本以为时间会冲刷掉一切痛苦,可唯有一个问题就像一枚生锈的钉子,只会经过时间之后越来越深刻,越来越清晰。
从十五岁到六十一岁,整整四十六个春秋来了又去,不思量,自难忘,①漫步半生,他还是想寻求一个答案。
俞亮听父亲说时光还没报名定段赛,而是在十三中搞什么围棋联赛,俞晓暘对他说:
“既然褚嬴拜托我照看他,你也盯着一点时光,让他把心思好好放在以后的路上。”
俞亮身边的褚嬴说:【我知道小光想干什么,他想帮他的好朋友了却心愿,拿到围棋联赛冠军,我们等他解决完围棋社的事情,应该还来得及。】
俞亮垂眸,他的眼神晦暗不清,低声回答:“知道了,爸爸,我会去问问时光的。”
【今天小光应该在学校上课,你要去找他吗?】
“嗯,我去问问。”
【他们放学之后会在围棋社下棋,我可以给你带路。】
俞亮跟着褚嬴七拐八拐地来到围棋社,来到熟悉的“四剑客”社旗前,褚嬴颇有些怀念。
有了时光这个“围棋神童”的噱头,围棋社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场地,成员里还有几个褚嬴不认识的生面孔,有些是奔着“神童”的称号来的,时光和吴迪也来者不拒,俞亮站在树荫后面,望着时光教江雪明和田莎下棋,褚嬴说:
【我发现只要你在小光身边,你的目光就会落在小光身上。】
俞亮轻声回答:“因为他很耀眼,耀眼到,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落在他身上。”
此时的时光正在为另一个问题发愁,去年他还在初中,所以没有参加围棋联赛,所以尽管顺利组织起围棋社,十三中在比赛上也只有何嘉嘉、吴迪,和另一个同学,理所当然地被实验中学击败,而他想为吴迪拿到今年围棋联赛的冠军。
何嘉嘉今年高考,围棋社的很多成员对围棋还是一知半解,哪怕他稳吃实验中学一分,在团体赛上也不占优势,思来想去,时光想到的人只剩下谷雨。
谷雨虽然性格别扭,在围棋上差点误入歧途,但本性不坏,而且下棋非常有个性,曾经褚嬴也夸赞过他的棋路有灵气。
他目光移向窗外,掐准时间提起书包就跑,熟门熟路地找到校外一家棋牌室,谷雨除了学校以外最常来的地方。
一路尾随的俞亮疑惑地问褚嬴:“时光来这里干嘛?”
【找人,一个能和他一起下围棋联赛的人,不过小亮你躲起来干嘛?】
俞亮不置可否,继续问:“难道这个围棋联赛对他来说比定段赛还重要吗?”
【嗯...我觉得小光应该心里有数。】
俞亮斟酌词句:“褚嬴,我不明白,为什么时光有那么多除了围棋以外的事情,围棋不应该专心致志的吗?难道为了朋友下棋,比以后的前途更重要?我不知道这是对是错,我想弄明白。”
【小亮,这没有对错,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你不妨去亲眼看看。】
棋牌室里烟雾缭绕,三教九流的人在这里窜来窜去,时光的性格很擅长在这里混开,他随便找了个牌桌坐下,一边洗牌一边看谷雨身后的落子,顺便和阿叔阿姨鏖战麻将桌,
“四万,碰。”
“八万,碰一下。”
他缠了谷雨好几天,按照记忆,今天谷雨将会被店主老曹找来的托教训一番,他静静地等待谷雨落败,然后赔出CD的钱,等到谷雨走后,时光把牌一推,
“糊了,承让承让啊。”
他一开扇子,摇着“承让”来到围棋棋盘前,老曹找来的托名字叫“老武”,老武问他:
“你也来下棋?”
时光不打算下棋,他拿出五张红色钞票递给老曹,这可是他辛辛苦苦打比赛挣来的零花钱,他身体不好,妈妈不许他多参加比赛,他对店主老曹说:
“买多几个棋盘在这里吧,然后换个电风扇,以后多点人来下棋也方便。”
老曹问:“你是谁?这...是什么意思?”
时光说:“我是谷雨的同学,他已经知道错了,我去和他说说。至于这些钱,你就当我给这个地方投资吧,我希望以后这一块围棋的地方可以一直保留下来。”
在这个年代五百块可不是小数目,老曹推辞几番之后还是接了下来,并表示会如约在这里放置棋盘,并一直保留下来。
解决完老曹这边,时光起身出门时眼前一黑,摇摇晃晃地就要向眼前倒去,一直跟着他身后的俞亮赶紧拉了他一把。
“俞亮,你怎么在这里?”
俞亮反问:“你来这里干嘛?”
大概是没想到俞亮会出现在这里,时光愣在原地,俞亮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我问你来这里干嘛?”
时光似乎觉醒了某种反应,下意识道:“你吼吼吼什么!我来这里搓麻将,不给啊?”
褚嬴着急地喊:【小光你好好说话。】
两道声音吵得俞亮脑袋嗡嗡响,时光气呼呼地往外走,结果不小心踩到了酒瓶子,
“我靠!”
俞亮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褚嬴用袖子挡住眼睛,没眼看,消失了。
时光被扯得肩膀一痛,俞亮搂着他的手臂咬牙切齿地说:“你是笨蛋吗?身体不好能不能别乱跑?”
时光大声喊回去:“你不乐意来别来,别跟着我。”
若是加上穿越前的年龄,他时光九段今年也快七十了,也不知是不是穿越回年轻的身体,又被长辈老师好好照顾了六年,他的思维和心态都鲜活了起来,他对谁都好,唯独对俞亮容易炸毛,好像俞亮总是给他委屈似的。
这是不对的,时光心想,可是他总是忍不住。
算了算时间谷雨快要走远了,时光甩开俞亮赶紧追了出去:
“谷雨。”
【小光!】
“时光!”
等时光跑出去时谷雨已经走远了,俞亮追了出来,时光问他:
“你找我什么事?”
黄昏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向晚的黄光晒过树叶,筛下一片碎金,俞亮问他:
“你怎么还没报名定段赛?”
时光想了想,底气略亏地说:“定段赛我会报名的,这是我的事,你别管了。”
“什么叫我不管?凡事有个轻重缓急,这个时候你不好好备赛,围棋社的冠军难道比定段赛重要吗?”
时光默然转身,他今天有些累了,不想和俞亮争辩,俞亮却继续说:
“因为你的朋友们?那你自己呢?”
时光快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不耐地说:
“我有自己的想法。”
俞亮说:“那你和我商量一下啊?”
时光气急而笑,叨叨地说:“你真是猪八戒耍把式——倒打一耙!我为什么要和你商量?你去韩国的时候和我商量了么?”
他越说越有底气,面对俞亮的时候他火气特别大,大概没理也要挣个三分,俞亮被他噎住,褚嬴着急地跑来跑去,劝和道:
【别吵架,别吵架!小亮你是知道小光怎么想的,他想吴迪拿到围棋联赛冠军,还有小光,你怎么老和小亮吵架,不能好好说话吗?】
俞亮试图解释:“我去韩国是因为.....好,”
他也带了点火气,沉声说:“时光,那我们就赛场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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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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