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时候不要相信漂浮在空气里的荷尔蒙。
要说工作的时候最讨厌的天气，非暴雨前的闷热莫属了。尤其是遇到要求穿着清凉的摄影师，说着摆这个动作摆那个动作，要她跪在地上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黑漆漆的摄像头。
摄影师享受地站在摄像机之后赞叹说非常好，整个摄影棚里也没什么人出来制止。
腿再分开点，对对，再分开点。她面无表情地照做了，但再继续要求的时候她就不动了，拿手微微一挡，轻轻蹙起眉毛装作无助地说“这样还不够吗？”。
有时候这招很管用，但偶尔也会碰上几个非常下流的摄影师，光说还不够，总是把应该放在相机之后的手放在她光裸的皮肤上，假借指导动作之名，义正言辞地揩油。
她总是躲，即使这样会听到摄影师不满地说她不听教导，以后也火不了。站在工作人员旁边的她的妈妈，这时候就会按下她的头要她跟摄影师道歉。
一开始还会委屈，做错的又不是她？可被妈妈养了这么多年了，她知道委屈没有用。
钱才有用。
每次签合同时笑眯眯的妈妈，心情总是很好。牵着她的手说等会要给她买什么漂亮的衣服。
她会握着妈妈的手乖乖点头，应和妈妈的高兴，然后得到她并不喜欢的花裙子。
丑闻风波过去后，她再次证明自己的价值，妈妈又开始笑眯眯地和别人签合同。
想稍微为自己争取一下的，比如说不和这位摄影师合作，他以前要六年级的她穿比基尼拍照，比如说不想和那个摄影师合作，他肮脏的手在拍照时总是在她身上动来动去。
可妈妈说没事的。只是被摸一下。等拍照结束后会给她买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
运气好的话，会碰见开飞机的小姨休班来看她，有小姨在，摄影师们会很收敛，因为小姨会骂人，那时候她就会躲在小姨身后，抓着小姨的手，满满的安全感。
可小姨并不总是在的。大部分时候还是得靠她自己，想方设法地躲过去，又不能太明显。耍大牌的丑闻再出现的话，网络上就不会再有人相信她了。
每次工作完，她都觉得夏天好讨厌。回到家里，妈妈又在打电话炫耀买到的奢侈品，她一个人吃完几片沙拉蔬菜，一点饱腹感都没有，回到房间，躺大概一个小时，妈妈会过来敲门，看见她漆黑一片的房间，知道她睡着了，就会出去和那些同样爱买奢侈品的阿姨们出去逛街。
客厅里有摄像头，但不是夜视的。黑漆漆的夜里，她换上衣服，摸黑走出房间，拿上钥匙出门。
淡黄色的头发，帅气的脸蛋，高个子男生等在楼下。一前一后，男生跟在她身后两步的位置，两人出了小区，走上东京的街道。
霓虹灯闪耀的夜晚，璀璨明亮，她拉低头上的鸭舌帽，身后的男生跨步上来跟她并肩行走，她平淡地讲述今天的拍摄工作还有明天的工作安排，又照例语气幽怨。
“当初能和聪介你一起退下来就好了呢，明明我们两个人都去了酒会，结果只有我被网暴到退社，还要接这种恶心的拍摄工作。你在高中过得很开心吧？老天真不公平啊。”
“抱歉……莉莉华……”
聪介垂着头，愧疚的表情。莉莉华看他这样，心情就会好很多，但她见好就收，不会继续这个话题，转而继续看周边的甜品店，指使这个不管她说什么都听话的男生跑腿买过来。
买来之后她又只吃一两口就扔给聪介。妈妈总是对她的体重管控严格，她也不敢多吃。但心情很好，她还会跟聪介开一两个无伤大雅的笑话，聪介不会给面子的笑，他在她面前只有那一个受气包的表情，好表示他一刻也不敢在她的痛苦面前勾起嘴角。
他对她痛苦的尊重，让她觉得好笑又荒谬。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丑闻风波之后还不受影响地考上了东京的重点高中，也猜到但凡他露出一点轻松她就会加倍让他痛苦。
但他好像不知道，她只是太痛苦了，所以才以他为乐。即使这痛苦早就不关他的事。
中考成绩一塌糊涂的她，去年上了一所偏差值超低的高中，简单来说就是很烂。那里的老师对她总是不出席课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回校只会被起哄“看啊我们的大明星来了”，以那种并不赞扬的语气嘲讽着她。
她很好奇正常的高中生活是什么样的，跟玖理寿他们一起聚会的时候会专心听两句，但单独问聪介的话，这家伙不敢在她面前幸福，只能说些学习很枯燥的话。
可她听了很生气，“当模特不枯燥啊，聪介来当我的模特搭档好了。”
聪介会立马察觉她的不高兴，立马说“对不起。”
这次莉莉华没有故技重施，她偶尔也觉得聪介整天一副不开心的脸很丧气，不过她也只有聪介这么一个乐子了，即使知道这家伙胆小到不敢离开她，也还是一个招数不用两次。
“聪介，说实话，在高中你很开心吧？要跟我说实话哦，我上次都看见了，你和那个**头的女生笑得很开心。”
“……只是朋友之间聊天而已，她是班长，我是副班长，班级工作时会一起……”
“私下也会一起吧？别骗我哦。你是喜欢她吗？”
“不是，我们……！”
夏风轻轻吹过，少男少女站在高架桥上，霓虹灯不停闪耀，身后是来来往往的行人，桥下车流不息，不远处的红绿灯交替，车辆井然有序地停在交通线后，行人们三三两两穿过东京的夜。
皎洁的月亮高高挂起，繁星闪烁，夜幕漂亮得像一副绝世的画。一定是夏天的荷尔蒙蛊惑了莉莉华，不然她怎么会悄悄吻上急于争辩的聪介，在他不反抗之后得寸进尺地伸了舌头。
一定是这样的。
夏天不可以相信漂浮在空气里的荷尔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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