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无论是师弟、师妹哭泣呐喊的声音、还是最后魔头不敢置信的眼神和喷在脸上的污血。
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落在手心却真化成洁白的羽毛，虚无缥缈的梦幻，池然看着自己的手，有些怔忪。
或许是耗空的元神再不能控制灵府里四季如春，或许是因为她在死前想再见一次昆仑山上的雪，这雪来的巧，起码现在她并不讨厌。
池然释然一笑，抬头，然后缓缓眯眼。
天空中有一个黑色的物体正缓慢的随着雪落下。
池然怔怔看着，金色瞳孔中划过一点迷茫，她将双眼紧紧眯起，试图看清那个物体是什么，物体逐渐加速，加速，掉落的越来越快，物体也随着距离缩减逐渐放大，随之放大的还有她的瞳孔、鼻孔跟嘴巴。
黑衣白裤，四肢大摊。
池然发出有史以来最尖锐的爆鸣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人啊啊啊啊啊啊！！！！！”
池然猛地拔开腿在雪花纷飞的世界里爆冲，边叫边伸出手试图把坠落的人接住。
就在她跑到落点的下一秒。
嘭的一声。
人体落在地上，□□的弹了几下然后彻底摊成饼。
“啊啊啊啊——！！！”
池然对着自己空张的手继续尖叫。
“啊啊啊啊啊兄弟你摔歪了啊啊啊——！！”
死人了死人了死人了摔死人了啊啊啊啊啊啊！！！！！
腿一软，她扑跪在那人身边，看见那人一头白色的乱发落在地面，失了光泽，脸朝下。
“啊啊啊啊是老人家啊啊啊————————”
“……好吵。”
“啊啊啊啊——欸？欸？！”与想象中的声音完全不同，池然紧紧捂住张大的嘴，看见地上的人用手肘撑起身子，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随后翻身坐起，露出一张年轻漂亮的脸，他揉了两把头发睁眼，看向身边的池然。
“你谁？”
怎么是个白毛男？？
还没来得及回话，一股飓风吹来，池然被整个吹起刮向天上。
再次睁眼时，面前的一切都在定格中。
残破的城市、疼痛疲惫却又异常亢奋的身体、划破空间停在一半的斩击波，还有像是释放斩击波的拥有复眼的怪物。
怪物张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池然已经看出来，怪物和心中出现的声音问了同样一个问题。
“你谁？”
随后时间恢复流转，划破空间的斩击迎面而来。
“哇！！”
池然吓得一蹦三尺高，在空中自由旋转三周半，落地时一个踉跄又不得不单腿蹦了两下，双手大划圈试图找到平衡，她暗暗咂舌，体修？？这是体修的身体？？好牛的身体素质？？
随后灵府中的声音直击脑门。
[……关键时候占用别人身体是怎么个事？宿傩后手？]
池然眯眼，在趔趄中一个旋身躲开怪物的追加攻击，结果一不小心又在空中多转两圈，周身自动运行的似乎是某种护体咒，很陌生的力量，而且动用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就像上一场战斗最后时刻的她。
[你不是宿傩那边的啊……力道可以再轻个60％。]
手边没有任何武器，体修，体修的招式她可没学过啊！！这身体跟她完全不适配啊！！
[不是体术强者那种……搞不定的话身体能还给我吗？]
能还的话早还了啊！！！
观察室内大家齐齐站起，镜头上五条悟有些滑稽的挥舞着手臂，眼睛睁得又大又圆，面上出现完全不符合本人的呆萌表情，所有人心中都被莫大的惊慌占据。
“五条老师怎么了？？玩笑？现在在开玩笑？！”
“五条被受肉？？”
“有不知名诅咒师？？是宿傩底牌吗？”
“鹿紫云一已经上去支援了！”
“忧太跟忧忧也去了！！”
“直接换魂是可以的吗？那是没见过的灵魂吧！！”
而池然听见灵府内的声音缓出一口气，随后语速飞快的解释。
[听我说，在你面前的是千年前的诅咒之王，而我的身体有无下限术式，感受到了吗，环绕你周身的防御。]
被称为诅咒之王的怪物猛挥一拳，池然只来得及双手抬起护在头前，硬吃一击借力后冲拉开一点距离，然后拔腿就跑，攻击在身后一道道飞来。
灵府内的声音冷静的诉说着，[刚才躲避斩击做的很不错，他们应该已经发现我的不对劲了，马上就会有人来跟你进行灵魂交换……]
“……交换？”池然无奈，“你都无法拿到自己的身体控制权，其他人更不可能。”
［……所以说你同意就行？］
“换魂术的前提是能触碰到我的灵魂，不巧，我做过训练。”
灵府里的人干脆抬腿坐下，揉了一把头发咂嘴。
远处乙骨忧太面色凝重，术式失效，甚至可以说碰都没碰到……！被完全挡在外面了！
五条老师的身体被谁霸占了？！
是敌方？看着又不完全是。
宿傩注意到进场的人。
天上突兀生出巨大的冰山向下坠落，同时黑色的球出现在冰山上方，怪物大咧开嘴抬手，灵府内五条悟扫过冰山，顿了一下加快语速，[冰块里有东西，你——]
空气中传来一声脆响，冰山在融化成水前连着内里藏匿的物品先被一点金光劈成两半。
随后淅淅沥沥的水落下，将人浇个透彻。
池然抬手挡在头上，等到冰水全数落完抹把脸，又把因为湿透而垂下的前发撩至两侧，露出眼睛，身体变得更黏腻、沉重了。
“哈，连最基础的无下限都不会用？”宿傩笑了声，其中一只眼睛却看向叮铃落地被分成两半的神武解。
“一点太极动，一挑鬼神愁。”
池然将剑诀慢一步念诵，右手食指与中指并起，空气中凝结出的金光受到召唤全数涌来，汇聚成手中一把金色虚剑，她反手紧握剑柄，抬头露出一个有点歉意的笑，“……对不起，让你的身体变得脏兮兮的了。
［……嘛，都这样了，］灵府内的五条悟看向她手中握着的灵剑，［好好表现啊。］
五条悟换了人。宿傩知道，自己那一斩明明已经命中，但面前的人突兀的换了，乙骨？不，那边才进场，而且乙骨看上去也没有任何变化。
五条悟身体里的第二个灵魂把五条悟保了下来，居然还有这么一手？和天使效果相近的术式吗。
“生得领域？”宿傩面部一阵扭曲变化，身躯也长出新的两臂，腰部扭曲出一张大嘴，“你有很强大的灵魂啊，来吧，第二轮开战，别让我失望！！！”
池然挽出一个剑花改为正手持剑，剑尖向天，空气中响起一声清脆嗡鸣。
鹿紫云一落地后下意识后退一步，抬头看向在半分钟内黑下的天，空气中阴云汇聚翻涌，雷光闪烁。“雷术式？”
“雷火降临——”
天地大亮，粗如巨树的雷电划破天际朝着宿傩直直劈来。
“龙鳞、反发，相偶之流星，解！！！”
斩断世界的斩击将雷电生生劈开数百米，身体却还是被剩余的雷电击中，宿傩身体焦黑，偶有电光在□□中闪过，反转术式修复缓慢，他感受着这股净化之力，嘴角弧度拉大，张开双臂大笑着表示内心的雀跃与欢愉。
“小偷！你有与我一战的资格！！！”
对于宿傩异常的雀跃，池然这边却显得有些过分冷淡，她没什么表情的审视着这位诅咒之王。
这个世界的天道和以前不同，天雷威力减小，空气中的灵力也稀薄的可怜，她的元神在上一场战斗中就已经彻底燃烧过，虽然侥幸存活，但短时间内燃烧第二次使用元神之力大概真的要魂飞魄散了。
池然歪头，不过那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把这个能硬抗天雷的诅咒之王消灭，还能把身体还给原主。
[……不用做到那一步。]
五条悟说。
［我的身体还有战斗的能力，就算只防御也没问题。］
因为强行引动天雷，所以一时松懈到心音都泄露，但灵府这种地方本就私密……泄露就先泄露吧，这种时候也顾不得什么。
池然内观检查一遍身体状况，又扫视一遍灵府里坐在雪堆中他的灵魂，轻声回应。
“你受伤了，需要休息。”
宿傩被那温柔的感觉激的露出有些恶心到的表情，也没急着继续攻击，一边修复身体一边询问，“这种语调，女人？”
“我可不是会夺舍别人的那种人，现在你拿不回控制权应该是某种自保措施，我会保护好你身体的，”池然稍稍眯眼，重新把目光投向对面表情不爽的那只怪物，压低身子做出待战姿势，“不过我从刚才开始就有一个问题，你的同伴呢？”
“别无视人啊小鬼——！！！”
完全被无视到彻底的怪物怒笑着大吼，密密麻麻的斩击将天空都划破，十字交错着蜂拥而来。
池然将剑扔至天空手上快速掐诀，金剑飞速旋转的同时每一道虚影全数化形，一时剑数千把金剑飘在空中，她快速掐诀伸手往前一指，“万剑归宗。”
数万把剑前仆后继的和斩击在空中对撞，被打散，被破开，一道道令人磨牙的破空声与金属撞击声在空中回响。
这样壮观的一幕让本来赶赴战场的人们都木讷着退至边缘，只能呆呆望着。
“我与邪祟没什么好说的。”池然冷淡抬眼，金剑飞回张开的手心，“自古正邪不两立，被你认可真是让人恶心。”
“哈——”
坐在雪堆中却依旧能使用六眼观察这一切的五条悟一愣，想要脱口而出的话最终还是没说，他只提醒。
［诅咒只能用诅咒消灭，所以最后必须要用咒力攻击。］
“嘛……先打打看吧。”
池然抬剑，再次与宿傩战在一起。
“完全变了个人……！但还在和宿傩打！这是友方吧！！”
虎杖整个人都凑到屏幕前，又被其他人拉回位置，屏幕中五条悟的脸上带着淡淡的肃杀之气，身姿挺拔，姿势板正，手指轻勾，金色的剑便随之而动，刚才被打湿的发全数撩至头后，只一两缕垂发轻晃。
太漂亮了……！！
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冒出这样的想法，这种漂亮不是指外表，而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某种正派感，或许可以拿曾经的七海比喻？像古老的武士，诵经的僧人，又比那还要再不同些，漂亮到绝不会有人觉得这是五条悟！
从动作中不难看出现在使用身体的人还不太适应这副躯体，所以动作都尽量保持轻微，但剑招狠厉，招招致命，什么试探统统没有。
“这到底是谁……？死灭洄游幸存的泳者？”
“我们要去帮忙吗？这种情况下应该是要上的吧？！”
“不，先别去，”日下部阻拦剩余的人们，目光灼灼，“乙骨和鹿紫都已经在战场里了，但他们至今没参战，这就说明依旧不是我们能插手的战斗。”
“所以好好看着，我们按原计划进行。”
金色的剑光每每划过宿傩的身躯都会带来异常的割裂感，就像灵魂也在一同被攻击，对方面色冷淡，不屑却藏在眼神中，宿傩速度飞升，一拳挥在池然背上释放出黑色的闪电。
[黑闪。]
骤然升起的防御和察觉到灵魂重合的一瞬，池然带着金剑回转在宿傩腰腹划出深深一道口子。
捂着腹部的宿傩狂笑着，“原来你保下五条悟是和我一样专门拉他出来挡伤的吗。”
池然抿唇，不管哪里的邪祟都让人如此犯呕。
灵府内狂风席卷，将五条悟吹回柔软的雪堆里，没有任何凉意，只是绵软的触感。
将他的灵魂自上而下扫过，确认没有大问题后池然重新将目光投回到怪物身上。
对面原本破碎的身体开始缓慢恢复，黑闪？没听过的名词，和咒力一样没听过，但对方已然被重伤至此，她占了别人的身体，还没做事。
有点搞砸了。
她启唇，“……我有点生气了。”
“现在才开始生气？是不是有点太晚了——”随着暴喝冲来的怪物手上似乎又有那样黑色的闪电浮现。
[是黑闪——]
“五条悟”周身猛地爆出金色的火焰，连着蓝色的瞳孔都变金。
才接触到火焰的宿傩手掌迅速被烧化成灰。
灵府里也烧起来了，所有的雪开始倒转向天上飞去，暖意，在这边雪地中五条悟无端感受到某种暖意。
“魔王束手，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炁长存。急。”
“三界内外，惟道独尊；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急。”
“赫赫阳阳，日出东方，遇咒有死，遇咒者亡——”
随着咒声吟诵，金光大显。那把虚无的金剑都又紧实三分，一层又一层的气浪从他身上爆开，三层金圈呈球形涨大四散，站在中心的五条悟整个被金色的火焰包围，成为一个金色的火人。
“五条悟”高抬起手，金色的巨剑膨胀三倍立于头顶，他金色的瞳孔中只剩那个狂妄的怪物，随后张口。
“立斩不详。”
巨剑猛地落下，将天空的雷云都劈开一角，剧烈的灰尘与气浪齐飞，地面却依旧完好，只是被劈成两半的宿傩彻底成为焦炭。阳光穿过雷云，投射在“五条悟”身上。
天上一个身影飞速坠落，大喊，“宿傩大人——”
“五条悟”一个勾手，恢复大小的金剑从下而上将其穿腹而过，同时一个回旋将脖子也抹上一圈，止住他所有未出口的话，随后金剑回至他身侧。
金色的火焰渐渐熄灭了。
“啊啊啊啊，没死！没有烧完！！！还好这家伙是个残的！再多来一下我元神都要燃尽了！！！”池然检查一遍自己二度燃烧的元神，阳光照在身上尽量弥补完善着她的灵魂，她长呼一口气，“我就说道不可能不回应我！”
灵府内雪花有部分重新落下，还在向上回升的那些却是噗的爆出小火焰，然后烧成灰烬。
五条悟也跟着松口气，一起大叫。
[噢噢——刚才紧张死了！]
宿傩化为飞灰后露出了里面少年的身体，池然看过去，稍稍皱眉，低头检查他的呼吸，微弱，但还活着。
“嗯？要补刀？”
[这个是自己人啦。]
“邪祟附身？”
［这么说也没错，好厉害啊——我看看我看看，］脑内声音变了调，轻快又带点笑，［剩下那个他们去解决了，惠居然也活的好好的！我以为你已经把他打的破破烂烂的了，怎么做到的？］
“驱邪咒，字面意思嘛，活人当然不受伤害的。”
［那你刚才每句后面说的急是什么？］
“就是快点快点再慢要死了的意思。”
［噢——还能这样！］
“还有其他邪祟吗？”
［最大的邪祟已经被你解决掉了，剩下的其他人能搞定吧，不过……］他稍停顿，［现在咱两怎么办？］
虎杖他们试图靠近时，都有些不确定。
因为那个被唯一一束阳光笼罩的人看起来实在……太不像一个人了。似乎天地只为他投下这道光，而其他人都是不被世界关注的。
虎杖悠仁试探喊道，“老……老师？”
“五条悟”顺着声音看来，唇角噙着浅淡温和的微笑，眉眼也是柔和的，声音清浅，“这是？”
［是我的学生。］
“弟子？”
［嗯……可以算是吧］
“我还说呢，决战时你怎么一个同伴也没有，原来只是他们太小了，不然这世界也太烂了吧。”
周围的人一瞬都变了脸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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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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