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很疼,身体也很疼,血液似乎都枯竭,依附在血管里结疤,空荡的血管流窜着冰冷的风,刀似的割在血管上。
额头的缝合线又被拆开,他可以感知到很多种器械的更换,有手术刀、镊子、缝合针,接着是注射器、电刀、输液泵。
他听见了心脏起搏器的声音,闷闷一声又伴随着微弱电流,是谁的心脏需要重新跳动?连呼吸机都需要吗?
乙骨忧太想睁开眼看究竟是谁这么孱弱又或是陷于危险?
可他无法挣扎,他的意识待在黑暗里,就这样静静的蜷缩在一个角落,好像过去了很久,久到周边响起了窃窃交谈声又散去,门数次打开又关上。
“乙骨?他没什么问题,时间吗?我预计在3小时后,他就会醒来。”
听见这句话,似乎应该开心。
可他笑不出,为什么呢?乙骨忧太问自己。
几秒后,那个人的声音又响起,只是这次有些犹豫:“他呀......我不知道,也许过一会,也许过一年,也可能.....就这样过一辈子。”
谁?是那个需要心脏起搏器跟呼吸机的人吗?
乙骨忧太想去看,可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唤醒疲惫的眼皮,他仍旧被困于无光之地。
“老师。”乙骨忧太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滴答滴答,他能听见外面传来吊水的声音,顺着玻璃瓶、软管,输送到自己体内,将干涸的血液变得柔和,再次焕发生机。
.....那个人不会是老师吧?
乙骨忧太倏然便睁开了眼,即便是白纱透过来的柔光也令他感到不适,他张口想询问五条悟的情况,却只能发出干涩的音节。
禅院真希按下响铃后,将床的上半部分摇起,端起桌上的水杯,让乙骨忧太不要心急的大口喝,要抿着喝。
他的眼眶很疼、眼球也很疼,像是在沙漠里被强行扒开眼睛任凭风沙吹了数日一般,忍不住又将眼睛闭上。
没多久,家入硝子就来到了他床边,他还是说不出话,着急的拉着她的手摊开,恨不得在掌心上写字。
家入硝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稳:“我知道你是想问五条的事,对吗?”
乙骨忧太停下了动作,眯着眼睛点头。
“他没事,还有呼吸。你先把病养好,再去看他。”
乙骨忧太愣住,拽着她的衣摆没让她走,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下,他艰难地说出了清醒后的第一句话:“他没醒?”
“.....现在还没有。”
家入硝子朝他竖起手掌,示意噤声,说道:“抱歉,关于他清醒的时间,我无法给你具体的答复。”
禅院真希捂住了乙骨忧太还欲追问的嘴,让他先安静的养好自己的身体,等确保恢复完全后,再去看五条悟。
乙骨忧太心中焦躁不安,想说话却碍于嗓子干涩嘶哑,只得拿起桌旁放着的手机,在备忘录上打字给对方看。
禅院真希接过来瞧了瞧,嘟囔道:“不是我不帮你,是你就算现在爬过去,你也见不到他。那可是五条,名门贵族的大少爷能跟我们这些人一样吗?他被单独隔离在最上层,除了家入医生外,谁也不准进。”
乙骨忧太闻言,愣了一会,又打了段字,递给她看。
“嗯,你放心吧,事情已经全部解决了。两面宿傩残余的手指已被封印在安全的地方,接下来就是重建这座城市的任务啦!”
禅院真希细致的将他被送走后发生的事都讲了一遍,乙骨忧太听完,窗外天色已近黯淡,深深的墨蓝将夜幕倒出。
乙骨忧太重伤才醒,饮食自然以清淡简易为主,不过好在他也不是个挑剔的人,给什么吃什么。
由于进行了特殊的手术,乙骨忧太醒来的最先几个小时,都无法下床,整个人像是麻醉未过的瘫软在床上,大约5、6个小时后四肢才渐渐有了知觉。
第二日才能开口断断续续说出些简单的句子,但稍微长一点,仍会咳嗽哽咽。
第三、四日,开始下床进行复健训练,过程实在艰辛,重新掌控这具躯体并不容易,可他经常因为用脑的后遗症作痛反而忽略了四肢的疼。
来陪伴的好友见乙骨忧太这样,大都想笑又觉得对他太过冒犯,时常将脸憋得通红扭曲。
这时,乙骨忧太便会轻笑一声说没什么,让他们想笑就笑,他看见大家的笑容也会觉得开心。
每到深夜,他就会乘上电梯,待在顶层的电梯口,隔着巡逻的警卫远远看紧闭的病房门口一眼,又离开。
转眼就是他出院的日子,距离他做完手术醒来已经过去了一周。
乙骨忧太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已经没有了那道兀突的伤痕,不知道家入硝子是怎么做到的,总之很厉害就是了。
这位心灵手巧的医生将他的这具皮囊还原得跟之前一模一样,根本看不出经历了怎样匪夷所思的事件。
五条悟仍旧未醒,他曾背着所有人,偷偷潜进那间被层层看守的病房里一探究竟。
但令他极其失望,病房里没有复杂的医疗设备,也没有他想象中的泯灭人性的实验惨状。
空荡荡的房间中央只有被白纱帘挡住的床,床上的白发男人被白布缠裹双眼,仅此而已。
他的指尖触碰男人的脸庞与合拢放于小腹的双手,与往日相比,体温下降了很多,更像一块冰凉的玉石了。
他坐在床边,握住男人的手,轻轻嘀咕了句:“老师。”
......
过了会,他眨了眨眼,用一种更轻,接近气音的语调呼唤:“悟。”
男人没有反应,静静的横卧于床,柔和的月光透过树、窗、软纱照在对方身上,朦胧得如同沉睡在海洋中央,四周只有静谧的蓝涌动,就等那人睁眼,将所有的蓝重聚瞳孔。
“怎么还不醒?不想见我吗?”乙骨忧太吻上他的额头,又将耳朵压在他的心脏上倾听。
草丛窸窣,树影摇曳,偶尔能听闻几声鸟鸣,今夜的云似乎察觉到某种深沉的思念,没有遮挡那轮圆月分毫,让乙骨忧太好好将心上人看个透彻。
好吧,好吧,你走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休息一下了。但请答应我,别沉溺于梦境太久,毕竟,生活在现实的我还等着你。
乙骨忧太静静的凝视了五条悟半晌,在心里轻柔又温和的补了一句:对不起呀悟,我就是这样没用的一个人,我没办法生活在没有你的世界里。所以,还是拜托你,快点醒过来吧。
出院后,乙骨忧太暂代了五条悟的位置,开始着手处理对方之前一直负责的事情。
为方便他更快熟悉家族事务,有人建议他留宿于主院,那是五条悟曾居住过的地方。
乙骨忧太静默片刻,还是摇头拒绝了,说要回家。
若初来之时,有人这么对他说,他应该会满怀欣喜,迫不及待的答应,可现在,他已陪在五条悟身旁见证了太多丑恶的人心。
这个所谓的,五条悟住了好几年的“家”,只是牢笼的模样。将本该遨游天际的苍鹰,锁在地上匍匐,把羽翼折腾得伤痕累累。
距离完成手术已经过去了12天,五条悟还是没醒。
乙骨忧太有时会想家入硝子是不是做手术的时候忘记修复自己掌控话音的神经了,不然他怎么一天到晚都说不了几句话,又或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在手机跟电视上看的影视新闻,在报刊跟杂志上看的漫画文章,每当他想跟谁分享这些时,就怔怔愣住,最后只剩沉默。
他白天沉默的处理公事,晚上沉默的完成任务,常常坐在屋檐上观月,看累了就溜到五条悟的病房里,盯着床上的男人发呆,坐到腿脚发麻,再站起来活动下身躯,然后回到安静的家里。
某个下着雨的深夜,乙骨忧太被雨声吵得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用枕头捂着脑袋,在心里埋怨:别睡了,蓝眼睛的白发公主。是害怕醒来就又要过之前一口气都不能松懈的日子吗?
我不会再让你过跟之前一样的生活了,你做过的事我都做了一遍,我会完成得很好的,一点都不让你操心。
快点醒过来吧,公主。我的心已经积攒了好多好多的事情想对你说,我有好多好多的拥抱没能有机会实现,我有好多好多的情话没来得及让你知道。
“我还有好多....好多的爱,没告诉你。”乙骨忧太趴在床上,偏头望向窗外密布的雨,抽了抽鼻尖,他想明天又该喷点五条悟用过的香水在枕头上了。
从被五条悟带来东京直到现在,大家对他的称呼一改再改,从直呼全名到亲近的昵称、五花八门的外号,再到敬称,其实也没过去多久,可也算是看着五条悟长大的那些人已经熟络又神色自若的尊称他为家主了。
乙骨忧太见过太多奉承的脸色,在五条悟的记忆里,这个庞大的家族一直都以这种方式对待可以被利用的人。
距离完成手术已经过去了16天,五条悟在第17天的上午醒来,而那时的他正因通宵完成任务,才回到家里补觉。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他被单独设置铃声的来电吵醒,听见许久未响起的音乐时,乙骨忧太边按下接听键边在心里想,不愧是‘最强’,才醒来就可以兴致勃勃的说话了?
“喂?乙骨,能听见吗?”不是五条悟的声音,是家入硝子。
“家入老师?怎么是你用这个电话.....”
“五条醒了,但咒力跟感官能力暂时消失了,所以我代替他给你.....”乙骨忧太听见家入硝子的话被轻飘飘的声音打断,“你能等我好完了,再跟他说吗?”
“万一你好不了,怎么办?”
“喂!干嘛咒我?”
家入硝子又跟五条悟拌嘴了几句,才继续对他说:“有空来看看空巢老人吧!我刚给他做完检查,等片子结果出来了,再告诉你情况。”
“越过我,直接跟我的学生说吗?医生,你是不是流程弄反了?而且我怎么就是老人了!我这么年轻,我才28岁耶!”五条悟说着咳嗽了几声。
“就这样啦,挂了。”家入硝子倒是挂断得利索。
乙骨忧太先前连轴转的疲惫都被五条悟的声音吹散得一干二净,他整个人头皮发麻,心跳加速,能够将特级咒灵一刀斩尽的手此时却微微颤抖。
他呆坐在床上,反复回想五条悟说话的声音,可能是因为睡了很久才醒的缘故,他第一次听见对方用这么慢的速度说话,又轻又柔,每句话的语调都软得不像话,简直像是在撒娇。
“真可爱呀。”乙骨忧太发自内心感叹道。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