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绮罗罗的手还在颤抖，可他还得撑着五条悟的身体，所以只能强迫自己不要再抖了。
他和忧忧抵达战场，将距离控制得刚刚好，五条悟就在【星间飞行】的术式生效范围内的极限位置。将同样的两颗星星分别标记在单膝跪地的五条悟和他自己身上，星绮罗罗发动了术式。
拥有同样星星的两个术式对象，咒力输出低的一方会被更高的一方吸引。他早先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其他人还好，如果需要使用【星间飞行】来回收五条悟、夏油杰这样的对象，几乎就是在明说是要回收他们的尸体。
五条悟的伤很重，好在【星间飞行】的术式是给咒力打标记，在吸引的过程中是将他的整个身体作为术式对象进行移动，不会因为拉扯而使他的伤势继续恶化。
仅仅是接到五条悟到忧忧发动术式这短短几秒，星绮罗罗就能感受到胸前大片的衣物被快速流失的血液打湿，五条悟的皮肤远低于正常的温度。
一双手替他颤抖的胳膊撑起了五条悟，日照配合着夏油杰的咒灵迅速将他转移到了家入硝子的解剖室。
日照跟了进去，夏油杰转身就走。
路过星绮罗罗的时候，他拍了拍那孩子的肩膀：“去换件衣服，接下来还有要做的事。”
乙骨忧太已经准备好了，高专众人全副武装，按照提前商定的作战计划......反正真打起来估计也会乱成一锅粥，日下部笃也第一个进入了纯白式神的内部。接下来他们要通过乙骨忧太未完全显现的式神里香移动到离新宿战场更近的地方，熊猫和狗卷棘留在临时据点保护家入硝子和伤员的安全，其余人将在时机合适的时候参与围剿宿傩。
冥冥和机械丸继续留在这里负责联络和监视。
夏油杰最后一个进去，确认人员无误之后，向乙骨忧太点了点头。
“里香最远只能到距离宿傩一公里外的地方。”乙骨忧太再一次叮嘱道。在里香未完全显现的情况下，它的内部空间能够装下不少东西，如今勉强能载着大家离开他一段很可观的距离独自存在。
“......我很快就会过去。”他看着里香消失在黑色的虚无空间，转身向家入硝子和日照所在的解剖室跑去。他推门而入的时候，夜蛾正道站在门旁边，给他让开了位置。
“宿傩的那个斩击速度太快，‘我’应该是没来得及找到价值更高的等价物来换到更好的东西......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日照快速地说，乙骨忧太这才发现这里还有一个被瀑布一样从铁床上淌下的鲜血骇到手足无措的甘井凛。
两个月前他还是一个混日子的高中生。
家入硝子用手术刀柄敲他的手：“术式别停。”
“是、是！”甘井凛强迫自己专心在用术式调节糖分上。
现在可没有时间讲究严苛的无菌医疗环境，日照和乙骨忧太一人一边，先用反转术式把手臂恢复了个大概。问题最大的是几乎被腰斩的伤口，日照的术式只让一些脏器回到了被切断之前，值得庆幸的是脊柱是完好的，然而仍有一些很重要的部位受到了重创。
京都校一年级的新田新用术式替五条悟保留了“当前”的状态，不让伤势继续恶化，所以他才能在大量失血的情况下依然活着。
家入硝子快速纠正着每个错位、分离的脏器的位置，将碎裂的部位重新拼接，日照跟在她后面用反转术式精确地修补她拼好的、或来不及用自己的术式让其愈合的部位，咒力量更多的乙骨忧太用自己的咒力补充着大量流失的血液。
【代理人】无法干涉既定的生与死。如果当时化身玉藻前没有走入强化过的“解”的范围、切实地完成这一次恩赐与代价的平衡，像是日照救回被爆头的丽美那样“起死回生”的奇迹并非不可能发生。
不，当时那种情况下选择拉近距离提高术式施放的速度才是最佳选择。
但这也让【代理人】无法对现在濒死的五条悟生效，因为在“神”看来，他必死无疑。
可能性、想象力，纵使日照拥有最自由的思想，也无法突破咒术设立的限界。
这是一场缺一不可的抢救，解剖室里再没有人说话，匆忙的走动和粘稠的血液顺着铁床边缘滴到地上的声音代替了言语，剩下的就还能听到挂在墙上的钟表指针仿佛催命符一样一圈圈转动着。
五条悟......对日照而言，他的意义终究和芸芸众生是不一样的。哪怕他自己没发现、不在意这一点，他的术式也诚实地用五条悟血淋淋的身体将这一点摆在了他眼前。
寻找“生命”的等价物对日照来说应该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脚边的花花草草，飞过眼前的另一个生命，被他拿来交换的东西总是绰绰有余。
这次本来应该也是一样的。
化身玉藻前，你为什么没能做到和救回丽美时一样的事？
日照、弥山，你又为什么没能做到呢？
星海直接顶替了回来，将弥山赶回生得领域里暗自消沉，手中的动作却不敢有丝毫停顿。
——
早先被五条悟250%的“虚式·茈”从天台上轰飞的里梅在恢复后并没有参与到宿傩和羂索任意一边的战斗中。他本就不太想管羂索的死活，至于宿傩那边，他从不打扰宿傩大人进食的乐趣。
而今五条悟居然逼得宿傩用掉了恢复原身这张底牌，里梅自然不能再继续坐以待毙。他比宿傩早受肉十多年，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找回一些本就属于他们的东西。
里梅站在巨大的冰块之上，像是将一小块冰山从海洋里带了出来，向战场的方向缓慢移动而去。他脚下的寒冰中封印着千年前宿傩的咒具之一“飞天”。
“我姑且先问一句，你的本体是男性？还是女性？”在高空行进的里梅豁然转身，看到了被式神凰轮·迦楼罗带到同一高度的九十九由基。金发的特级咒术师戴着挡风镜，被周围极寒的空气冻得打了个哆嗦：“总而言之，到此为止了，冻星里梅。”
“那个称号还真是令人怀念，”里梅直接利用身侧超低温的咒力组成了无数冰锥，瞄准了仅能在凰轮·迦楼罗身上落脚的九十九由基，“我不介意再让你亲身体会一下这个称号是怎么来的。”
“比起只会耍嘴皮子的，我更喜欢朴实无华拼搏型的家伙。”式神带着九十九由基躲开了如迎面而来的冰雨一样激射的冰棱，在旁人看来她就像是左脚踩右脚一样悬浮在了半空中，单手握住凰轮·迦楼罗的嘴骨，用尽全身力量甩动它柔韧的身体抡出一个半圆，狠狠砸向里梅脚下的巨大冰块。
骨鞭抽击出的力道远超里梅的想象，九十九由基这一鞭子直接抽碎了坚冰，裂缝扩大的脆响让里梅愠怒道：“你这混账！你当这是谁的东西？”
“哈？”那里面还有东西！？九十九由基重新回到凰轮·迦楼罗身上站定，直到冰块彻底碎裂，里面的东西向下坠落，她才感知到那看上去像是三叉戟模样的咒具上存在的异质咒力。
看来里梅准备将这个东西送到宿傩手上？不过这里距离宿傩和鹿紫云一所在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米盖尔他们就在下面，应该能回收那个咒具。
九十九由基不再犹豫，直接开启领域将里梅包裹了进去，改变了领域的坐标使其远离宿傩的方向。
米盖尔和拉鲁的确就在他们附近的地面上，也切切实实地看见了那个正在坠落的咒具。
“那东西......停下了？”拉鲁顿觉不妙，直接跃起用出术式【心身掌握】的假想之手企图抓住不知为何突然悬浮在半空中的特级咒具飞天。
忽然，三叉戟模样的咒具像是感受到了来自原主人的召唤，向着某个方向飞去，拉鲁的术式终究差了几秒，飞天离开的速度让他望尘莫及。
“宿傩，我问你，”鹿紫云一向诅咒之王发问，“你生来就是最强，还是后天成为最强？”
宿傩抬手，受到咒力的牵引而来的飞天落入了他的手中：“谁知道呢，大概是个令人忌讳的不祥之子吧。”
飞天在手，熟悉的感觉逐渐回笼。
“不识人之软弱，又如何与人相交？如何慈悲待人？强大是否意味着孤独？为追求无尽力量而彷徨不断，是否是强者必须接受的惩罚？”鹿紫云一实在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日照和五条悟不曾给予他的答案。
闻言，宿傩反而嗤笑了一声，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奢侈的家伙。五条悟应该也和你一样贪得无厌......不过也罢，来吧，亡灵。让我亲自告诉你。”
鹿紫云一听到了似曾相识的话语，只不过那时他不解其意。
呵呵，看他的模样应当是早已听过真正的答案，但是看来那人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让鹿紫云一心甘情愿地相信他的话......真是有趣又滑稽。
权杖的杖尖落地，宿傩拔地而起。可惜神武解不在，只有飞天的话......飞天的作用正如其名，能够做到带着主人脱离重力的限制，即便脱手也能做到这一点。它当然还能做到其他的事，不过飞天最特殊的一点在于它只会受到咒力输出最强的存在操纵，而只要有宿傩在，它简直就像是会认主一样。
鹿紫云一不再多说，直接解放了自己的术式【幻兽琥珀】。与受日照的术式操纵而解放的幻兽姿态感觉全然不同，这次他没有退路。这是一期一会的梦想之战，是他为自己选好的、最狂热的生前葬！
半空中的宿傩松开飞天，让它游动在自己身旁。
在追求到完美的范本之后，【御厨子】的“解”本应自动步入下一个阶段，能够斩断的术式对象可以扩张到对象本人及其所在的空间。但为了让第一发可以斩断世界的“解”以五条悟无法躲避的速度击出，宿傩立下了“束缚”，今后所有受强化的“解”的发出都需要念诵咒词的同时比出手印，二者缺一不可。
在空中，视野变得宽敞了许多。他隐约能够感受到远方大概一公里外左右的地方聚集着密集的咒力反应，看来是高专的那群人。里梅正在更远处和九十九由基缠斗，现下已经无暇顾及这边的情况。
宿傩双臂结印，余下两条手臂为“解”发出的方向做指向，腹部的口念诵咒词。
在完全超越人类范畴的姿态下，鹿紫云一获得了幻想中的身体机能。他的眼睛能像X射线一样对宿傩进行解析，映入其中的便是——完美无缺。四眼、四手、两口，哪怕双手结印，同样还有两手可以用来进攻或防御，即便是不间断地咏唱咒词也不会对心肺造成负担，对咒术师而言，这种异形的肉|体代表了天然的战斗优势。
而宿傩的身体机能更是完美无缺。
“要躲开哦。”
这一次的强化“解”没有了第一次那势不可挡的极速，可即便如此，仍旧斩下了拥有超人之躯的鹿紫云一一条手臂。在地面留下的斩击痕迹深不见底，让人不禁怀疑起那深渊并不存在真正的底部。
飞天令人不安地环绕在宿傩身边。
“曾经有个对我宣扬爱的傻瓜，声称我不知爱为何物，还说因为没有与我同等的人，所以我是孤独的。”
在脑内活性电讯号的作用下，鹿紫云一的敏捷度大幅提升，他的肉|体逐渐异化，长出了第二对眼睛，皮肤也逐渐消失，以能量态勉强维持着人形。他利用“口”喷吐出能够将照射之物蒸发的电磁波，每一次进攻都携带着无法用咒力防御的雷电。
为了能够攻击到半空中的宿傩，幻兽进化出了羽翼。
四手两口的异形优势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宿傩能够轻松地架住鹿紫云一所有的进攻，同时继续向他说着万那个傻女人的事：“虽然我知道她言下之意，可被说为‘不知’，多少还是令我有些意外吧。”
“她找错了说教的对象，真正应该宣扬爱的对象应该是你和五条悟这样的家伙才对。”毕竟，你们不是‘不知’，而是根本‘无法理解’吧？”
鹿紫云一着迷地看着眼前这具完美无缺的躯体。他知道，他明白，他早就料想过，可当宿傩当真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他眼前时，还是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惊呼......多么美丽啊！
不知何时，飞天已经立于地面上。宿傩一拳击飞鹿紫云一，扯断了他幻化出来的翅膀。鹿紫云一坠落到了地面上，四只眼睛重新睁开的下一秒，他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半空中。
他和宿傩的高度相互交换，宿傩站在飞天旁侧，双手叉腰，仅仅伸出了一只手，以掌做刀，伸向鹿紫云一。
“你也曾为强者。”
鹿紫云一看见了那张自下而上、由密集斩击组成的网。
“必定有众多猛者向你发起挑战，并非因为对你心生诅咒，只是因为你很强而已。有些人想要借此认清自己，有些人想要得到你的认可。然后你亲手了结了他们的性命。”
鹿紫云一想起自己死前的事。那时他已不是当世最强之人，一生也不曾解放自己术式的雷神也会步入老年，也会生病咳血，也会有疲惫到只能靠坐在石头上喘息的时候。然而，仍旧有人前赴后继地向他发起挑战，而他也理所当然地，终结了他们的性命。
“你问我如何慈悲待人？这不是慈爱又是什么？”
是了，那些人仍旧称他为“最强的雷神”。
如此便是慈爱？这就是由他们的强大所吸引来的“爱”？
“即便如此，你们却还在惆怅孤独，所以我才说你们是奢侈之徒。”
鹿紫云一仿佛释怀了一般，又仍有些不死心地问道：“这样你就满足了？那为什么不惜分割灵魂化作咒物也要跨越时空？”
他们虽然站在同样的高度，但看到的东西却是全然不同的。
宿傩的脸上满是“真让人提不起兴致”的神情：“理解之后方能断言，爱，甚是无趣。我不曾想过要靠他人来得到满足，想吃就吃，想杀就杀。如果有人觉得不可理喻，那就是他们的问题。”
成群的人类，成群的诅咒。涩谷那群想要成为“人类”的咒灵也是同样无聊。不管是人类还是诅咒，都喜欢群聚来衡量自己的价值，所以才会越来越孱弱渺小。强如五条悟和鹿紫云一也是一样的，本应彻底抛弃身份和未来，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没有计划也没有企图，如此才算是勉强能够理解“爱”。
空有一身本领，却只是在嚎叫着孤独。所以你们才会败在我的手下。
鹿紫云一恍然明悟，只是却非接纳了宿傩的“爱”：“会腻的吧？”
“并不会。人类的滋味多种多样，瞬息万变。拿来作为有生之年的消遣，刚刚好。”
鹿紫云一不置可否，只是笑道：“谢谢你，宿傩。最后一个问题，就算我大发善心，帮人问你一句。你觉得自己是生而自由的吗？”
细密而锋利的网状斩击将鹿紫云一幻兽化的身体切得粉碎。
意识彻底消散之前，他无端生出了无限的怜悯。也许是......为了认为自己彻底理解“爱”为何物的宿傩，为了认为自己并不孤独的小辈，为了明白为何无法成为超越“生而最强的自己”的存在的，他自己。
——
留下来的这些家伙都不是一上场就会被100%秒杀的人，是一群不怕死的、不想活的、觉得自己死了也无所谓的人。
诶？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从里香中离开的时候，日下部笃也顶着令人窒息的邪恶咒力气息，忽然想到那天的作战会议。
......想走的随时都可以走，不必多做解释，也不必有任何心理压力。
人生信条大概是“差不多就得了”的成年人坐在台上，对着台下无数年轻人说着这样的话。当时鹿紫云一说的是：都要打宿傩了，当然有一个算一个一起上啊。
这话倒也没什么错，他也如愿以偿第二个上了，至于结局......他们还没丧心病狂到需要无谓地用人命去填，这样做也没有任何意义。夏油杰和日照已经解决了羂索，死灭洄游总会有终止的一天，五条悟他们也都准备好了逐渐减少国内结界的计划。
可以说，这就是最后了。
“日下部，”夏油杰的声音忽近忽远，日下部笃也这才发现是自己想着想着走神了，“集中注意力。”
他当然知道在宿傩面前走神的下场，但这不还没到面前呢吗？稍微让他害怕一下吧。
家入硝子那边还没有好消息传来，里香无法继续靠近也就是说乙骨忧太仍旧在临时据点内帮忙抢救五条悟。
日照......老实说日下部笃也也不太清楚日照还会不会回来，毕竟杀了羂索，他大仇得报，直接跑路也情有可原。
更糟糕的是，他们原先定好的作战计划被推翻了。日下部笃也在心中叹气，他就知道真正的战场总会发生瞬息万变的事情。
在他们的计划中，宿傩本不该持有咒具。
“......”
宿傩无所谓地扶着脖子，回味着刚才的战斗。
自由？那是比谈论孤独和爱更无趣的事情。若万事万物都追求极致，那只有“神”才能做到。人类的寿命会有上限，人类的力量会有极致，因此追求绝对自由毫无意义，宿傩亦不曾思考过这样的事。
不过，他的强大让他比鹿紫云一口中的那个人更加接近自由一些吧？与人的链接越少，束缚自由的枷锁越少。如若这么论来，宿傩现在已经是天底下第一自在的人。
和鹿紫云一在生死之地的谈话让宿傩稍微回想起了一些往事。大概在千年之前也有这么一群人前赴后继地冲到他面前来。
他微微抬头，看向乘坐咒灵从天而降的数名咒术师，那个被他舍弃的容器也在其中。
“小鬼，你又能，”宿傩展开两条手臂，仿佛在拥抱最后一天的晴空，“做些什么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