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丹凤的马车一直把他们送到城里。
大街上是喧嚷的。
喧嚷到不像住着西门吹雪。
因为一年只出四次门的剑客,必定是喜静、不太与人往来的剑客。
不要说西门吹雪,就是换谢鲤选,也不会选这里的。
谢鲤侧脸去看陆小凤。
陆小凤已经从这动作里读出来他的意思:“西门吹雪的确不在这里,我们过来是找别人。”
找过他们,他才能知道怎么请西门吹雪。
谢鲤问道:“谁?”
“两个奇怪的老头子。”
花满楼思忖道:“可是传闻中的大通和大智?”
陆小凤讶道:“你也知道他们?”
也不赖他奇怪,花满楼很少在外面走动,也很少牵扯进什么江湖上的事。
谢鲤道:“他又不是聋子,更不住在没人的地方。”
花满楼笑道:“是,虽然我是个瞎子,却也不是个聋了的瞎子。”
“通晓各路江湖消息的人,除了大名鼎鼎,制作了兵器谱的百晓生,也就只有大通和大智了。”
陆小凤说的又是两个人,用的是“他们”。
陆小凤有时——比如说现在,倒希望花满楼的耳朵还是聋一点比较好。
他道:“不错,正是大通和大智。”
大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往今来所有奇奇怪怪的事情,他都知道一点。
而大智比大通还要厉害。
因为无论你提出多奇怪困难的问题,他都有办法替你解决。
如何才能请动西门吹雪,就是一个奇怪且困难的问题。
“我明白了。”
谢鲤点头,心里想却是另一件事。
只是没等他问,陆小凤已经笑着和从另一边过来的和尚打起了招呼。
谢鲤于是换了个问题,去问花满楼:“陆小凤是不是走哪里都能遇到朋友?”
这次下山,寻找找陆小凤下落的时候,他总感觉十个江湖人里面至少有七个认识陆小凤。
这七个人里面,又至少有一个能和陆小凤称得上朋友。
花满楼笑了一下:“他这人想讨人喜欢的时候,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又道:“何况他还总去各种各样的地方。”
那边,也不知陆小凤说了什么,和尚突然痛苦趴在了地上,一路爬着走了。
花满楼忍不住走上前。
谢鲤犹豫一下,跟了上去:“不是说找大通大智?”
他听了一点和尚和陆小凤说话的内容。
陆小凤说着要找大通大智,朝和尚问的,却是一个叫孙老爷的人的下落。
孙老爷,全名龟孙子大老爷,因为他有时有钱时是大老爷,欠人钱时是龟孙子。
这个人除了吃喝嫖赌,没有别的本事,也不需要有别的本事。
因为世上只有他知道大通和大智的下落。
江湖上总有太多人有想知道又不知道的事,想解决又无法解决解决不了的问题。
所以,总有人会去找孙老爷,把他从各种地方赎出来。
陆小凤现在就很迫不及待。
谢鲤看他的样子,有点好笑:“我原先还以为,没有事情能难得倒陆小凤。”
考虑到说话的人,这显然已是极大的褒赞,可陆小凤却翘不动他的尾巴。
陆小凤叹气:“西门吹雪毕竟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他不答应,我总不能把他从万梅山庄绑出来。”
谢鲤问:“为什么不能?”
陆小凤毫不犹豫道:“当然是因为我打不过他了。”
他可没信心去接西门吹雪的一剑。
谢鲤反而不认为西门吹雪会出手:“你们是好朋友。”
设身处之,如果陆小凤因为什么他不想帮忙的事来山上找他,只要陆小凤有办法,能把他从山上运下去——谢鲤想:他最多可能也就生气陆小凤一下,动手是不会动手的。
陆小凤也说,他和西门吹雪有时简直像亲戚。
他既然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对陆小凤动手,西门吹雪应该也是不太可能的。
陆小凤笑道:“正因为我们是好朋友。”
朋友是不能用来绑架、强迫的。
他的朋友确实很多,但这不代表就能随随便便失去,不用去珍惜。
何况西门吹雪是他为数不多的好朋友。
谢鲤道:“你这人真奇怪,该混蛋的时候,倒反而不混蛋了。”
花满楼在一旁,也跟着笑了。
他用陆小凤方才说过的句式回敬陆小凤:“有时候我倒也希望,他这人能混蛋到底。”
陆小凤插不上他们的话,只好也跟着他们笑。
*
要赎孙老爷,便要先找欧阳情。
城里怡情院的头牌。
谢鲤此刻就站在怡情院外面。
花满楼早已跟着陆小凤进去了。
他不想进去,却也找不到附近的地方坐。
因为这里不只一个怡情院,还有潇湘院,梦春楼……
一整条街,都浮着脂粉的香气。
孤身站在这样的一条街上,反而要比干脆揽几个人,大摇大摆进哪一家楼要引人注目得多。
何况谢鲤生得又好,玉貌清神,秀拔玉立,光一张脸便能让人自惭形秽不说,身上衣服,背着的那把剑也更不是什么便宜货。
这郎君一头白发是很奇怪,可这里的人,又有谁会去管他的头发?
推搡中,先上来试探的是个瘦弱娉伶的姑娘,还很小。
她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脸上脂粉比肉要多,眼睛却很水灵,带着几分怯,像会讲话。
不过来,谢鲤还可当看不见,但她偏偏小心地过来了。
谢鲤心中叹息,在她开口之前,丢过去一片银叶子。
不偏不倚,刚好落在正要去拉他衣服的手心里。
他淡淡道:“回去。”
小姑娘怔忪片刻,拢上手,摸着银叶子,走了。
她走了,接着便又有人来。
年龄不大,还有年龄太大的,谢鲤都给了。
那几个年龄不大,领了银叶子,又来悄悄挤在人后面,不露脸,只伸手来领的小姑娘,谢鲤也装不知道给了。
至于那些娇笑着,一看就是有备而来,想哄他进去的……她们本来很容易揽得到客人。
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则。
谢鲤开始时,也只是想寻个清静罢了。
陆小凤和花满楼出来,先见到的不是谢鲤,而是大片的女人。
中间是空出来的,被团团围住的谢鲤正冷着脸,一片片往她们手里掷银叶子。
陆小凤不由愕然。
但很快他便笑了。
因为隔着衣香鬓影的间隙,谢鲤那双眼睛精准看向了他。
谢鲤如此说道:“陆小凤,你再不出来,我会进去找你讨债。”
陆小凤非但没有半点帮忙的意思,还很乐见其成:“那你还要等一会。”
“因为孙老爷不在怡情院,而在潇湘院里,我还得进去赎他出来。”
谢鲤:“……”
他干脆梯云纵轻轻一点,在一片惊声随便找了个楼上去了。
陆小凤登时前仰后合,得意到四条眉毛都跟着翘起了来。
他笑得连花满楼也看不下去。
花满楼叹了口气。
对陆小凤道:“你自己去赎孙老爷吧。”
笑声戛然而止。
陆小凤正欲开口,却见花满楼也已也轻功飞了上去,站在正脊上,同谢鲤说起了话。
两个人谁也没在看他。
“看来只有我在这里如鱼得水。”他只好寂寞地叹气,自己拐进隔壁的潇湘院。
潇湘院里的声音很大,有人在叫自己是混蛋,空前绝后的大混蛋。
动静大到连外面都能听见。
谢鲤问花满楼:“他经常来这种地方?”
花满楼叹气:“我想他应该是常来的。”
“但好在他也知道自己是个混蛋。”
朋友有时或许未必支持你,但也不会反对你。
因为他尊重你。
花满楼就是这种朋友。
谢鲤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花满楼这样的朋友。
毕竟,在陆小凤发声大笑的时候,他确实是想拔剑把他那两条眉毛给砍了的。
说话间,陆小凤已经扶着条人出来了。
又瘦又小,脑袋却很大。
他是孙老爷。
直到进了差人顾好的马车,孙老爷也还是两眼发直,站都站不起来。
但好在他还是能坐,能靠的。
孙老爷坐好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瞪陆小凤,怨陆小凤不肯陪他喝酒。
一杯都不肯。
就算再急的事,也不可能连一杯酒的时间都没有吧?
陆小凤闻言,却是叹气:“不是我不想陪你喝,是我陪了你喝酒,就得欠人家的债了。”
谢鲤睨了陆小凤一眼。
他没对陆小凤说什么,直接问孙老爷道:“你这样,能找到他们?”
孙老爷醉得像刚从酒缸里泡出来。
这样的人,现在是否清醒都不好说,又如何能指路?
孙老爷却是傲然,信誓旦旦,保证自己绝对能把他们带到。
事先说好规矩后,马车按孙老爷的指挥,在一处山洞外停了。
山洞洞口很小,无论是谁都只爬着进去。
这样的地方,明显是不能住人的。
谢鲤疑心他故弄玄虚,悄悄上前两步,远远往插了在山洞里插了个气场。
意料之中,他什么也没有感应到。
而后,孙老爷便当着他们的面,爬进了山洞里。
他爬得很慢,花了很多时间,也进去了很久。
久到陆小凤不耐烦。
谢鲤刚打算和他说山洞里的事,便听到了孙老爷的声音。
孙老爷说:“可以开始了。”
陆小凤迫不及待抛了银子,问了他的第一个问题。
“五十年前,世上是不是有个金鹏王朝?”
过去片刻,才有一个低沉而苍老声音回答他。
答案是有。
世上确实存在金鹏王朝,但这极南的小国五十年前就已覆没,王族的后代,据说也确实流亡到了中土。
陆小凤吐了口气,又抛了第二锭银子,继续问道:
“除了王族的后代外,当时朝中的大臣,还有没有别人也逃出来了?”
谢鲤知道他不是那种粗心马虎的人,却还是第一次直接见他如此心细、谨慎的样子。
苍老的声音继续回答,陆小凤也继续往下问。
三个问题,一百五十两银子,大通大智一一验证过大金鹏王说过的那些话。
背叛确有其事,大金鹏王没有欺骗他们。
沉吟许久,陆小凤才问了他的第四个问题。
他问如何才能打动西门吹雪,请西门吹雪出手。
这次,山洞里也沉默了很久。
再回答时,只给了四个字。
教人心沉,心冷的四个字。
——“没有法子。”
谢鲤就是在这个时候上前的。
他身上虽没有刚好五十两的银,却有刚好五十两的金。
银子都可以,金子自然不在话下。
眼见那锭亮澄澄就要滚进洞里,陆小凤一个矮身,手快截住了。
他将金子抛回给谢鲤,又摸出一块银子,重新抛了进去:“这下你总不能找我讨债了吧。”
还是在说怡情院的事。
谢鲤不缺五十两金。
同样,陆小凤同样也不缺这点银子。
所以谁也没再说什么,为这样的小事你推辞来,我推辞去。
谢鲤收好那锭金子,对着山洞问:“请问,如何才能破碎虚空?”
这一次,山洞内的沉默要比陆小凤问西门吹雪还久。
但回答也只比陆小凤那个问题多了两个字。
大通大智说:“达到武之极境。”
小谢:肥羊(物理意义上)
他真的攒了很多钱,当时是准备带到太原捐给一些需要的人的,刚好带过来了。
以后就日更啦,偶尔可能掉落加更(但是还没想好怎么加),反正有事的话会挂请假条,后面补上。
至于为什么,我只能说有了存稿之后人说话的底气就是不一样(那种语气)
*孙老爷问答部分化用了原文剧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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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五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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