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鲤声音不大,语气也很平静。
在这四面空阔的珠光宝气阁中,却显得掷地有声。
一时之间,无人说话。
霍天青忍不住看了这少年一眼,正欲辩驳,便听他跟着道:“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不能都是假的。”
谢鲤不是那种光站在那里,凭借气势就已经让人无法忽视的剑客。
最起码,在他走到花满楼旁边坐下后,霍天青便没有注意过他了。
一来,他太过安静。
二来,另一边毕竟有锋芒毕露的西门吹雪在。
霍天青虽然关中,却早已听过谢鲤的名字。
江湖上传的最快的,永远都是各种各样的新鲜事,而谢鲤此时风头正盛。
但眼下,霍天青才真正将那快如流星的一剑同他的人完全对上。
好快的剑,好静的心。
好难缠的人。
这样的人,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威胁。
但他终究没有开口。
因为阎铁珊说话了。
看过去时,阎老板那张白胖的脸上已多出一些敬畏。
那堵身体亦端正许多。
他道:“请说。”
也是,见识过那剑惊鬼神一招后,没有人可以不对谢鲤肃然起敬。
他看起来实在太年轻了。
现在就有如此恐怖的剑术,日后呢?
何况他那剑还救了阎铁珊的命!
谢鲤道:“你此前已说过,不止有一个假的大金鹏王找上过你,可见这件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他没有提自己遇到的“上官飞燕”,只从阎铁珊说过的那些话本身讨论。
“金鹏王朝王族的存在既然已经不是秘密,证明王族身份的证据,当然也可以不是。”
“这……”
阎铁珊面露难色,不知该不该说:“这……应当做不得假。”
他朝上官丹凤处看去一眼,忽咬了咬牙,道:“金鹏王朝每一代王室,都生有异相,他们两只脚上,都生着六根足趾。”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六根脚趾的人虽少,仔细找,还是能找出来一些的。
可双脚都有六根足趾,就闻所未闻了。
这样的人,就算幸运出现了一个,也未必能保证他的年龄一定符合。
是故他心中尽管有疑惑,却也没有多怀疑眼前这位丹凤公主的身份。
专程找一位双脚都有六趾,年龄又差不多相符的人,得费多大的周章?要真有人有这样的本事,这样的耐心,又怎么可能会缺他这一座珠光宝气阁。
阎铁珊长长叹了口气,也不瞒着谢鲤,当下便道:
“俺就干脆说了吧,国库里那些金银珠宝,其实早就已经换成兵器、火药,还有预备的军饷,藏在安全的地方了。”
“要是真有这么一个人,想霸占俺的那份国库,专程找了天生六根脚趾的人冒充小王子的后代,他肯定也是得不偿失的。”
谢鲤只道:“那国王就不应该是假的。”
若是一切真如阎铁珊所说,专程弄一个假国王出来,没有意义。
阎铁珊却是又叹了一口气:“可你们说的那些,确实不像小王子会做的事。”
“他小时候就已经是听风赏月,悲春伤秋的性格,不好国事,不兴武功,怎么可能五十年后说起复国?说不定早在一年就已经……”
上官丹凤面色煞白,摇摇欲坠道:“不可能,我不信……”
她身形一个不稳,跌足在地。
霍天青看着她,道:“如果不是被人暗中李代桃僵,他为何早不告诉你,晚不告诉你?”
“丹凤公主,你能找上阎老板,不过是让人当了筏子!”
花满楼叹气:“霍总管,也有可能,人是会变的。”
五十年前,大金鹏王毕竟还是一位小王子。
在场所有人的心情,他其实都能够理解。
他接着道:“与其各执一词,不若大家一起去见一见那位大金鹏王。”
“丹凤公主,有我们在,你不必担心阎老板会突然发难,阎老板若是愿意,信得过我们,也可以带上霍总管,还几名信得过的手下。”
阎铁珊越听越觉得此法可行。
是真的小王子,还是个料货,见一见不就知道了?
他当下便拍了大腿,夸道:“还是七童想得周到!之前俺听你几个哥哥说,你们家里,你最适合做生意还不信。”
一个成功的生意人,就应该要有花满楼这种七窍玲珑的心。
阎铁珊几乎没有犹豫就应了。
花满楼于是转向上官丹凤的方向,问道:“不知丹凤公主意下如何?”
“当然!”
上官丹凤更是没有犹豫。
她这会儿已经站了起来,亮声道:“我们现在就动身!”
听口气,显然是不信霍天青和阎铁珊的。
霍天青伸手,拦下了她。
过程虽出了不少意外,这场筵席却是还没有结束的。
阎铁珊作为主人,还在答客。
加上休整和准备,最快,他们也要明早才能出发。
阎铁珊说花满楼周全。
他自己总管其实才是真正周全的那个。
可正因为霍天青是个周全的人。
谢鲤反倒觉得,他实在有些过于关注上官丹凤了。
何况这件事的真假尚且还没有定论。
除了下人,可能还有霍天青,没有人真正看到过上官丹凤的六根脚趾。
为何要舍近求远,去找那位大金鹏王?
*
烧饼里揉了油酥面,馅则是上好的牛肉剁的。
皮脆肉香,就是容易往外掉渣。
谢鲤吃得格外小心。
这饼当然是陆小凤请的。
陆小凤惯来是一个很享受吃,也格外会吃的人。
阎铁珊席上那些珍馐固然美味,但来山西一趟,不点一些特色的小吃,总觉得像白来。
再者,比起珠光宝气阁,待在外面的客栈里,他确实要更自在。
所以他拉着谢鲤出门了。
陆小凤道:“城外还有家又一村,开店的人叫张大麻子,他炖的狗肉,同样也是一绝。”
没胡子也有个好处,就是他可以更大口大口地吃饼,不必担心沾到面渣。
谢鲤食不言,直到吃过饼,才不紧不慢回答他道:“你带上官丹凤去更好。”
陆小凤:“……”
陆小凤手里这块糖饼马上就不香了。
非但不香,糖壳的上的那几粒芝麻还微微发起了苦。
他还以为只有花满楼会偶尔促狭他,当下便一声苦笑:“你怎么也……”
谢鲤道:“你出来之前还想跟她说话。”
但上官丹凤那个时候在和霍天青说话,要求霍天青尽快安排,他们好早点动身。
陆小凤一口气咬完了饼:“她既然恼我,生我的气,我又何必自找麻烦。”
谢鲤莫名道:“你不是有话想和她说,还有问题问她?”
比如上官丹凤用的针。
再比如上官丹凤和青衣楼到底有没有关系。
想了想,他又道:“早一点问也可以,人都在,她应该不会不回答,装看不见你的。”
花满楼道:“丹凤公主那时毕竟心绪正不定。”
说这话的人是花满楼,谢鲤能理解。
花满楼就是这样的性格。
可是陆小凤居然也苦笑着点头了:“她先前要是不哭那一下,倒也还好。”
谢鲤:“……”
他有点不敢置信地去看陆小凤,不解道:
“你喜欢她?”
陆小凤伸手去摸嘴巴上刚冒出来一点青的胡茬:“要是我说,其实是她喜欢我,你会不会觉得我在说笑?”
他自己也觉得这在说笑了。
可女人确实又都是这样善变的,一点小误会,马上就能翻脸。
谢鲤更加困惑。
他实在看不出上官丹凤哪里有喜欢陆小凤。
“她喜欢你,她受了委屈,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看着陆小凤:“你要她喜欢你了?”
陆小凤哑口无言,半晌,才缓缓道:“话不能这么说。”
又道:“……你干脆当我是个混蛋吧。”
对着谢鲤,他实在很难说出一些怜香惜玉的理论。
这人的心有时实在像是冰雪做的一样。
谢鲤平静道:“我本来就当你是。”
陆小凤忍不住唏嘘:“可惜,我虽然是混蛋,却干不出单独找她对峙,逼她开口的事。”
他突然想喝酒了,但这是在饼摊上。
只又来喊老板来了个饼,又去旁边要了碗油茶,一口干了:“我知道她肯定有问题。”
谢鲤道:“那你眼睛还不算白长。”
不待陆小凤开口,他继续道:“一但确定萧秋雨那件事是她做的,我会马上杀她。”
话犹未落,便听见一声叹息。
是花满楼。
他问:“难道非杀她不可?”
谢鲤道:“我没有留她性命的理由。”
此话一出,陆小凤也叹气了:“江湖就是这样的。”
所以,有时他并不是那么喜欢江湖,偶尔,也感到厌倦。
“和江湖没有关系。”
谢鲤摇头,道:“只是我看到了。”
人命可以轻,不可以贱。
上官丹凤要是干脆利落,一剑就杀了萧秋雨,他决不会管。
要是事情没有发生在眼前,没有被他看到,他同样也不会管。
花满楼也跟着摇头:“如果未必就是她愿意做的呢?”
上官丹凤人同样也在江湖。
陆小凤也复杂道:“我也希望,她有什么苦衷。”
要说原因,可能就像他说的,他是个混蛋。
谢鲤突然就不想继续说这件事了。
他道:“我想起来,之前那个上官飞燕……”
倒不是真忘了,而是上官丹凤的疑点太多,陆小凤又显得很不争气,方才的话题才迟迟没有结束。
这话他本来早就该说。
正要往下,余光瞥见一道鬼鬼祟祟的影子。
就在斜对面卖胭脂的铺子上。
他走过去,把人牵过来,也给她买了个饼。
陆小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这脸涂得和猴子屁股一样红的小姑娘不是别人,而是上官雪儿。
一个姓上官的女人本就已经够他烦的了,更不要说,现在还多了个小祖宗。
陆小凤分明记得自己已私下拜托管家看管好她:“你怎么过来了?”
万梅山庄离不远,却也绝对不近。
疑云重重的当下,这条小尾巴突然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他也不知道是担心更多,还是无奈更多。
“我怎么就不能过来了。”
上官雪儿插着腰,小大人一样:“而且我又不是一个人出来的。”
她笑着凑了上来,神秘兮兮道:“小表弟,你有个好朋友要找你!”
陆小凤一愣。
他防不胜防,一下子不知道从哪来的面团糊住了脸。
动手之人,是那卖饼的摊贩。
新鲜出炉的那张饼刚好被他放在了桌上。
谢鲤眼睛也只花了一下。
他反应已是极快,要动手时,人却已经离地几寸。
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小贼竟拦腰卡住了他,将他带起来,夹在了腰间。
本要继续拔剑,听见笑声后,又止住了。
那人正得意地说:“陆小鸟,你的好朋友我就笑纳啦!”
显然,他非但认识陆小凤,还和陆小凤很熟。
谢鲤于是先警告了他:“你再不放我下来,就算当着陆小凤的面,我也会拔剑。”
“你是说这把?”
有什么无比熟悉的东西在眼前晃了一下。
谢鲤听他嘿嘿笑道:“可惜它现在和你一样,也暂时是我的了。”
谢鲤:“……”
他默默换了一套运转的心法,以内力震开了这人。
可他却没有从这人手上夺回剑。
鹤鸣千山,不知何时已到了他另一只手上。
被缴械了x
没写完,但是我明天和后天都会努力多写的!因为我们约了这周打一个比较娱乐的配置(意思是剑明花)顺带复健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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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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