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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手将人分开时,秦孝仪几乎只剩下一口气,赵正义虽被田七一棍戳穿了肩膀,却也不甘示弱,同样折断了对面之人的手臂。
骨刺穿出皮肉,裸露在空气之中,血液淅淅沥沥地流淌下来,叫人见之牙酸。
高手之间的招式虽然凶险,却还总有些章法。等级稍低的npc混战作一团,敌我不分,差点把狗脑子打出来。
一群人或坐或站,神色阴狠,相互用仇视的目光瞪着彼此。
公孙摩云的脖子不知道被谁趁乱啃了一口,撕裂后、与身体分离的血肉被皮肤摇摇欲坠地挂在下面。
众人散开,两名彻底厥倒的仁兄终于从人堆之下显露了出来,瘫在地上,一趴一躺,一动不动,身上沾着脚印和血渍,不知源自于谁。
铁手面色凝重,上前一探。二位好汉已经变成了一缕亡魂,为地府的KPI添砖加瓦。
铁手:“……”
得了,啥也别说了,先往衙门去走一遭吧。
他带着一帮既是受害者又是犯罪嫌疑人的江湖好汉浩浩荡荡往衙门去,记录文书的小吏闻听此事,险些一头栽倒,冷汗涔涔,忙命人请知府过来。
知府同样战战兢兢、如临大敌,和身边侍立的衙役互相对视,同病相怜之感油然而生。
待听完事情经过,几位古代版公务员的头顶上齐齐冒出了一排问号和省略号。
太过富有戏剧性,以至于让人无从谈起。最后,还是知府拍板道,“全都先关起来罢。”
半日之前,田七爷还是众星捧月、“三颗铁胆震乾坤”的武林前辈,一朝身败名裂,竟然到了沦为阶下之囚的地步,将之形容成天塌了都不为过。
他虽吃了很多年的米,却还没有得到处理类似事件的经验,当即慌了心神,狂叫一声,就要冲出门去。
铁手一惊,正欲拦阻,两侧衙役手里的水火棍便先自招呼了过去。
木棍与人体相触,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田七应声倒地,惊魂未定的衙役小心翼翼地伸脚踢了踢他。
田七像包沙袋般,软绵绵地翻了过来,露出了凹瘪下去的脑门,如同一颗腐烂的西瓜。
赵正义面如菜色。其余和他一样即将被送去蹲号子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倘若没有先前一遭,江湖豪杰们如何肯丢这个人。可如今大家都变成了伤残病号,即使有心,也没有余力跟城中守备硬刚。
江湖与朝廷之间一向维持着微妙的平衡。江湖之中的烧杀抢掠、血雨腥风,朝廷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抓到人,便不会深究;可如果犯事之人叫衙门逮住,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
赵正义坐在牢室之中,面色灰败。秦孝仪和他关在一处,低垂着头颅,一言不发。
*
保定城中最好的酒楼便是满香楼。桌面上摆着两壶好酒并一盏清茶,店家将佳肴一道道端了上来。
李寻欢又在喝酒。
冷酒下肚,他便不免咳嗽两下。邻座的食客见此情形,小心翼翼地离远了一些。
楼梯口忽而传来小二的招呼声,不太寻常地对今天的工作抱有十二万分的热情,“客官里边请,靠窗的雅座已经没了,大堂还剩几个视野好的,您看坐哪边?”
他等了半晌,却没得到回应,悻悻地擦一擦手,去忙别的了。
芒青回头一看,阿飞面无表情,看起来像个冷酷杀手,正拎着一大堆油纸兜往这边走。
一对上芒青的视线,狼的神色便立刻发生了变化。
他加快脚步,几乎可以称作是迫不及待地坐了下来,把油纸包挨个拆开,往前推了推,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对面的少年人。
芒青莫名从中读出了一点期待的情绪。
倘若阿飞身后有尾巴,此刻大抵该是摇出残影了。
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麦芽糖、饴糖铺了满桌。
芒青惊了,“能吃完吗这个。”
“能的。”阿飞抿了抿唇,“我尝过,这个很好吃。吃完再买。”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芒青,声音有点小,却很郑重,“我都给你买。”
虽然直觉可能会得赛博糖尿病,但玩家还是没有辜负队友的好意,很给面子地挨个尝了一遍,毫不客气地把最好吃的两种全搂走了。
阿飞看起来倒是很开心,大有再去买两包的架势,被芒青冷汗涔涔地拦住了。
他低头盯着那只摁在自己小臂上的手瞧了半晌,偷偷瞄一眼身边的人,嘴角悄悄扬了一下。
狼是很聪明的动物,不仅具备出色的学习能力,还是一个极富耐心的战略家。
年轻的幼狼无师自通地摸索到了获得心上人关注的窍门。
这样纯粹的喜悦,就像是儿时他在开满了毛茸茸蒲公英的绿草地上打滚。阿飞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李寻欢原本正在愁眉不展地cos忧郁王子,见此情形,唇边也不禁含上了一丝笑意。
恰在此时,酒楼外的街市上忽然骚乱了起来,许多特地订了临窗雅座的食客齐齐精神一震,推开窗户,朝下望去。
百晓生和林仙儿被关在囚车之中,由衙役们浩浩荡荡地押解回神侯府候审。
围聚的百姓窃窃私语。
忽然,街边的马车上冲下了一个人影。那人年过四旬,衣着华贵,却面容憔悴,直直冲向囚车,抄起路边的泔水桶,扬手泼了百晓生满头满脸。
躲闪不及、被污水溅到袍角的衙役面色难看,中年人凄声悲嚎道,“我儿死时,距离自己十五岁的生辰不过三天。她的及笄礼,我从半年前就开始筹备,那可怜的孩子却再也收不到了啊!”
话至此处,她难以为继,跌坐在地,放声大哭。
随行的心眉大师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
百晓生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粪便与馊饭混杂的气息,站在他身边的衙役不受控制地干呕了一声。
林仙儿因为在后面的囚车里而躲过一劫,但群众的愤怒就像终于被引线点燃的炸药桶,霎时间,烂菜叶与小石子齐飞,骂声不绝于耳。
林仙儿用袖子半遮着脸,只露出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睛。
忽然,她和楼上的芒青对上了视线。
林仙儿眸光一闪,忽然转头道,“大师想知道少林藏经的下落,对吗?”
心眉睁开眼,平静地看着她。
林仙儿展颜一笑,“只要让我再见芒青少侠一面,我就把这个秘密告诉您。”
心眉大师眸光微动,看向铁手。
铁手乃是四大名捕之中性情最为温和的那个,总是很能体谅他人的难处。
少林藏经乃是数代掌门、护法呕心沥血所创,若要让少林僧人们在性命与藏经之中做出取舍,只怕所有人都会舍前者而取后者。已经被迫圆寂的心鉴不算其列。
因此,当林仙儿被放出囚车,由衙役看管着走上二楼时,芒青也并没怎么感到惊讶。
铁手跟在她的身后,以防又有哪个脑子不太好使的少庄主想要以一当二十,挑战一下城中守卫的武功实力。
众目睽睽之下,林仙儿站定在了芒青面前。
她的双手被镣铐束缚,菜叶尤且挂在头顶之上。可就是这样一副狼狈的模样,她的神态却仍旧自若,几乎到了让人觉得荒诞的地步,仿佛全然不曾听到那些嘲讽和谩骂,也没有看到这些鄙夷的目光。
林仙儿只是用一种有些忧伤的眼神看着那个年轻人,道,“我只是很喜欢珍贵的东西,而且,金丝甲我也没有拿呀……”
芒青的眉眼弯起来,问道,“这样的辩解好像已经没有意义了。你想说的应该也并不是它。”
那种被伪装出的、仿若浑然天成的忧伤忽然从林仙儿的脸上消失了。
她嘴角的弧度变得平直,轻轻地说,“我不该杀龙啸云的,对吗?你利用了我,我却实在想不明白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走进你的圈套中的。”
芒青很温和地告诉她答案,“在我到达兴云庄的第一天。”
“龙庄主实在是一个很会掩藏的人。看到他的第一面,在下就已经确定了敌我双方的阵营。”毕竟npc一上来就将红名甩在了玩家的面前。[1]
“所以,在那天晚上,有一个‘梅花盗’死了。”
林仙儿眸光微动,“那么,你是怎么知道龙啸云和梅花盗有联系的呢?”
头束玉冠的年轻人挑了一下眉,坦然道,“我不知道。”
“虽然龙庄主引李前辈入瓮的借口是追捕梅花盗,但也不排除是他单方面利用了这位菜市口闸刀预备役的可能。”
“为了证实猜测,在下用从姑娘其中一名同伙的尸体上搜缴来的小玩意,在龙庄主的身上留下了一些极易被发现的痕迹。”[2]
“但是,还没有等‘梅花盗’露出破绽,李前辈在冷香小筑内遭到陷害之事,便先暴露出了林姑娘和龙庄主的合作。如若没有本人同意,又有谁敢在林夫人义妹的居所里动手脚呢。”
林仙儿的表情已经彻底冷了下来,“所以,你就是从这里开始引我入局的?”
芒青彬彬有礼道,“只是做了一些小小的试探而已。倘若姑娘有心去查,便能发现同伙失踪的时候,龙庄主恰好也消失了一整个晚上。有这样的合作伙伴,可真是让人难以安枕啊。”[3]
林仙儿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展颜道,“你制造出梅花盗被龙啸云杀害的假象、让我看到他脖子上属于毒针的伤痕,又故意暗示我们之间的合作已经败露……就算我一开始并没有想走到这一步,也不得不先下手为强,灭他的口了。”[4]
“龙庄主的尸身上有挣扎过的痕迹,想必凶手虽然出其不意、制敌于先,武功却并不算高明,才会为死者留下了在彻底毒发前反抗的机会。”[5]
芒青右手撑着脑袋,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莞尔道,“百晓生和诸位江湖豪杰待在一起,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此事便只好让林姑娘亲力亲为了。”
林仙儿看向阿飞,忽然饱含恶意地笑道,“你明明有机会也给他制造不在场的证据,却没有这样做,甚至还刻意阻拦赵正义去抓这小鬼,进一步加重他的嫌疑,其实就是为了让百晓生认为他可以嫁祸,放松警惕,去找心眉大师吧。”[6]
她困惑地笑了,“但你又是怎么知道我要杀心眉的呢?”
李寻欢下意识看向阿飞,少年人却仿若未闻,只是安静而专注地看着身边的那个人。
李寻欢心底涌起一股复杂心绪,既有欣慰,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玩家毫不在意反派boss的离间行为。队友npc的好感度根本没掉嘛。
她耐心地为没几天好活的红名怪解疑答惑,“就在当天中午,我得到了一个消息。”
林仙儿适当地露出了一点倾听的神色。
年轻人闲适地说,“铁捕头告诉我,少林寺的藏经失窃了。”[7]
林仙儿道,“百晓生之前便在少林寺,也正因如此,才会和心眉同行。是它让你联想起了这条线索吗?”
芒青叹了一口气,道,“虽然错判的概率很小,但在下还是更习惯将猜测进行证实。”
她的坏心眼再次上线,“百晓生前辈来到兴云庄后,赃物便恰好出现在了林姑娘的房间里。而阁下的态度,又恰到好处地帮我排除了栽赃嫁祸的可能。[8]把佛经藏在食盒里,这样的转运方式可不算新颖。[9]”属于影视剧中的常见作案手法。
尤其系统还将副本线索重点标记了出来,绿光闪动的频率都高了不少,生怕玩家在卡剧情进度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通关之日遥遥无期。[10]
酒楼之中,起初还有不少人窃窃私语,目光在芒青和林仙儿的身上逡巡,游移不定。待到此时,已是一片鸦雀无声,几乎能够听到针尖落在地上的响动。
所有人都对这小小年纪却老谋深算、老奸巨猾、城府深沉的少年游侠报以注目,眼含敬畏。
一直没有说话的铁手忽然开口道,“芒青少侠……”
他叫出这个称呼,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铁游夏虽然看起来就是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样子,但实际为人温厚,心思细致,总能让人领受他的周到。
芒青笑了,回答了npc没有讲出来的那个问题,“是的。”
“在赵前辈诬陷我是梅花盗同谋的时候,在下没有辩驳,的确就是在等铁捕头站出来替我作证。”
少年人并没有因为对方的体贴而选择隐瞒,反而将话挑得很明白,因此更让人高看一眼。
倘若一个人是世间少见的聪明人,便已经会有很多人乐意与她结交了。
而倘若这个聪明人恰好还是一名不因获得力量而倚仗强权欺凌弱小、不因缺少力量而对奸邪之事视而不见的侠客,那么,想要同她来往的人绝会比成群结队游过江面的鲫鱼还要多。
系统面板上,代表声望值的数字悄然向上跳动了一截。
铁手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
“芒青少侠。”他说,“再会。”
阿飞忽然扭过脑袋,盯着铁手瞧了一会儿。
玩家点一下头,算作道别。
感谢山鸸老师、呜呼呜呼起飞老师、悬崖下的静音姬老师、炖鹅大师不想炖鹅了老师、windsky老师、安熠老师投掷的霸王票[三花猫头]
在npc预料不到的地方默默挖了很多坑的玩家获得mvp结算画面
琢磨半宿不知道自己为啥就掉坑里了的反派刨根究底,结果发现自己一个坑都没躲过,缓缓破防[好运莲莲]
[1]龙啸云红名,伏笔在第49章
【芒青的视线从窗外移回他脸上,面色自若,含笑微微一颔首】
[2]在龙啸云身上留下梅花盗使用暗器的伤痕,伏笔在第50章
【她的手抽了回来,龙啸云的皮肤上却留下了一道血痕。】
[3]龙啸云晚上的行踪没人看见,伏笔在第50章
【“这里的景色真是好极了,实在不应辜负。龙庄主为什么不坐在这里赏一赏景呢。”……【购买[特殊干扰道具拔ta网线1],金币-5000】】
[4]暗示林仙儿已经发觉她和龙啸云的阴谋,伏笔在第55章
【她低头打量了一下林仙儿,又环顾了一圈冷香小筑内的陈设,忽然问,“不请他进来坐坐吗?”
林仙儿困惑地歪了一下脑袋,茫然道,“什么?”
芒青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半晌,若无其事地松开手,不走心地找了个借口,说,“嗯……被你邀请吃晚饭的那个人?”】
[5]龙啸云身上有反抗的痕迹,伏笔在第59章
【他一指龙啸云袖口边的血痕,冷笑道,“否则,以梅花盗的武功,又怎么会叫四弟抓住破绽!”】
[6]阻拦赵正义抓阿飞,伏笔在第59章
【见她如此,赵正义不禁面露喜色,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芒青少侠还是该小心些为妙,保不齐哪一天就会发现,身边之人居心叵测、狼狈为奸啊。”
……
“你可以试试。”她道。】
[7]铁手告知藏经失窃,伏笔在第58章
【铁手……只是点了一下头,同样突兀地说起了另一件事,“少林寺的藏经失窃。”】
[8]林仙儿态度有异,伏笔在第57章
【芒青看着她把用过的杯盘碗碟重新收回食盒,起身笑吟吟道,“我陪你去还?”
林仙儿感觉自己就快要消化不良了。
她的喉间像是堵上了一口气,只能强行按捺着露出营业假笑,回绝道,“不必了,小厨房会有人来拿的。”】
[9]佛经在食盒里,伏笔在第57章
【她看了一眼食盒,意味深长道,“怎么好再耽误你干正事呢。”】
[10]佛经有线索提示,伏笔在第60章
【玩家惆怅地叹了一口气,翻了翻从冷香小筑里找到的、那本泛着醒目的提示绿光的少林藏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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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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