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派芬妮和她的名字一样，仿佛被耶稣亲吻过，她的这一生很少经历挫折，甚至可以说是幸福到不可思议——又或者说，是因为她那奇迹一般的积极思维，总能把坏事变成好事。
没努力考第二等于没努力还能考第二，努力考第二等于努力了就好；因为书呆子属性被排挤是我就知道高处不胜寒，被追捧到厌烦窒息可以是好朋友嘛大家一起玩；实验失败是整天玩着还有钱拿，实验成功是老娘真是个天才；
调任通知不作任何准备的降临，可以是命运推着她突破舒适圈；昔日好友将她的友善付出视作理所应当，可以是“这只是精选朋友的过程”；男友的出轨也可以是及时止损，洒脱转身后继续生活；因为体检报告被航天梦想拒之门外可以是至少不用承受风险，她依然能在贵得要死的天文望远镜前享受璀璨星河。
当然，最后一个她现在还是很心痛。
有人说她是阿Q精神胜利法，但她真的很自在，在她这，世界是可以很美好的，她只是在用想象的力量重构现实的法则罢了。
只是，当她凝视霍奇布满阴霾的瞳孔时，她终于意识到，
她和霍奇的世界，
翻天覆地的不同。
——
英勇的战士艾米莉·普兰蒂斯，在与军火贩多伊尔的对峙中牺牲，永远逝于二零一一年三月七日。
死亡比NASA的拒函更难接受。
伊派芬妮这一生暂时只参加过两次葬礼，爷爷奶奶的和艾米莉的。
爷爷奶奶去世时她还什么都不懂。听菲尔说，爷爷是先去世的，奶奶她没哭，只是叫爸爸将她俩葬到一块，第二天奶奶就去世了，没人知道怎么回事。
葬礼那天来的人不多，但来的人个个脸上的表情与眼中的神色都是他不能理解的。像是爷爷给他买的彩色板上的灰白色。
那时还未能记事的伊派芬妮，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研究为什么用笔在白板上写上字，然后下面的按钮一推，字就又消失了。
艾米莉的葬礼这天是大晴天，十四度的气温却让伊派芬妮裹紧大衣。她在葬礼现场觉得可笑，她呆愣地望着四周目肃凄凉庄严的脸，她侧目，斯潘塞待在她身旁半天无法动弹，又眺望，不远处的霍奇垂眸寂静，他的泪沟看上去又深上几分。
她被她自己用糖衣包裹着的世界外，是这样的。
献花的时候，伊派芬妮的手颤抖得不像话，她生咬着下唇内侧，直到尝到血腥味才能顺利将花平稳地放在棺木上。
寒意不断从后背涌到前面来，她躲到角落偷吃糖果。
盯着为了让自己心情好而特意选的七彩包装纸，伊派芬妮想到那未完成的装置，如果，如果她能够再快一点……
“你在这。”
伊派芬妮有点被吓到，她闻声抬头，是斯潘塞。
“你还好吗？”
伊派芬妮提起一个笑，顺便将另一颗糖递给他。
“谢谢。”
这种情况下，斯潘塞不应该是那个安慰别人的人。
只是伊派芬妮实在不是“没事，没关系，我很好”的大人。
“你怎么样。”伊派芬妮选择逃避。
斯潘塞扯了扯围巾：“还……”行。
伊派芬妮在最后一个单词冒出来前就抱住斯潘塞了。他应该早就能料到会有这一出的，邓菲坚信拥抱是解决大部分事的良药。
斯潘塞希望伊派芬妮真的信这个，因为他也在用尽全力拥抱她，希望她不要看见自己的眼泪。
——
伴随着身体一波又一波的寒潮，伊派芬妮回家后打开暖气奔向浴室洗澡后就躲进被窝里冬眠了。
她申请一周的居家办公，没日没夜地窝在书房。
霍奇作为组长，组员的伤亡让他本就繁忙的工作更加应接不暇，他偶尔会抽空来见她。斯潘塞就更“清闲”一点，至少他真的几乎每天都能来她的房子。
斯潘塞也已经习惯他在说话的时候，伊派芬妮在手头忙活自己的事。
他咬下另一颗软糖，接过伊派芬妮煮的咖啡。
“霍奇叫你来的吗？”伊派芬妮皱着眉，“你每天早晨上班前都要提早一个小时到我这，不觉得麻烦吗。”
戳中事实，不懂撒谎的斯潘塞闭上嘴。
“告诉他我没事。”伊派芬妮叹气，紧紧披着毯子，继续拿起笔记缩在沙发上写着什么，“而且你知道我说没事就是真的没事。”
“霍奇只是叫我看看你，”斯潘塞将咖啡放到岛台，坐到她旁边，“是我要一直来的，你不要赶我走。”
伊派芬妮一脸莫名其妙：“谁让你走了，我是说你睡眠都不够，不要早上来，晚上来吧，要不直接住在这吧。”
“啊？”
“我发现你在我旁边念叨的时候，我的效率变得很高。”
“……我还是早上来吧，”斯潘塞凑过来，头搭在她的肩膀上。
伊派芬妮不断只是用笔头戳着颊脂垫，对着笔记本上的公式若有所思。
“外部磁场和临界磁场，你在研究磁悬浮技术？你们公司已经要入侵这一领域了吗。”
“没什么，研究研究新型传感器，”伊派芬妮合上笔记，“闲暇无事画着玩。”
“晚上见。”伊派芬妮亲吻斯潘塞的额头，站起来离开了客厅，毯子跟在她身后拖着消失在书房。
好可疑……斯潘塞盯着某人逃窜的背影，思考待会儿要怎么和霍奇说呢。
——
天完全暗下来。
像前一个星期的每一天一样，斯潘塞在书房陪伴伊派芬妮，阅览她的藏书，看有什么沧海遗珠。
找到一本新小说后，斯潘塞就躺在沙发上看起来了。
没过多久，可能是受小说的某个情节影响，斯潘塞开始念叨起来：“说实话，我真的是有点生气，她怎么就这么走了，我甚至都没和她告别。”
伊派芬妮正咬着笔头，仰着头盯着天花板，听到这句话她眯缝起眼睛。
“什么叫没告别？”
斯潘塞嘟起嘴：“我没看到她最后一眼。”
“为什么？”伊派芬妮坐直，双脚放下，毛茸茸的袜子踩到地板。
“**拦下我，可能怕我看到……状况不好吧。”
“其他人呢，有没有看到。”
“没有。”
“摩根是第一个发现艾米莉的人？”
“是的。”
“她当时伤势怎么样。”
“你为什么问这个。”
“回答我，斯潘塞。”
“她的腹部被捅伤，死因是大量失血。”
“好。”
“怎么了？”
“没什么。”伊派芬妮手脚冰凉，她双脚交错摩擦想暖和起来一点，迫不及待要证实一件事，“嘿，我今天有点累，你需要留宿吗？”
“嗯……不用了，你真的没事吗？”斯潘塞的担心溢于言表，毕竟伊派芬妮在制造危险的东西，而且她现在看上去像突然失了魂，好吧，比失了魂的时候还要失了魂。
“没事，就是最近吃不好，容易困。”
“你不会是，”斯潘塞突然瞪大眼睛，“怀孕了吧。”
“WHAT?”
伊派芬妮二话不说把斯潘塞赶出大门。
——
有鬼，这些天的不对劲好像找到了答案，霍奇明明可以把工作带回家里，但他坚持在办公室。
依照霍奇的能力，他不可能没有察觉艾米莉的不对劲，更何况她还提前说过，虽然不清楚困扰艾米莉的是不是同一件事。
这下还有另一个关键点，**拦下全员见艾米莉的意图。
伊派芬妮跑回楼上拨打电话。
“嘿……西西。”
“嘿，咋了，昨天给你带的橙子吃完了吗。”
“还没呢，听着，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可能会犯点小法。”
“等等……”
“放心，通话加密了。”
“……什么事。”
“哈根斯在吗？”
“等等。”西西莉亚躲避丈夫的眼光，来到阳台，“好，你说吧。”
“我需要你打开他的电脑，用他的密码查看一份档案。”
“啥？”
“我觉得艾米莉没死。”
“啥？！”
“圣诞前我告诉霍奇过艾米莉不对劲的事，我不相信他会没有防范，BAU没有一个人看到艾米莉的尸体……”
“你认真的？这可不是开玩笑。”
“百分百认真。”
“我不确定他有没有参与这件事，不过我尽力，明天见。”
——
伊派芬妮夜不能寐。她黑进当时医院的系统，里面的用血量和病例里需要血包的人数相同。
和又尝试黑进FBI，当然没成功。也许应该叫谢尔顿？
伊派芬妮抓耳挠腮，终于等到第二天西西莉亚的来访。
“斯潘塞？”
“我打电话让他别来了。怎么样？”
“我问他要密码，”西西莉亚猛喝水，“他没给。”
“不是，你直接和他要啊。”
“不然呢，这是犯法的，伊派芬妮。”西西莉亚希望能让她恢复点理智，“我们不是你当时帮我黑前男友邮件的年纪了，这是联邦重罪。”
伊派芬妮被击中，她立马从构想的“英雄情结”中脱离出来。
“你说得对……”伊派芬妮咬住曲起拇指的指节，“你说得对，”她又重复了一遍，“谢谢，”她瘫倒在沙发上，“工作上怎么样。”
“还行，答应我别做傻事好吗，现在我们已经不是热血上头什么都不顾的时候了。”
她错了，也许这真的是一场不幸的意外，也许她应该就在这停下来。
伊派芬妮突然理解潘多拉魔盒故事的寓意，明白为什么秘密总能拖垮一个人，也明白为了保护其他人而保守秘密的筋疲力尽。
她感觉自己的躯体在原地却又向旁边移动了半格。像是地震，又或者是时间洪流的巨浪毫无怜悯之心地卷着她停留在从前的心智，来到二零一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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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骨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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