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只是把力度放轻到“教训”的程度，被我“好好感谢”过的柯璐笃应该很快就完全恢复了。毕竟是念能力者，这点程度的小伤完全不在话下——所以说，现在才遇见的话，是这家伙一直在躲着我？
走廊里偶遇的怪人贴着墙边干笑，我瞅着乱蓬蓬发丝里小眼睛极其明显的苦涩意味，慢一拍地开口：“早上好，先生。”
他肩膀一抖，酝酿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回我：“……啊，哎，那什么——早上好。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情……”
本来就闲得长蘑菇的我精神一振，一脸天真无邪地往下追问：“诶？是什么事情呢？”
柯璐笃噎住了，眼珠子滴溜乱转：“这个，罗德尼大人好像感冒了来着，我去给他拿点药。”
不等我追问细节，他急匆匆地拔腿就跑，好像等我开了口下一秒就会把他整个吞掉。我也不喊他，屏住呼吸不紧不慢地跟在他斗篷后面，等他奔过一个拐角停下来喘口气并且畏畏缩缩地回头看时，抬头冲他甜甜一笑：“好巧，又见面了。”
柯璐笃身上的所有毛孔都在无声尖叫，毛线团似的头发都竖起来了：“！！！你，你你你跟着我做什么！”
睫毛扑扇扑扇，显得相当委屈：“我无聊。”
所以，是打算从我身上找点乐子吗？！
柯璐笃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藏在阴影里的脸庞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这边也没什么好玩的啊。”
我捏着下巴思考：“你说过你能飞起来……来着。记得吗？”
他整个人明显松了一口气，背部的衣物庆幸地抖了两下，大概正在庆幸我没有提出切磋决斗之类的要求：“记得记得，怎么，小妹妹你想看？”
我盯着他的脸慢慢点头，感觉胃部翻涌的空虚感似乎被压下去了一点：“去室外吧。”
柯璐笃脚步匆匆地在前面领着路，我恹恹地跟在他身后，不时打个大大的哈欠。刚刚下了没两层楼梯，他就猛地收住步子，畏畏缩缩的声音变得尖而谄媚：“乔克大人，您——”
刚刚从拐角处踱出来的高大男人摆摆手，大概是不想被这样称呼。他的视线径直穿过柯璐笃投射到我身上，仿佛后者是透明的一样，刀砍斧凿般的脸上带点疑惑：“你是……我想起来了。你怎么在这里？”
乔克快速往我身后瞥了一眼，似乎下一秒就会有堆积成山的尸体从阴影处咕噜咕噜滚出来。我刚想开口，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眼角湿漉漉的：“罗德尼禁足我了吗？”
他的脸上显出努力回想的样子来，最终泄气地瞪我一眼，显而易见的不情愿：“没有。”
“那就是没问题喽。”我被他的神色变换逗得哈哈一笑，“喂，听说你主子生病了？”
“少爷不是我的——”他下意识反驳，又匆匆打住，把重点转移到后半句话上，“只是小感冒，没什么大不了的。昨天晚上喝了药，应该很快就能痊愈了。”
“那感情好。”感觉有些无聊了，我踢了柯璐笃一脚示意他快往前走别堵着路，“告诉罗德尼快点给我回话，别磨磨蹭蹭的。那么回见，乔克先生。”
出乎我意料的是，高大的男人瞥见我的小动作以后立刻横迈一步，把去路整个截住了。我眼角一跳
感觉整个人都清醒不少，一改之前懒洋洋的态度抬眼看他：“嗯？还有什么事吗？”
乔克花了半天组织语言，好容易才孤注一掷般抛出硬邦邦的一句话：“——我不喜欢你。”
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不值得信任。不管想耍什么花样，收敛点。”
果然强化系都是直觉动物。我故作惊讶地啧了一声：“谁想让你喜欢了？至于我值不值得信任——”我用意味明显的轻慢眼神细细打量着他，良久才发出一声轻笑，“那也不是你能下定论的事情吧。”
他的额角爆出了青筋，但却强自冷静着没有接我的话，只是转头看向缩在墙角假装不存在的柯璐笃：“你准备带她去干什么？”
怪人极其怂包地缩成一团，占地面积都变小了几分：“没、没干啥，就是出去晒晒太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乔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言简意赅地打断他：“不许去。回去，到你自己的房间里去。”
这句话是对我说的。感到被针对之后不由开始变得烦躁，我冷声驳回去：“凭什么？轮不到你对我下命令吧！”
他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甚至缓缓拉开了格斗的架势：“的确。但是少爷毕竟阅历较浅，要是逾越一次能替他除去风险，我还是相当乐意的。”
**裸的挑衅。血液似乎开始沸腾了，某种不受控制的情感叫嚣着在胸腔里翻涌，带动得指尖都微颤着。
凭什么……这么……颐指气使？！！
给他个教训，把手臂撕下来脊椎折断眼珠挖出来踩爆让他好好体味一下自己的错误，杀了他杀了她杀了他啊啊啊啊——
赫眼打开了，现在能看见大量的气聚集在他紧握成拳的右手上，蓄势做致命的一击。没关系，杀不死我的，就这么冲上去然后结束一切……再也没有试图嗡嗡叫着对我下达命令的苍蝇了……
【不对啊，白痴。】
昏昏沉沉的脑海整个儿燃烧起来。然而少年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在近在咫尺之处清晰地回响着。
【那家伙就是想激怒你啊。还未正式加入就和阴兽成员争斗，甚至于杀死对方——再加上之前柯璐笃那一次，你恐怕会彻底失去□□的信任呢。】
我急促地呼吸着，被捕食冲动塞得满满当当的神经相当艰难地传达着信号。头开始隐隐作痛。我低声哀鸣着，在钩子上黏附的美味饵料周围踌躇，残存的理智不由得发出轻轻的哽咽：“不行……不行吗？”
【可以呀。选择什么是你的自由，只要你愿意承担后果。】少年的声音变得低而磁性，【遵从**也是可以的。】
【那样的话，收拾残局就换我来吧？】
呼吸猛地一滞，浑浑噩噩的思绪被这句话劈开了。我抓住一线契机挣扎着清醒过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背后冷汗淋漓。
对面严阵以待的乔克疑惑地咂咂嘴。还没等他发问，我用最快的速度解除了喰种化，毫不停歇地后退了两步。
乔克：？
我：“抱歉先生，争斗并不是我的本意。”
乔克：！
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我一口气抛出一大段洋洋洒洒诸如团结友爱携手共进的激昂句子，然后十分干脆地扭头跑了，只留给他一个相当决绝的背影。
被名言警句砸晕了的某人呆呆站在原地，有点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该如何处理。明明那孩子已经暴露本性了，却又突然发生这样的反转……
但是，团结友爱什么的，他果然还是不相信！
一路狂奔回自己的房间，我把门狠狠摔上，像发射炮弹一样把自己扔进软绵绵的床铺里。蜷成一团缩在被窝结界之中良久才觉得好些，背后攀附着幽灵的瘆人感觉似乎散去不少。我闭上眼睛，在一片黑暗中屏息呼唤那个少年。
出来。
出来！
“换你来”是什么意思？给我一个解释！
……
然而不管我怎么折腾，藏在脑海不知哪个旮沓里的那家伙都没有丝毫回应我的意思，仿佛刚刚一时兴起提醒我的好心人根本就不是他。的确，依他的恶劣性格，只会在我出错时候幸灾乐祸地大肆嘲笑才对啊？
和金木相处的时候也好，来到这里后也好。自从达到了半赫者的地步，只要情感波动稍剧烈一些，少年就会像闻到腥味的苍蝇一样倏忽而至，低笑着用惯常的清澈声线对我百般嘲讽。但成为赫者以后这种“精神分裂”应该会随之消失，兼之他除了偶尔嘴炮也没什么实际影响，也就听之任之了。
那么，情况总结如下。
1.我现在离半赫者还远得很——遥遥无期根本就提不上日程的那种渺远。也就是说，这家伙不是半赫者精神不稳定的附带产物。
2.只有情绪不对头的时候才能听见他的声音。平时是一直沉眠，还是只是我无法感受到他，这点暂时无法确认。
3.“那么收拾残局就换我来”，也就是说，疑似有取、代、我控制身体的能力。
……哦。
在和另一个截然相反并且时不时跑出来刷刷存在感的人格朝夕相处了近十年之后，某个后知后觉的小白痴终于缩在黑漆漆的被窝里恍然大悟了。
我这是……人格分裂了？！
裹成茧状的被子有些不安地蠕动了两下，接着烦躁地滚来滚来，滚来滚去……让人不由联想起一个不愿下锅的倔强汤圆。在把整床被单都蹂躏成不堪直视的样子之后，骨碌累了的汤圆终于停了下来，并且用仅剩的没有叫嚣着“好饿好饿好饿我要吃东西”的少数脑细胞得出了一个乍看之下十分正确的结论。
“这不什么都没变吗。”
不管我这边再怎么胡思乱想，那家伙还是只能无力地开下嘲讽打打嘴炮。至于取代我控制身体什么的，应该是需要我极度混乱并且主动让步……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啊。
唔，大不了回头跟飞坦和库洛洛说一下好了，总比我一个人想破头好。
得出结论的弗酱，很安心地缩在被窝里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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