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207号房的衣柜里发现了一个没有五官塑料假人,是那种商场里常见的模特假人,蜷缩在衣柜角落里。
它的脖子上挂着一把钥匙,我很是惊喜,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伸出手打算取下钥匙。
假人却在这时候动了,一把握住我伸向它脖子的手,然后缓缓抬起头。
我连忙抽回手。它施加在我手腕上的力气很小,只是轻轻搭着,但尽管如此我还是心里发毛,一连后退的了好几步。
假人弯腰从柜子里钻了出来,站在白色的水泥地板上。它将手搭在平坦的胸口,微微上划,指尖抵住钥匙的尖锐的底端,另一只抬起向前伸直五指摊开。
见我不动,假人歪了歪脑袋,朝我靠近,我连忙后退。见我如此,假人停下了脚步,却始终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我想用撬棍揍它,直接抢走钥匙。但这里很古怪,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打得过,要是它和一楼的那些人脸虫有关联,我一棍子夯下去它当即召唤人脸虫们那可就完蛋了。我开始尝试与假人沟通,虽然不知道它有没有自己的意识,“我想要那把钥匙。”
假人幅度很小的低了个头。
“对,就是你脖子上的那把钥匙。”我说,“能给我吗,求求了,我很需要这个东西。”
它在保持低头的动作很久后,似乎终于理解了我的话,微微点了个头。
我惊喜:“真的吗?”
假人将钥匙从脖子上取下,却没有给我,而是指尖捏着系在上面绳子举在身侧,另一只手仍然朝我手掌向上摊开。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太理解,但还是打算赌一把,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只塑料手。触感有些凉,塑料制品特有的质感,光滑之中带了点粗糙。
它猛地反手攥住,向后一拉,我失去了平衡,被揽紧腰强行腰带进柜子中。
“你干什么?!”我疯狂的挣扎起来,想要用撬棍攻击但柜子里空间太小根本施展不开,完完全全的被压制住。
随着门被撞开的声音,我被捂住了嘴。通过柜子两扇门之间的缝隙,我看到一只人脸虫慢悠悠地蠕动了进来,它在房里环视了一圈,然后来到柜子前。
我的心砰砰直跳。
人脸虫属于人的眼睛贴近柜门的缝隙见,眼珠旋转了一圈。
过了一会,它直起身,慢吞吞地离开了。
假人放开了捂着我嘴的手,我吸了一大口空气,胸前起伏剧烈。此时我才发现自己以着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躺在假人怀里,脸庞贴在它的颈侧,而它的胳膊环住我,手掐着我的腰。
它救了我,为什么,它们不是同伙吗?
我小声道:“谢谢……”
“钥匙。”我隐晦地提醒它。钥匙绳子还勾在它的手指上,那只手越过我的后背按在柜子侧边,钥匙晃晃悠悠的悬挂在空中。
见它没有反应,我伸手一把将钥匙扯了下来,然后一脚踹开柜门跑了出去。
我奔向202号房,沿途路过的房门全都从内侧打开,人脸虫们爬来出来,目不斜视地跟上我。我推开房门,取出钥匙开锁。
钥匙向左扭了三圈,锁没有反应,我回头看了一眼,人脸虫们全都在门口想进来,可惜不懂礼让,你挤我我挤你谁都不让谁。钥匙又反向扭了三圈,还是打不开。
到底怎么回事?!我弯下腰检查,发现除了那把显眼的大锁外,还有一把隐藏很深的小锁,将钥匙插进去,轻而易举的就开了!
我傻了眼。
怎么还有一把锁?!该死的!我气死败坏,现在再去找另一个钥匙肯定来不及了。我退后一步,举起撬棍用力砸那把大锁。很幸运,它是个豆腐渣,没几下就被锤地断裂开。
我终于得以离开。
三楼和二楼之间只有一个斜坡相连接,我爬的很吃力,可对于那些人脸虫来说轻松多了,简直如鱼得水,它们一个个扭着屁股追赶上来。
“小丽莎。”
我一愣,猛地回过头。人脸虫们全都张开嘴,整齐划一地含着我的名字,“小丽莎。”
无数声音叠加在一起,竟然有一种回音的错觉,它们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
“小丽莎,小丽莎,小丽莎……”
它们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在喊我的名字。斜坡倾斜度很好,质地又光滑,我几乎是手脚并用,但仍然走两步话一步,在巨大的压力下我几乎崩溃,不顾一切地大吼:“闭嘴,都给我闭嘴!”
身后的声音停顿了一瞬,然后又继续,音调更高速度更快:
“小丽莎小丽莎小丽莎小丽莎小丽莎小丽莎小丽莎小丽莎……”
“丽莎丽莎丽莎丽莎……”
简直疯了!
好不容易到达了斜坡尽头,还没等全身都到达平台,我就站了起来。这里是三楼,除了几根承重柱外没有别的东西,连墙壁都没有,一眼望去一览无余。金色的阳光透过碎裂的窗户洒进来,暖洋洋的,太阳直面着我,散开的光晕宛若丝绸纱布,一片岁月静好。
——但是没有红门。
最后一根维持着理性的神经几乎断裂,我绝望地捂住脸。门呢,红门呢?!
“小丽莎小丽莎……”
人脸虫们熙熙攘攘地追了上来,我透过指缝间的空隙看向它们。这些家伙比一开始少了很多,也许是在一层与二层的楼梯间毫无意识间致使了一部分的死亡,这从大部分人脸虫腹部沾染着的绿色液体能看出来。
脑海里回忆起那些人脸虫被同伴门压死爆浆的一幕……对啊,它们是可以被杀死的,我为什么一开始没有意识到呢?
我恍然大悟。
最前方一只人脸虫的脑袋是属于男性的,却留着长头发,黑色长发随着动作缓慢摇晃,时不时挠到下面白色的躯体。它眼睛一眨不眨:“小丽——”
撬棍夯了过去,脸瞬间变形,它瘫倒在地,口中喷出黑红色的血,但仍然在口齿不清地喊着我的名字。我又是一棍下去,将它的头骨打碎。
它翻着白眼一动不动,彻底死了。
我如法炮制,疯狂地重击其他人脸虫,将它们的脑袋全都打碎,锤成亲妈都不认识的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从一开始有意识地攻击变为麻木地挥舞撬棍,一具又一具尸体倒下,将道路堵住,我踩着它们白嫩的身躯向前走。
我回到了二楼,这个白到极致的地方。身上裹满了溅来的血,恶心地我直翻白眼。脚下在洁白的水泥地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脚印,分外醒目。我走的很慢,因为太累了,将那多人脸虫全都杀死是个体力活,更何况还要躲避他们的攻击。
没错,人脸虫会咬人,真恶心。不过我没有被咬到,真幸运。
在前方不远处,我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那里——是塑料假人,要是忽视作为无面假人这一属性,它简直和真人一模一样。我握紧了手里的撬棍,但五指却不听使唤地放松。不是我手下留情,而是我真的没有力气了。
哐当一身,撬棍从手中滚落,而我无力地跪倒在地。浑身上下连同骨头都酸软的要命,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了,记得上一次感受这种痛苦还是被绑在病床上遭受电击治疗的时候。
眼前忽然一片模糊,又忽然清醒,直到水珠滴落在满是血的手背上时,我才后知后觉自己哭了。脸上被泪水糊满我却不能擦,因为我全身都是那些人脸虫的血,我嫌脏。
同样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不是因为害怕的情绪也不是因为身体上的疲惫感,更不是因为回忆起在精神病院里的治疗时光。这明显源自于更深刻的记忆,可惜我的过去一片虚无。我努力回想,但只能想起人脸虫们恶心的蠕动模样以及被我击打后狼狈不堪,血和脑浆混合的面目。
余光中假人朝我走了过来,明明是塑料做的,却走的很稳当。它来到我面前蹲下,用那张除了高挺鼻梁外一无所有的脸望着我。
“干什么?”我问它,但因为刚哭过,声音闷闷的。我估计把脑子哭坏了,它又不会说话。
它下一秒竟然抬手擦去我脸上的血和泪,然后……
亲了上来。
不能说是亲,因为它连嘴都没有,只是用类似于嘴的位置贴上了我。
我呆愣了好久,一种不明不白的情绪在心中蔓延开。
假人近在咫尺,我的睫毛颤了颤,突然捧着它脸回吻。我手上的血糊了它一脸,粘稠又血腥。手心被因为血液变得滑腻,逐渐下滑,我从捧着它的脸,改为搭在双肩,唯一不变的是深吻的唇……
我们分开了,假人微凉的指尖在我掌心写写画画,我辨认出它写的是——
留在这。
什么意思?
“小丽莎。”
我诧异地回头,只见身后是一只扎着马尾辫的人脸虫。
怎么会这样……还有一只?!我惊愕不已,回忆着刚才的屠杀,明明该一只不剩才对,怎么会……
我捡起手边的撬棍,打算当场干掉它,却发现自己的站不起来了。我的腿软的可怕,连基本的维持平衡都成问题,完全依靠假人搂着才不至于摔倒。
马尾人脸虫走了一半不动了,就在我庆幸又疑惑时,它张开嘴,深处一根血红色的喉管伸了出来,前端长着的里侧带着尖锐细小的利齿——这又是一张小嘴,不同于本体的不苟言笑,小嘴的嘴角上扬,开心至极。
人脸虫嘴大张下巴几乎脱臼,而喉管越来越长。
啪叽。
人脸虫爆开了,绿色的汁水溅的到处都是,它干瘪残破的身体上踩着一只脚。三角头嫌弃地一脚踢开它,朝我们走来。
上次被他差点撕裂的阴影还在,可现在我又跑不了,只能自我安慰一般地靠在假人怀里。当然这只是表面,背后握着撬棍的两手蓄势待发。
三角头伸出手,却不是抓我,而是扣住假人的后颈提了起来,假人悬在半空中,拼命挣扎,始终一言不发,像沉默的待宰羔羊。他又攥住假人的后腿,用力一扯,假人分崩离析。
我目眦尽裂:“不要!”
假人四肢噼里啪啦地散落在身边,就像下冰雹一样,唯独脑袋掉进我的怀里。我颤抖着手捧起,那上面还沾有我刚才摸上去的血迹,甚至还带着未消退的余温,是我给他的。
还没等悲伤转化为愤怒,我也被三角头揪着后领提了起来。我疯狂挣扎,生怕自己也被撕成两半,全然不在乎领口勒的我几乎窒息。
“放开……放开我!”我哑着嗓子吼道。
三角头把我怀里抱着的假人头夺走扔掉,然后像小鸡仔一样拎着我走上三楼。他踩着一具具人脸虫的尸体来到没有玻璃的窗边,有力的胳膊向前一甩——
我被扔出了窗外。
身体失重,我瞪大双眼,所看到的东西从站在窗边冷血残暴的三角头,然后在身体不自觉空中翻转后,变为了黑白色的地面。
我捂住脸,却因为过于惊恐控制不了闭上双眼。地面越来越近,小草和沙石变得清晰可见,我的瞳孔缩到极致,血液一股脑子全都涌上大脑。我的思绪一片空白,只是清楚的直到一件事——我要摔死了。
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地面凭空出现的一扇红门,门吱呀一声向后打开,我坠落进去。
.
“丽莎·王,醒醒,你怎么样?”
“噫,噫,噫!”
我猛然睁开双眼,眼球上下左右转动,瞳孔收集着一切信息。我还在游乐园里,但一切都是彩色的,泥土是棕黄的,草是绿色的。身边还有一人一异形,都在焦急地说些什么……我回来了?
“狗狗!”我抱住小狗的脖子,不自主地哽咽。
“发生什么事了!”里昂焦急地问:“你全身都是血,遇到危险了吗?”
我想起身,里昂连忙来扶我,小狗则趴在后面给我当靠垫。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血迹,我从脏兮兮地挎包里掏出湿巾,使劲擦着脸和手上的血。我将想所有遇到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却不知道为什么一涉及到红门里面的事,我就说不出来了,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块石头,噎得慌。
最后我点点头,半糊弄道:“对,遇到怪物了。”
里昂懊恼地拍了拍头,“该死,我当初就不该放任你一个人……抱歉。”
“没事。”我嘴上在应答,手里也不停歇。因为没有镜子我看不到脸,只知道手上的血差不多都干了,变成一块一块的,特别难清洗。
“行了别擦了,皮都要被擦没了。”里昂一巴掌拍掉我疯狂擦拭的手,夺走了湿巾。
我这才发现湿巾早就变得破破烂烂,还全是烂洞。我低头看手,胳膊和手上仍然有着不少血迹,但没有血迹地方的皮肤也红彤彤的,似乎还有点疼。估计就像里昂说的,再多擦一会皮都要没了。
“我知道你们小女孩都爱美,但血迹不是像你这样清洗的,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以后我来帮你,保证衣服完好如初。”他将我扶着站起来,“但当下最重要的是离开这个鬼地方。”
“能走吗?”他问我。
我动了动脚,发现在红门内酸软不堪的腿现在竟然没有一点不适,反而很轻松吧。我点点头。
“那就好。”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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