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不会睡觉，虽然不至于通宵，但丈量了一下现在到睡觉时间的距离，夜还很漫长。
欣赏了一会儿保存到相册里的西装照片，我又刷起论坛，因为躺在床上，刷了一会儿意识难免有些飘忽，不由自主地发起呆，直到被有规律的敲门声唤回来。
怎么来找我像葫芦娃救爷爷一样。
我拖着身子下床，披上外套打开门，屋外灯火通明，有钱人家似乎不需要关灯，至少不是全关，因此显得只开床头灯的屋里很暗。里包恩逆着光，抬起头对上我的目光，黝黑的眼睛如同吞噬亮光的深潭。
“妈妈。”与其他孩子不同，里包恩对于这个称呼接受良好，除了初见时试探般的停顿，后来几乎没有出现任何异常，让我都生出了好像养了他很多年的诡异信念感。
并且，与戴美瞳、染头发、穿着不太适合孩子的潮男服饰的其他孩子都不同，里包恩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位保持原装黑发黑眼的小孩。
可即使没有修饰，他看上去依旧是最成熟的那个，一点都没有孩子气的一面。
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少年老成不难理解，但若是无法从他身上找到一丝一毫孩子气的一面，那问题就大了。
是经历过什么糟糕的事情，迫使他蜕变成熟吗？我沉思。
从条件可知，里包恩是外国人，是被收养的。他的行为举止像是从小经过培养的小少爷，对比之下，社长与突然走大运的暴发户无异。
啊，对，社长本来就是离奇走大运的暴发户，论坛上有人骂过，措辞里隐藏不住的真情实感让我坚信，他大概是我某个同事。
太宰治曾经告诉过我，社长才收养里包恩不久，那么这种腌入味的、很装又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姿态，大概率源于里包恩的原生家庭。
可是，这样的小孩，即使父母死亡，也应该被家族教养。
如今他身居海外，很大可能是他的家族已经全军覆没了。
——当然，不排除小少爷父母双亡，恶毒亲戚暗害，迫使可怜的里包恩不得不背井离乡的可能性，但是接下来的推断可以证伪。
里包恩因为仇家的追杀逃往霓虹，因缘巧合之下被社长收养，一直在养精蓄锐，等待着报仇的机会。
可这样的孩子，被收养真的是因缘巧合吗？
或者说，目标明确的里包恩，一定是有目的地选择收养人。
但值得深思的事情是，社长虽然资产不少，但应该远远达不到里包恩表现出来所属的圈子，所以里包恩想借力也没必要接近他。
换言之，如果里包恩走的是家长里短龙王打脸的这条路，抱的大腿怎么都不应该是社长。
排除掉一切不可能，真相只有一个。
社长就是他的仇人，或者他仇人的跟班，因此接近社长，想要寻求线索。
假设若为真，社长背后藏着更加庞大的组织，那么这些日子我在公司当牛做马，也不算是做无用功。
但好运与厄运相伴而生，正如每条好消息背后，都笼罩着坏消息的阴影，我突然发现了一个糟糕的事实。
——现在继承社长全部钱财的我，会不会被里包恩当成重点调查对象？社长毫无预兆的自杀，会不会被他当作是幕后势力发现端倪后的先下手为强？
细思恐极。
——那么他接受“妈妈”这个称呼那么快也能够解释了，因为心中有更大的仇恨，不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啊这，所以社长收养的五个孩子，一个心怀鬼胎伺机而动，一个讽刺自己的父亲并说自己只是想玩侦探游戏，一个需要父亲每顿饭都陪着，一个没有接触过所以情况待定。
唯一确定的好孩子，还疑似被社长利用孤立。
——好扭曲的家庭。
“里包恩小朋友。”我挤出精神，温声询问他，“找我有什么事吗？”
“因为路过一家花店，觉得里面的花很适合妈妈，就买回来了。”里包恩从背后拿出一束漂亮的玫瑰花，花中有一张醒目的黑卡，“这是六道骸托我带回来的，这是他这些天挣的钱……报答妈妈将来的养育之恩。”
……？
我凝视着黑卡，一个小孩挣的钱，多到能拿黑卡，怎么看都是天方夜谭，而社长是那种除了自己，对周围人一毛不拔的混蛋，我实在不相信社长会给六道骸黑卡这种东西。
等等。
六道骸和里包恩的关系是五个小孩中最紧密的，如果我刚才的猜测是真的……从里包恩接近六道骸可以做出一个大胆的假设，六道骸有很大可能，是社长背后的人暂养到社长这里的。
那么，社长给六道骸黑卡也就得到解释了，毕竟他是幕后大佬的孩子。
等一下，我不能用世俗的偏见，去否定一个孩子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黑卡的可能性，万一六道骸是什么天才萌宝呢？我身上发生的一些列鬼事情，可比人类高质量幼崽出现的几率低多了。
不过，没有同送礼物的孩子僵持的道理，我接过花对他笑：“谢谢你，我很喜欢，里包恩真是很贴心的孩子呢。”
我并没有拜托里包恩代我向六道骸道谢，在我看来，口嗨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无论如何，拿一个才认识一天不到的孩子一张黑卡，都不是什么值得夸奖的事情。
但拒绝没必要通过里包恩表达，拒绝他帮别人带的东西，一些心思重的小孩很可能认为是在拒绝自己，从而产生心理负担。
并且现在已经很晚了，里包恩要做的是回去睡觉，我不想给他增加无用的社交和烦恼，毕竟他还是需要长身体的时候。
——他在屋内戴帽子，我总觉得他会长不高，但别人的审美我也不好指摘，只希望通过一些行动，让他养成良好的习惯，抵消掉这个buff。
社交完毕，我拖着身体倒在床上，切到隐藏系统，自信地向张叔汇报我关于里包恩、“寻星者”、六道骸与我社长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猜测，并一五一十地说出了自己的推理过程。
张叔的对话页面始终显示正在输入中，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回我，只是语句简短：“小榆啊，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善良的孩子。”
我警惕起来，一般这种话都会接着下一句，并且转折的下一句才是重点。
果不其然，张叔说：但小榆啊，哪天去看看脑子吧。
我：……？？？
我觉得他很过分，可他确实帮了我不少忙，于情于理忍气吞声都是正确的选择。
但我确实不想和他聊了，找了「我在居酒屋和同事聚餐，小孩里包恩来接我回家，我现在在厕所即时反馈掌握的信息，现在要出去了不聊了，否则里包恩会起疑心」的理由，再次同他说了再见。
又刷了一会儿论坛里引经据典的辩论，吃完夜宵，我把手机充上电，摆正自己在床上的位置。明天早上要做一早上ppt，下午还要与美雪他们去别的公司谈业务呢。
因为钱来的太容易，总给人不踏实感，还是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更保险。
——当然，话是这么说，如果我孑然一身无牵挂，肯定想怎么花怎么花，哪怕真有什么糟糕的东西等着我也不怕，反正楼顶一跳浑身轻松，走之前还可以试图带走几个设局的讨厌鬼。
真麻烦啊。我眼神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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