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雅典奥林匹克体育场，氛围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看台上，红黑色的人浪从东到西翻涌着，“Milan！Milan!”的战吼声在球场内反复回荡震耳欲聋。
四岁的维托里奥·因扎吉被父亲菲利普·因扎吉高高举起，他能感觉到爸爸的手臂在剧烈地颤抖，不是疲惫，那是压抑了七百多个日夜的情绪正奔涌着。
靠在爸爸的肩膀上，维托里奥看见穿着3号球衣的保罗. 马尔蒂尼正被其他球员举起来往空中抛着，爸爸说过他是米兰“钢铁铸就的城墙”。
更远处，记分牌上的数字定格在2-1。
“维托，我们赢了！”爸爸的声音带着激动和喜悦，精准地钻进他耳朵里。
胡茬蹭过他的脸颊，剃须膏和汗水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维托里奥笑着躲闪着，手下意识地抱紧爸爸的脖子，那里的肌肉异常紧绷坚硬，还在带着刚才那个绝杀进球时的爆发。
几个小时前，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钻进房间里投射出明暗交错的纹路。
维托里奥趴在酒店的地毯上，用蜡笔给他的迷你球衣涂色。那件印着“INZAGHI 9”的红黑条纹球衣是奶奶特意请人做的，领口还绣着他的名字“vitto”。蜡笔在“9”周围画了一圈歪歪扭扭的星星。
皮波坐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上研究着战术图，手指沿着进攻路线反复磨挲，像在思考着什么。
“papa!”维托里奥扑过去，把球衣放在皮波的膝盖上，“我画的星星好看吗？我还画了你进球的样子。”
皮波的目光从战术图上移开，落在球衣上。他揉了揉儿子的头发，温暖的掌心划过头发，像挠痒痒又像是按摩，那是维托里奥最喜欢的感觉。
“好看，”皮波说，“但爸爸今天要进两个球，所以vitto得再画一圈星星才行。”
“两圈星星？”维托里奥的眼睛瞪得滴溜圆，“会比卡卡进的球还多吗？”
“比所有人都多。”皮波轻轻敲了敲战术图上利物浦队的后卫线，“因为爸爸要把两年前弄丢的那颗星星，也一起找回来。”
“弄丢的星星？”维托里奥爬到爸爸腿上，指着窗外，“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掉下来了吗？”
皮波没有回答，只是望向远处。那里，雅典奥林匹克体育场的轮廓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奶奶端着一盘切好的草莓走进来，她把盘子放在茶几上，弯腰捡起维托里奥散落的蜡笔。“菲利普，该出发了。”
皮波站起身，战术图滑落到地上。维托里奥看见图纸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FOR ISTANBUL”。
他听过这个词，在去年圣诞节，爸爸喝多了酒，突然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他趴在门上听见爸爸用拳头砸桌子，反复低吼这个词：“伊斯坦布尔……伊斯坦布尔……”
奶奶蹲下来，用草莓喂维托里奥，指尖沾着红色的果汁，“vitto知道失去是什么意思吗？”
维托里奥含着草莓摇头。草莓很甜，汁水顺着下巴流到脖子上。
“就像你最喜欢的红色积木，被邻居家的哥哥借走了，一直没还回来。”奶奶擦掉他下巴上的汁水，“爸爸今天要去把积木拿回来，还要让哥哥知道，积木本来就该是我们家的。”
“那哥哥会哭吗？”
“不会，”奶奶笑了，“因为爸爸会用进球告诉他们，我们比他们更会玩积木。”
这时，门铃响了。助理教练塔索蒂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皮波，楼下等你。”
爸爸像个被唤醒的战士。他蹲下来，双手扶住维托里奥的肩膀。
“vitto要乖乖跟奶奶去球场，”他的拇指擦过维托里奥的脸颊，“等爸爸进球了，你要在看台上跳得最高，让爸爸能一眼看见你，好吗？”
“好！”维托里奥用力点头，草莓籽粘在嘴角，“我会举着星星球衣，比所有人都大声喊‘爸爸加油’的！”
皮波用力抱了抱维托里奥，转身拉开房门，像战士奔赴战场一样坚定的离开。
前往球场的路上，车被裹进一片红黑色的洪流里。
维托里奥坐在奶奶腿上，摇下一半车窗，球迷们举着几米高的旗帜，旗面上印着皮波庆祝进球的剪影，他张开双臂奔跑像一只展翅的雄鹰。
有人敲着铁皮鼓，鼓点震得车窗嗡嗡作响。还有人把啤酒罐抛向空中，飞溅的金色液体在阳光下划出弧线落在路边的花坛里。
“Milan! Milan!”的声浪一**拍打过来。维托里奥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爷爷，脖子上挂着三条红黑围巾，手里举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人穿着和爸爸一样的9号球衣。
“奶奶，那个爷爷在哭吗？”维托里奥指着老爷爷。
奶奶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然后把他的头按在肩上，轻轻摇晃。“那不是哭，”她说，“那是高兴的眼泪。我们期待这场胜利了好久好久。”
一个穿着利物浦红色球衣的男孩从旁边跑过，手里举着一面利物浦的红色旗帜。他看见维托里奥的米兰球衣，突然停下来做了个鬼脸，“利物浦必胜！”
维托里奥愣住了，奶奶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蛋，“别理他，vitto。等会儿爸爸进球了，我们就用欢呼声把他们的声音吃掉。”
“怎么吃？”
“像吃草莓一样，”奶奶张开嘴，做出“啊呜”的动作，“‘咔嚓’一口，把‘利物浦必胜’变成‘米兰万岁’！”
维托里奥咯咯地笑起来，搂着奶奶的脖子大喊：“Forza Milan！爸爸万岁！”
周围的米兰球迷听见了，纷纷回头。一个戴墨镜的男人把一顶印有队徽的棒球帽扣在他头上，帽子太大，遮住了他的眼睛。还有一个穿卡卡球衣的女孩塞给他一块巧克力，包装纸上印着卡卡进球后双手指天的庆祝动作。
“看，vitto，”奶奶指着前方，“我们到了。”
雅典奥林匹克体育场的两万盏灯光同时亮起，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维托里奥挣脱开奶奶的怀抱，举着他的星星球衣向前跑着。奶奶在后面笑着追赶，“慢点跑，小领航员！别把星星弄丢了！”
他跑到大屏幕前，仰着头看着屏幕，爸爸正在擦汗，汗水顺着脸颊流进球衣领口，在灯光下闪着光。维托里奥觉得，那汗水里一定藏着好多好多星星。
球场中央两队球员正在热身。爸爸穿着训练背心正在和卡卡练习射门。他的动作很特别，不像其他人那样用力摆腿，而是像狐狸一样轻巧地踮起脚尖，然后轻轻一捅，足球就像长了眼睛一样飞入网内了。
“爸爸在跳芭蕾吗？”维托里奥问奶奶。
奶奶闻言笑了，“那是爸爸的秘密武器。他不是跳芭蕾舞，是在和足球说悄悄话。”
“说什么悄悄话？”
“说‘跟我来，我们一起回家’。”
比赛开始的哨声响起时，维托里奥感觉包厢的地板都在震动。
米兰率先开球，穿白色球衣的球员像潮水一样涌向利物浦的半场。他看见爸爸像一颗等待引爆的炸弹。每当有米兰球员带球，爸爸就会突然启动，像猎豹一样，虽然他很少真的接到球，但奶奶说这叫“跑位”，是为了让对方后卫紧张。
上半场第33分钟，卡卡突然在中场加速。他像一道白色闪电，连续过掉两名利物浦球员，然后一脚传球，足球划过一道弧线，正好落在爸爸面前。维托里奥看见爸爸没有停球，直接抬起右腿，用脚尖轻轻一碰，足球擦着门柱飞进了球门！
“球进了！”
整个球场瞬间沸腾。看台上的球迷们蹦跳着，围巾像旗帜一样挥舞。维托里奥被奶奶抱起来，他看见爸爸在球场上奔跑庆祝。看台上有球迷点燃了烟火，火星在夜空中散开，像球衣上的星星活了过来。
“爸爸做到了！”维托里奥尖叫着。
但利物浦很快扳平了比分。当红色球衣的球员进球时，维托里奥感觉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冷。他看见奶奶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隔壁的利物浦球迷在欢呼，他们的红色围巾像蛇一样扭动着。
“奶奶，我们的积木要被抢走了吗？”维托里奥的声音带着哭腔。
奶奶把他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不会的，”她的声音很稳，“爸爸还有一颗星星没画呢。”
下半场第78分钟，奇迹发生了。
马尔蒂尼在左路传中，足球被利物浦后卫顶了出来。就在所有人以为球要出界时，皮波像幽灵一样突然从人群中钻出来，跃起，用头轻轻一垫，足球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线路，越过守门员的头顶，掉进了球门内。
“球进了！ ！ ！”
维托里奥看见爸爸跪在草地上，双手捶打着草皮。草屑和泥土溅到他的球衣上，像给白色的战袍镀了一层金粉。看台上，那个老爷爷哭得更厉害了，他把三条围巾都抛向了空中。
“两颗星星！爸爸画了两颗星星！”维托里奥在奶奶怀里手舞足蹈，球衣上的蜡笔星星蹭到了脸上，留下一道红色的印子。
终场哨响，奶奶牵着维托里奥走进球员通道。走廊里弥漫着青草泥土和汗水的味道，有人在哭，有人在笑。他们到出口时，正好遇见爸爸和队友们走出来。爸爸的球衣湿透了，贴在身上，能清晰地看见后背的肌肉线条。
“papa!”维托里奥扑进爸爸怀里。
皮波把他举起来，转了个圈。“vitto看见了吗？”皮波问，“爸爸把星星找回来了。”
更衣室里像被台风袭击过。
湿漉漉的球衣扔了一地，球鞋东倒西歪，战术板上用红笔写着“2-1”，旁边画了两个歪歪扭扭的笑脸，那是卡卡的笔迹。
马尔蒂尼坐在衣柜前，正在用手机给家人打电话，他的声音哽咽着，“我们做到了，爸爸……我知道你在看……”
皮波把维托里奥放在铺着球衣的长凳上，然后转身和队友们一起去抬奖杯。那座银色的奖杯比维托里奥还高，两个把手像耳朵一样张开，上面刻着好多名字。当他们把奖杯举起来时，香槟的木塞嘭的一声弹开，酒像喷泉一样喷射出来，溅在维托里奥的脸上。
“好凉！”他咯咯地笑起来，用手去接空中的酒珠。
内斯塔走过来，用手指蘸了点香槟，抹在维托里奥的鼻尖上。“这是冠军的印记，”他说，“以后vitto要带着它，去赢更多奖杯。”
“我也要像papa一样，举大耳朵杯吗？”维托里奥问。
“不，”皮波走过来，把奖杯放在维托里奥面前，“你要举比这更大的杯子。但现在，你要先记住这个感觉。”
他握住维托里奥的小手，引导他触摸奖杯。金属的冰凉透过指尖传来。
“这是‘传承’，”皮波蹲下来，看着维托的眼睛，“papa今天赢回的不只是奖杯，还有荣耀。以后，你也要把这份荣耀传给你的儿子。”
维托里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看见爸爸眼里映着奖杯的银光。那一刻，他突然觉得，爸爸说的“比赛在心里”，或许就是这样，不是奔跑和抢球，而是把梦想从一颗心传到另一颗心。
在多年后，当维托里奥第一次穿上AC米兰的8号球衣，站在圣西罗球场的草皮上时，他还是会想起雅典那个夜晚。
他会想起爸爸颤抖的手臂，奶奶温暖的怀抱，溅在脸上的香槟，看台上红黑色的“海洋”，想起“伊斯坦布尔”这个词从禁忌变成了勋章。
当主裁判吹响开场哨，他也会像爸爸那样踮起脚尖，对足球说点悄悄话。
“跟我来，我们一起回家。”
有些记忆，从来都不是负担。它们是刻在灵魂里的星星，是名为“因扎吉”的宿命与荣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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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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