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佳鑫第一次见到左航,是在好多年前与平常无异的一个下午。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连绵不绝的一片青山和无尽蝉鸣,邓佳鑫捧着吉他,电梯再次停在十八楼时,年纪尚小还是寸头的左航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个画面他们都记了很久很久,哪怕后来邓佳鑫笨拙地假装忘记,也还是露了马脚。
其实他和左航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可能人和人之间最紧密的联系比起追逐,吸引更占上风,人还是会被和自己不同的人吸引,两个半大点的孩子最后还是成了好朋友。
被送入公司里当练习生,被打造成光鲜亮丽的偶像,以“养成系”为代名词,两条或许可能毫无交集的人生轨迹最终相交,从此彼此都成为了对方成长、世事变迁的滚烫烙印,哪怕最后想摆脱,也只会血肉模糊。
他们对彼此像是楚门的世界里被模糊的那一点真实,也是左航的自述里,刻意被裁剪掉的一个剪影。
小时候的他们还是无忧无虑,什么都不懂,没有那么多声音,自然可以毫不避讳地凑在一起,偶尔开几句有些过界的玩笑,没有人会深究每一句话背后的深意,光明正大的调笑和不经意间的肢体接触最后也只是印证他们关系好的证明而已。
左航还会在拥挤的人群里默默牵住他的手,拉着他一直往前走。
邓佳鑫记得,小时候的左航胆子并不大,鬼屋里一片漆黑,左航在被人触碰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谁在摸我,是老邓吗。
在寂静无声的黑暗里,邓佳鑫只是轻轻地说,左航,我听到你的心跳了。
他还记得,有一次嬉戏打闹时,左航和他抱成一团。两个人在近到现在的他看来有些暧昧的距离里,留下了一个不小心的吻。
其实说邓佳鑫没有怀念过是骗人的。如果人能做到那么轻易放下一段亲密的关系,那这世界上万般无奈,诸多种种,也都没了存在和挣扎的意义。
在大逃杀规则下闯出来的一帮小孩,总归身上是带着点鲜血淋漓的狠劲和冷漠。十几岁出头的他们便被关进角逐的斗兽场里,互相撕咬吞咽着内心里的那一点柔软,最后再踩着无数血泪跌跌撞撞地往上爬。
你想赢吗?那你就不要心软。
打碎别人沉甸甸的努力和坚持登上王座,这就是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的法则。
规则不近人情,过早干预培养的竞争意识总是会让人和人的相处里带着点别的味道,有的人想顾全大局,有的人想明哲保身,有的人想打破僵局,有的人心有余而力不足,有的人则在日复一日中彻底变了样。
也是在他有一次直面规则的残酷时,左航一把把哭泣的他搂进怀里,摸着他的头,他的眼泪全部落在那个时候年纪也不大但是面对自己却显得格外成熟的左航身上。
左航说,不能总是感情用事。
小时候的他不理解这句话,他总是对谁都过于热烈,感情直白得让人无所适从。
左航那个时候永远是邓佳鑫执着的唯一选项。最想让谁背自己,分开后最想念的人,最想亲吻的人,这些多少有点出格细品则过分暧昧的问题,答案都是左航。
而现在被粉丝人人调侃立了崆峒人设的左航,却在这些之后,还是总会以玩笑的口吻评论一些关心他的话。在他们关系尚且还算不错的那年,左航说,自己怎么闯进了他的镜头。
或许是从某一刻开始,他愈演愈烈的热情让左航感到恐惧害怕,也让两个人有了隔阂。
或许是两个人都想要一点倔强和颜面,在外界原因的发作下,谁也不想做那个先低头的人。
或许本就不同的两个人,渐行渐远也是注定的结局。
于是在他最艰难的那段时间,他并没有想过回头。
公司的打压针对以及网上愈演愈烈的骂声如同浪潮般,不断拍打着站在漩涡中心的自己。邓佳鑫已经无暇自顾,他想不通明明当时那么喜欢唱歌的自己、满心憧憬追逐梦想的自己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牢牢被枷锁束缚,被现实拷打得伤痕累累狼狈不堪。
他开始有了心理问题,失眠已经是家常便饭。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觉得他该离开了。
他一直摸不清左航的想法,明明已经渐渐疏远,明明在镜头前永远双向逃离,明明在公司和外界作用的发酵下已经变得形同陌路,又为什么要在他离开前,对着镜头说出那句,在南岸被绑的睁眼过后在江北。
而江北是他的家。
许许多多纷乱的头绪牵绊住了他的脚步,他再也分不出精力去深究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和其他心思,哪怕对方也在同一时间和他一起跌入低谷。
而就是在这一刻,明明已经毫不相干也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在命运的谷底,在撕裂毒辣的伤口上,长出了与彼此最同频跳动的心脏。
在他被雪藏的一年里,他们彻底断了联系。他和左航那段不算短的故事,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连同无数难眠的深夜,被永远埋葬在了回忆的长河里。站在他们纠葛泥潭外旁观的众人纷纷猜测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走到如今这般田地,那些夸大其词的暧昧猜测和粉丝为了撇清二人关系澄清的话术,最后都成了坊间茶余饭后提起的谈资,没有人能求个答案。
其实邓佳鑫也不清楚为什么,但长大后的他知道有些事情不一定要求个结果。
以至于在后来被公司召回的时候,无数人蜂拥而上,每个人都想要看看他们如何面对和对方的重逢。有的人在等小说里俗气又老套的破镜重圆,有的人是单纯觉得所谓前任相逢的戏码很有意思,有的人则是想放大一举一动来佐证其实他们关系从小大都差的离谱的论点。可是好像没有人在意,这些对他们是否过于残忍,在失去对方的时间里,他们是不是也辗转反侧过,等待着有机会再见面的那天。
他回来的时候送了左航一盆四叶草的盆栽,也披上了一身因为世俗偏见而竖立的尖刺。
他对着镜头说,关系不是很稳定,缘分断了就断了。
但他还是看不懂左航。明明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偏偏要在镜头前避嫌得像魔怔了一样,明明可以相安无事天各一方,却还是做出了过于反常的行为,在舆论中把相看两厌的他们紧紧捆绑在一起。
他们最后还是成了彼此人生中无法分割的那一部分,成了对方越不过的山,转不过的弯。
哪怕现在的他们和陌生人没有什么分别。
人人都说他们不体面,可在众人眼里已经分道扬镳的他们却从来没有说过对方半句坏话。左航相信邓佳鑫重新回到这里有自己的理由,而邓佳鑫沉默许久之后还是重复着那句,左航有自己的想法。
我太了解你,所以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也就是这么不体面的两个人独独在十八岁生日那天默契地达成了共识,邓佳鑫坐在边上,低着头不停地翻着手里拿着的几张信纸,他感觉握着信的手指都在抖。
当天作为寿星的左航坐在正中间,按照顺序挨着个地听兄弟们的手写信,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邓佳鑫就这么被安排在了最后一个。他感觉坐在这里的每一秒都是煎熬,洋洋洒洒写了很多,可是他最后还是飞速提取出了部分内容,听着上一个陈天润结束之后,如临大敌地坐直了身子。
“ok到你说话,邓佳鑫。”
这句话如同平地一声雷炸开在邓佳鑫耳边,左航的话语里带着明显的笑意,砸的他有些晕头转向。他笨拙地低着头摆弄着一叠信纸,说着不要着急看看文本,明明自己早就排练了无数次开口的语气和神情,维持的平静还是在真正来临的这一刻近乎溃不成军。
这不怪他,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在对方嘴里听到彼此的名字了,更何况还是带着那么轻柔放松的口气。
所以那个时候的他并没有听出左航微微发紧的声音和说出他名字时声线的颤抖。
念出来的那封信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回忆了他们的初见,给左航送上了美好的祝福。左航也很给他面子,至少在镜头前一直挂着笑脸,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他说的话,让他总不至于太尴尬。
他每说几个字都要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邓佳鑫犹豫许久才没有删掉航酱这个称呼,装作自然地提起了他们第一次的初见。他想假装释怀的样子,于是就说了一句,我不记得了。
可是在已经坍塌成废墟的记忆里,他还是说到了练琴练到发痛的手和用烂的充电器。
他说苦涩终有回甘,风轻云淡地将他们过去经历的种种概括为烦心事,最后再乐观到天真地让他忘掉。
只带着美好和幸福大步向前走吧,不要回头。
我还是会祝福你的整个人生。
他没看到左航眼底闪烁的泪花,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谢谢。
就是粉丝眼里和左航水火不容甚至闹得称得上是难堪的邓佳鑫,却在对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里,送上了最真挚的祝福。
他们之间或许从来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恨情仇,在这个充满猜忌和讽刺的世界里,他们从来没有把自己最尖锐现实的那一面展现给彼此。哪怕我们渐行渐远,我们分崩离析,我们不甘痛苦,我们跌入泥潭,但我们都没有真正想过要伤害彼此。
在利益纷争构筑的牢笼里,他们还是没有因为利害关系而消耗曾经炙热单纯过的真心。
所以说人心易变这个词用在他们俩身上未免太过沉重,爆发的矛盾误会和犯下的种种错误归结到底,说来也就是两个十**岁的少年。可就是少年人特有的骄傲和自尊太过可怜又坚韧,让他们非要钻进死胡同,固执地要摸到出口,甚至撞的头破血流,但就是不愿意停下来去找个明确的答案。
他和左航就借用这个年龄可以拥有任性又不体面的肆意妄为,斩断了最后一条连接他俩的关系线。
他们故事的结尾,是出道夜左航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
邓佳鑫和他的目光交织了一刹那,之后便飞快地投向别处,他感觉余光里的左航好像还在盯着这里,邓佳鑫看着自己身旁哭成一团的人,想着或许是幻觉。
之后零零碎碎还会有些关于他们的只言片语。关系的推测、生活上的一点重叠、还有误打误撞意味不明的几次意外,对已经各奔东西的两人来说都无关紧要。
破碎的感情会永远留下裂痕,邓佳鑫没有重新开始的勇气。
那个活在记忆里的左航和现在的他自己,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他觉得面目可憎,再纠缠下去最后只能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
人不能一辈子被困在烂掉的过去,爱与恨都在回忆的反刍里此消彼长。那些不敢细想的及时止损,是遗憾也好,曾经的爱意留下的余韵也好,都不值得他们再消耗往后没有对方的人生。
他们语断难收,他们自咽苦果。
人的一生就是如此,纵有万般痛苦遗憾,纠缠不休,都逃不开八个字。
兰因絮果,慧极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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