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日的清晨,女贞路四号有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忙碌,空气里飘着佩妮姨妈用熨斗烫西服时产生的淡淡糊味,以及弗农姨夫反复擦拭他那双真皮皮鞋时鞋油的刺鼻气味。而达力则在努力扣上衬衫的扣子(这是上周刚买的)。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信号:德思礼家即将出门进行一项重要的社交活动,旨在向小惠金区的体面人们展示他们德思礼家无可指摘的富裕与慈善心肠。
哈利·波特,这个可怜的瘦弱男孩,正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塞进达力显得过于肥大且样式过时的旧礼服里,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以免让某只暴躁的豪猪注意到他。通常,在这种场合,他会像一件不受欢迎的行李一样丢给费格太太照看。但最近,哈利身上发生了几件让德思礼一家惊恐万分的怪事——比如达力追打他时,他情急之下竟跳上了学校的屋顶;又比如他剪坏了的头发一夜之间恢复了原样——诸如此类,这让佩妮姨妈苍白的嘴唇抿得更薄,弗农姨夫的脸色也更加酱紫。不知是听了谁的蠢主意,他们决定今天必须带哈利一起去教堂。
“也许……也许能……驱散那些……”佩妮姨妈对弗农姨夫低声说着,眼睛嫌恶地瞥过哈利,仿佛他染上了什么需要消毒的瘟疫。
“驱驱魔!对,没错!”弗农姨夫大声地叫唤,试图让这话听起来理所当然,一边用力勒紧了他那条印着俗气花纹的领带,“让他沾点正经地方的正经气!听见没有,小子?待会给我老实点,不许出任何岔子!不许……不许做任何奇怪的事!”
哈利低着头,含糊地应了一声。至于自己到底是中邪、还是被恶魔附体了?他对此毫无探究的兴趣与心情,只希望这难熬的一天尽快结束。
圣玛丽教堂是一座有着尖顶和彩色玻璃窗的古老建筑,此刻沐浴在英国不常见的灿烂阳光下。门口车水马龙,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带着矜持的微笑互相寒暄。德思礼一家迅速融入其中,弗农姨夫挺着硕大的肚子,和遇到的每一个看起来有头有脸的人用力握手,声音洪亮地打着招呼。佩妮姨妈则用尖细的嗓音和几位夫人讨论着彼此的裙装。达力被崭新的小礼服裹得像一颗橄榄球,他不耐烦地拽拽领口或是拉扯有些被撑开的衣扣。
哈利默默跟在他们身后,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他被教堂肃穆又略带压抑的气氛包裹着,直到他的目光被教堂前方一侧一群穿着整齐但有些陈旧的白袍孩子们吸引。
那是来自圣阿格尼丝之家的唱诗班。他们安静地站在那里,与周围光鲜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构成了一幅令人心生怜悯的圣洁画面。
然后,哈利看到了她。
即使在一群白袍的孩子中间,也像发着光一般的纯白精灵——蓬松如棉花糖的白色长发披散在身后没做任何装饰,几缕碎发柔和地贴在她光洁的额角。她的袍子比别人更白一些,或许是洗得更用力,或许只是错觉。她微微仰着头,紫罗兰色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墙上的圣像,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的微笑。一束光恰好透过彩窗,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哈利的心激动地跳了起来。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不像学校里叽叽喳喳的同学,或是英国街头常见的叛逆少年。她看起来那么安静,那么……美好,像橱窗里他永远买不起的、精致的陶瓷人偶,却又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温暖,仿佛阳光和某种甜丝丝的糖果香气混合在一起,让人觉得既远又近。
他甚至没注意到旁边的达力也停止了躁动,胖乎乎的手指指着那个方向,嘴巴微微张开,嘟囔了一句:“真好看…”
礼拜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终于,到了唱诗班献唱的时刻。
梅利修女(今天她换上了一身更挺括的修女服,表情比在孤儿院时更加庄严)走到风琴旁,给了一个手势。孩子们深吸一口气。
空灵的童声响起,如同无数只纯洁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向教堂高高的穹顶。他们演唱的是传统圣歌《天使赐粮》(Panis Angelicus)。歌词是拉丁文,大多数孩子只是机械地背诵,努力唱得整齐。
但领唱的女孩一开口,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的声音并非格外响亮,却拥有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和质感,像是最细腻的金丝线,柔韧而明亮,清晰地从合唱的背景中剥离出来,萦绕在每个人的耳畔。那声音里有一种超越年龄的、近乎神性的安宁与永恒,每一个拉丁文音节都被她唱得圆润而虔诚,却又奇异地带着一种鲜活的生命力,仿佛不是在陈述教义,而是在轻声讲述一个温暖的故事。
天赐之粮,成为人之粮;
天赐之粮,终结一切预象…
她紫色的眼眸缓缓扫过听众,那目光似乎与每一个人都有了瞬间的接触,包括缩在最后排长椅上的哈利。当那目光掠过时,哈利感到一种莫名的平和与…被理解的曝光。仿佛那歌声穿透了他所有厚重的孤独,轻轻抚慰着蜷缩成婴儿的他。所有的苦难与悲伤都暂时远离了这教堂。
达力完全呆了,手里的糖掉在地上都毫无察觉。
弗农似乎也暂时忘记了工作上的烦心事,微微点头,觉得这表演确实够精彩,值得他待会儿捐上一笔。佩妮双手合十交叉放在胸口,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眼角有些湿润。
歌唱到了尾声,兰斐的声音独自攀升到一个清越而平稳的高音,如同教堂尖顶将要触及云端,然后缓缓落下,与其他孩子的和声完美融合,最终化作一片雪花,在空气中震颤、消散。
寂静持续了好几秒,随后,热烈的掌声才猛地爆发出来。许多人甚至掏出了手帕擦拭眼角——被歌声感动,也被这“可怜、美丽又善良”的孤儿形象所打动。
兰斐微微屈膝行礼,脸上的笑容依旧宁静得体,但那双眼睛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无人察觉的愉悦。她享受这种沐浴在他人喜爱的目光中、左右他人情绪的感觉,无论是通过恐惧、讨好,还是像现在这样,通过美与神圣。
募捐环节,弗农·德思礼先生在一片赞许的目光中,挺着胸膛,将一张数额可观的支票放入了募捐箱,换来了牧师热情的握手和周围人“真是慷慨善良”的低声评价。弗农肥胖的脸颊因自豪而泛着红光。
然而,德思礼一家的体面时刻很快就被打破了。
唱诗班表演结束,孩子们开始有序退场。达力突然挣脱了佩妮的手,指着正在走下台的兰斐,大声嚷嚷起来:“我要她!我要那个白头发的女孩子!让她到我们家来!”
佩妮倒吸一口冷气,试图去捂达力的嘴:“达达宝贝,不要胡说!”
“我就要!”达力的任性劲头上来了,推开佩妮姨妈的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胡乱蹬踹,嚎啕大哭起来,响亮的声音在人群尚未散去的教堂里回荡,“让她跟我玩!给她住我的备用房间!我要她嘛!爸爸!买她回来!”
弗农的脸瞬间从自豪的红润变成了尴尬的猪肝色。他试图把胖得像海象一样的儿子从地上拉起来,但达力撒起泼来力大无穷。
“闭嘴!达力!像什么样子!”弗农压低声音呵斥,一边紧张地环顾四周,看到那些尚未离开的、体面的朋友们投来的诧异、嘲笑和看热闹的目光,他感到脸上火辣辣的。
哈利站在一旁,心脏却因为达力的哭闹而加速跳动。收养那个女孩?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突然落入他的心田,并瞬间疯狂生长。如果……如果她能来德思礼家……那该多好?她那么温柔,看起来和达力那伙人完全不同!也许……也许她不会嫌弃他住储物间?也许她们可以一起玩?他甚至荒谬地觉得,如果她在,连德思礼家似乎都不会那么难以忍受了。他在心里无声地、拼命地附和着达力:是的,是的,这是个好主意!虽然他清楚地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弗农手忙脚乱,额头上满是汗珠。在巨大的尴尬和只想尽快脱离窘境的心态驱使下,他胡乱从钱包里抓出一把现金,看也没看就塞给旁边一脸错愕的梅利修女:“呃……额外的!给……给那个领唱的孩子!买点……买点糖吃!该死的——达力,你给我起来!”
最后一句是他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粗暴地一把捞起哭得撕心裂肺的达力,几乎是用夹的,在众人各式各样的目光中,狼狈不堪地匆匆向教堂门口走去。佩妮脸色发白,高跟鞋咔哒咔哒地快速跟上,甚至忘了招呼哈利。
哈利犹豫了一下,回头又看了一眼唱诗班的方向。
兰斐正安静地站在梅利修女身后,看着德思礼一家的这出闹剧。她的表情依然是那种恰到好处的、略带困惑和无辜的乖巧,但就在哈利看过去的那一瞬间,他好像捕捉到她那紫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极快、极细微的……笑意?像是看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
随即,她似乎注意到了哈利的目光,视线微微转向他。然后,她对他轻快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眨了一下眼睛,像是在对他打招呼。
哈利猛地怔住,心脏像是被那眼神轻轻抚摸了一下。他来不及细想,佩妮姨妈尖厉的催促声已经从门口传来:“哈利!快跟上!你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哈利赶紧低下头,追着德思礼一家几乎可称得上逃窜的背影跑出了教堂。身后,教堂空气中那缕甜美的太妃糖香气,仿佛还在缠绕着他。
那个白色头发、紫色眼睛,像天使一样的女孩深深地烙在了九岁的哈利心中。而德思礼一家今天“驱魔”的行动,似乎带来了完全相反的效果——某种更加微妙、更加纠缠不清的名为“命运”的魔法,已经开始悄然滋生。
球大家给我评论[爆哭]我开了段评,只要看看大家的评论我就有更新的动力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