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泱正蹲在客厅角落，耐心地将想想散落一地的积木一块块归拢。彩色的塑料块在他掌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微微蹙着眉，专注地比对形状，试图还原出城堡的模样。
“爸爸。”想想蹑手蹑脚地凑到沈砚身边，小手捂着嘴，声音像是被关在闷葫芦里，小声地说：“终于有人陪我玩骑大马啦！”
沈砚挑了挑眉，顺着孩子的话问：“你老爸没跟你玩过吗？”
想想立刻摇摇头，小大人似的压低声音，“老爸不能玩的。”
“哦？为什么呀？”沈砚故作好奇。
“不行的，会累着老爸的。”想想说着，还偷偷瞟了眼宿泱的背影，小脸上满是认真。
沈砚忍不住笑了，指尖刮了下他的小鼻子：“合着我就不累？”话虽带着调侃，眼里却没半分不悦，他是真的觉得和想想疯闹是种享受。
只是笑意淡去时，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宿泱。
明明和自己差不多高，甚至好像还要高一点点，怎么瘦得连肩胛骨都隐隐透着形状？宽松的家居服套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他收回目光，揉了揉想想的头发，语气郑重起来：“想想很棒哟，懂得心疼你老爸。”
想想被夸得咧开嘴，立刻举着玩偶喊：“爸爸快来，我们玩骑大马！”
沈砚笑着看着他，想想已经从沈砚肩头滑下来，一把抱住他的腿：“爸爸骑马！驾驾驾！”
沈砚顺从地跟着迈步，忽然听见宿泱在身后说：“小心点，别让他拽着你摔了。”
“不会的，想想这么小。”沈砚应着，弯腰把想想举过头顶，小家伙立刻兴奋地尖叫起来，小胳膊小腿在空中乱蹬，像只刚破壳的小鹰。宿泱坐在沙发上看着，手里慢悠悠地翻着绘本，嘴角却始终弯着。
玩到兴头上，想想忽然指着沈砚的下巴喊：“爸爸有胡子！扎！”他伸手去摸，被沈砚偏头躲开，顺势把人扛在肩上。小家伙在他后背咯咯直笑，小手揪着他的头发当缰绳：“驾！爸爸快跑！”
沈砚故意颠了颠肩膀，惹得想想又是一阵尖叫。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宿泱放下了绘本，正举着手机对着他们，屏幕反射着细碎的光。
“偷拍什么？”沈砚停下脚步问。
宿泱慌忙把手机藏到身后，耳尖泛红：“没、没什么，就觉得……挺好看的。”他说得小声，却足够让沈砚听清。
沈砚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刚想再说点什么，想想忽然从他肩上滑下来，扑到宿泱怀里：“老爸也来，我们一起骑马。”
宿泱被他缠得没法，只好也加入进来。客厅里顿时闹作一团，恐龙玩偶的尾巴扫过茶几，带倒了沈砚没喝完的水杯，水洒在地毯上，晕开块深色的印子。
“哎呀！”想想吓得缩起脖子。
沈砚却笑了，抽了张纸巾蹲下身擦拭：“没事，明天洗地毯就是了。”他抬头时，正看见宿泱也拿着纸巾过来帮忙，两人的手在地毯上碰到一起，对方指尖蜷了蜷，声音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决意：“还是现在弄吧，不然渍印该不好清了。”
宿泱垂着眼帘轻笑：“你陪想想，我来就行。”
沈砚没说话，看着他用纸巾一点点按压水渍。
“我来吧。”他伸手去拿宿泱手里的纸巾，宿泱微微往旁边躲了躲，“我来快一些，你陪想想就好了。”
夕阳渐渐沉了下去，把天边染成片温柔的橘红。
宿泱已经抱着地毯去了卫生间，只剩下想想趴在沈砚腿上看动画片，小手还无意识地揪着他的衣角。
“爸爸，”小家伙忽然开口，“你会一直在这里吗？”
沈砚有些摸不着头脑，低头看他。想想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映着电视屏幕的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忐忑。
“会。”沈砚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声音很轻。
话音刚落，想想的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豆大的泪珠砸在沈砚手背上，带着滚烫的温度。
他瘪着嘴，没敢放声哭，肩膀却一抽一抽地抖，看得沈砚瞬间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想给孩子擦眼泪，又不知该先碰他的脸还是他的背，只能笨拙地轻拍着：“怎么了这是？好好的怎么哭了？”
“老爸会伤心的……”想想哽咽着，小手把沈砚的衣角拉得紧紧的，一边拉一边哭。
这眼泪就像面条一样，直溜溜地顺了下来。
沈砚一愣：“为什么会伤心？”
“因为……因为爸爸又不要我们了……”想想的声音被眼泪泡得发黏，每个字都带着委屈的颤音。
“又”字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刺进沈砚心里。
他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该先反驳这个“又”，还是辩解“不要”。
他不知道孩子怎么来得的这份笃定，但想想话里的委屈依旧堵的让人发紧。
沈砚正怔忡着，忽然反应过来，想想竟把“他留在这里”理解成了“要抛弃他们”。
可他明明说的是“会一直在这里”这孩子竟把“他留下”理解成了“要抛弃他们”，虽然他不理解这个逻辑，但可能小孩子的脑回路就是不太一样？
沈砚来不及细想，只能先放柔了声音，用指腹轻轻擦去孩子脸颊的泪：“想想，听我说。”
想想抽噎着抬头，眼里还蒙着水雾。
“如果……”沈砚斟酌着措辞，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安稳，“如果你和你老爸愿意留在这里，爸爸随时都欢迎，这里永远有你们的位置。”他顿了顿，看着孩子懵懂的眼睛，又补充道，“但如果有一天，你老爸想去更广阔的天地，想过不一样的生活，我也会真心祝福他。”
他轻轻捏了捏想想的小手，语气郑重得像在承诺：“但不管是哪种选择，爸爸都不会不要你们的。永远不会。”
想想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泪珠还挂在睫毛上，却没再往下掉。
沈砚看着他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心里那点莫名的刺痛却没散去，这孩子究竟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怕？
想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眨了眨眼，泪珠没再往下掉，只是把脸埋进沈砚怀里，闷闷地蹭了蹭：“那爸爸要陪我长大。”
过了会又补充道：“还要陪老爸。”
“好。”沈砚答应着，又调侃道：“不过你老爸也需要长大吗？”
还没等想想回答，他又自己想到，可能真的需要人陪的。
毕竟宿泱也如此年轻。
闹够了之后，想想已经在他怀里昏昏欲睡，宿泱还在卫生间用软毛刷轻轻擦拭残留的水渍。
水流声隐约从门缝里传来时，沈砚悄悄摸出手机，给小周发了条消息：“带个文件袋过来，顺便帮我送样东西。”
没过十分钟，门铃响了。
沈砚他小心翼翼地把想想放平在沙发上，掖好毯子，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拉开门。
沈砚起身开门，小周穿着休闲装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黑色文件袋，脸上带着利落的笑意：“沈哥，你要的东西。”
目光越过他往屋里瞟了眼，注意到沙发上的小小身影时，眼睛瞬间亮了，想想正歪着躺在沙发上，小脑袋随着呼吸轻轻晃悠，嘴角还挂着点没擦干净的泪珠，偏偏睡得一脸安稳，像只被刚出生的小奶猫。
小周用气音惊叹，“睡着了？也太乖了吧，跟个小天使似的！”说着还忍不住掏出手机，对着想想的睡颜偷偷拍了张照，又飞快地塞回兜里，冲沈砚做了个“我就存着自己看”的口型。
沈砚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周立马安静了。
沈砚接过文件袋，对小周说，“等一下。”便转身进了书房，片刻后出来，将一个密封好的小袋子放了进去。
他把文件袋递还给小周，叮嘱道：“等下你直接送过去就行。”
“好的。”小周接过袋子收好，又道：“下午王导的助理来电话，问你下周的访谈要不要调整时间。”
“不用，按原计划来。”沈砚应着，“没别的事就先回去吧。”
“行，那我先走了。”小周对着沈砚点头示意，临走前还不忘往屋里瞥了眼，嘴角弯得老高，“小宝宝真的……太可爱了。”
恰在此时，宿泱洗干净地毯，擦着手从洗手间出来，正好看见小周带上门的背影。
他愣了愣，目光转向沈砚时，对方正低头拍着想想的背，便放轻脚步走过去，笑着问：“朋友刚走？”
“嗯，小周，送点东西。”沈砚抬头看他，语气自然。
宿泱“哦”了一声，没再多问，视线落在沙发上睡熟的想想身上，眼底漾开层温柔的笑意。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给孩子又掖了掖毯子，指尖不经意碰到沈砚的手背，对方动了动，却没有躲开。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沈砚看着宿泱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低头翻看手机，长发垂在颊边，像幅水墨画。
安静又美好。
他想起想想刚刚的眼泪，又想起宿泱的眼泪，最后又想到亲自鉴定。
最后的结果，或许……也没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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