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阳光透过阁楼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窄窄的、晃悠悠的条纹。埃拉拉被窗沿上麻雀的叽叽喳喳揉醒，眼皮还粘着困意，鼻尖却先捕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是母亲烤面包的麦香，混着昨夜暴雨残留的潮湿，让她瞬间想起那个漆黑的雨夜：母亲递出深棕色公文包时发紧的肩线，男人消失在雨幕里的背影，还有那句让她心头发沉的“为了我们的祖国”。
她翻了个身，指尖触到枕头边一张硬挺的纸条——是母亲昨晚趁她快睡熟时放的，边角压得平整，铅笔字写得工工整整：面包店取货号“72”，邮局在面包店右转第三个路口，末尾还画了个小箭头，标着“先面包后邮局，顺路”。指尖蹭过铅笔留下的浅痕，她忽然想起母亲总把那只公文包锁在衣柜最里面的模样，心里那点“独自办事”的期待，悄悄裹上了一层莫名的郑重。
“不过是报号取面包、递信封寄信，妈妈都教过好多次了，肯定不会错。”她攥着纸条贴在掌心，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也像是在回应昨夜母亲藏在眼底的忧虑。
走到衣柜前，她拿出那件蓝格子裙。手指划过领口的矢车菊刺绣时，没再像从前那样愣神——昨夜烛火下，母亲捏着窗帘布、指节发白的样子还在眼前。她麻利地扣好纽扣，对着小镜子理了理衣领，摸了摸衣兜确认能装下硬币和纸条，才转身下楼。
厨房飘着热乎的面包香，母亲站在灶台前，围裙上沾着面粉。“醒了？”母亲回头，把盛着煎蛋和吐司的盘子推过来，声音和平常一样软，却多了句叮嘱，“取货单放你衣兜第二层，别和硬币混在一起，容易丢。”埃拉拉坐下咬了口吐司，没问“昨晚的叔叔是谁”“公文包去哪了”，只是默默把母亲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三条街外的面包店，取黑麦面包；再去邮局寄信，信封早贴好了邮票。母亲坐在对面，目光落在她握刀叉的手上，没再多说，可那目光像一层薄暖的膜，轻轻裹着她——就像那个雨夜，母亲擦掉她脸颊奶油时的温度。
吃完早饭，埃拉拉把纸条叠好放进衣兜，拎起母亲准备的布袋子往门口走。母亲跟在后面，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短发，指尖碰到耳尖时，带着点微凉。这触感让她想起昨夜母亲抱她时的力道，那么紧，像是怕她被风吹走似的。
“走了。”埃拉拉转身说，语气比平时稳了些，像是在告诉母亲“我能行”。
推开门，巷子里的风裹着忍冬花香扑来，刚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母亲的声音：“埃拉拉，等一下。”
埃拉拉回头，看见母亲快步走过来。她心里犯嘀咕——该说的都交代了，母亲很少这样。没等她开口，母亲已经伸出手，轻轻抱住了她。母亲的怀抱很暖，可肩膀却在微微抖，埃拉拉甚至能闻到围裙上的面粉香混着雨水的湿气。她想问问“妈妈是不是还在担心昨晚的事”，话到喉咙口，又被母亲按在后背的手堵了回去。
“好好去，慢慢走。”母亲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有点发哑，“要是晚了也没关系，我在家等你。”
埃拉拉还没理清心里那点沉郁——是怕自己办不好事，还是怕母亲又要面对那样的秘密？母亲已经松开手，转身快步走回屋里。木门“咔嗒”一声关上的瞬间，她心里突然空了一下，像小石子掉进水里，漾开一圈慌。她站在原地看了那扇门两秒，想起昨夜男人消失在雨里的背影，才攥紧布袋子，朝面包店的方向走。
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回头望了望。紧闭的木门没再打开，阳光落在黄铜门环上，亮得晃眼。她加快脚步——得早点办完，早点回家，或许这样，母亲眼里的忧虑就能少一点。布袋子的提手在掌心硌出浅痕，每过一个路口，她都会摸一下衣兜——硬币和纸条都在，心里的笃定多了几分。
面包店的玻璃门推开时，铃铛叮当作响。店主接过她报的“72号”，转身从柜台后拿出用纸袋裹好的黑麦面包，指尖碰到她递的硬币时，随口说：“今天风暖，比昨晚的暴雨舒服多了。”
埃拉拉“嗯”了一声，把面包放进布袋子，没多停留。她记得母亲说过，上午的邮车要赶时间，得快点去邮局。邮局里人不多，她走到窗口递出信封，看着工作人员盖上邮戳，听着油墨落在纸上的轻响，才松了口气——两件事都办好了，比预想的顺利。或许，母亲说的“重要的事”，也能这样顺利完成吧？
往回走时，忍冬花香更浓了。埃拉拉想着回去要把面包和寄信的回执给母亲看，嘴角忍不住往上扬。昨夜的紧张和疑惑，好像被阳光晒得淡了些。
刚转过巷口，一团雪白突然从墙角窜出来，毛茸茸的尾巴扫过她的脚踝。埃拉拉脚步顿了顿，低头只瞥见个蓬松的背影——像只没见过的白狐，却比寻常狐狸小些，尾巴尖还沾着片忍冬花瓣。
她没多想，心里还记着要早点回家，刚迈两步，那团白色“嗖”地从身后窜到面前，稳稳立在路中央。艾拉吓了一跳，布袋子差点滑出手，踉跄着后退半步，抬眼正对上那双眼睛——不是狐狸的琥珀色，竟是透亮的朱红，像浸了光的红宝石，直直盯着她。
空气好像静了，只有巷尾的风带着花香吹过。埃拉拉攥紧布袋子，还没开口，就听见个清清脆脆的声音，像裹着糖霜的铃铛：“你想不想成为魔法少女呀？”
那声音明明是从这团白色生物嘴里发出来的，可它的嘴没怎么动，只有耳朵尖随着话音晃了晃，尾巴尖的忍冬花瓣也跟着颤。
埃拉拉眨了眨眼，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被吓着了出幻觉——她低头看了看布袋子，黑麦面包的香气还在，衣兜里的硬币也硌着手心，这一切都真实得很。可昨夜母亲的秘密、眼前会说话的白色生物，又让她觉得像跌进了没醒的梦。
“我没骗你哦。”白色生物往前凑了凑，朱红眼睛里映着埃拉拉的影子，“我看见你帮妈妈寄信了，你很勇敢，这样的人最适合当魔法少女啦。”
埃拉拉张了张嘴，想问“魔法少女是什么”“你是谁”，可话到嘴边，却先想起了母亲关门前的拥抱，想起了那扇紧闭的木门，想起了昨夜暴雨里没说出口的担忧。她抿了抿唇，低头看着脚边的白色生物，小声问：“成为魔法少女，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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