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裴度和谈姝意的出宫的内监很久才回来回禀陛下,陛下正在宫中批阅奏折,没想到他会回来得这么晚。
“怎么这么久?”陛下随口问道。
却不想那内监渐渐流露出一言难尽之色。
“怎么了?”陛下瞧他这模样,立刻心生好奇。
“是谈娘子和裴大人。”那内监犹豫道,“本来裴大人要回官邸那头去等司礼监传旨,可是娘子舍不下他,他也舍不下娘子,两个人耽搁了好些时辰,奴才也不敢催,这一拖延,便到如今了。”
陛下失笑:“这有什么难,要他回去便是了,司礼监传旨,哪里不能传?”
那内监更是面上烧起飞红:“是,他们二人已经一并回去了。”
陛下见他羞怯,更是追问:“怎么,难道还有旁的事么?”
内监只道:“奴才还是请陛下不要追问了。奴才是没根的人,奴才知道了也没什么的,可是若说给陛下您听,实在是不妥当。无非是小夫妻两个**郎情妾意,奴才也恐怕污了您的清听。”
陛下一听,马上明白过来:“说起来也是奇怪,他们两个已经成婚一年了吧,适才他们两个来向朕回话,朕总觉得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古怪。既是夫妻,又如何会如此呢?”
陛下贴身伺候的王德忠立刻走了过来:“回禀陛下,一年前,裴大人与咱们娘子,不是娶妻,而是纳妾。”
“好大胆!”陛下立即拍起桌子,“竟然胆敢教朕的皇妹做妾!”
王德忠忙道:“哎哟陛下,莫气坏了身子。那会儿咱们娘子还是平康里的乐伶,随意被那逆贼窦靖的儿子买下来送给了裴大人。谁能想到,咱们娘子竟然是先帝的遗珠呢?只是如今陛下将她认回,裴家也必不敢让她做妾了。”
陛下忽然想到这一层,旋即问:“既然如此,那朕是不是该下一道旨意,勒令裴家将她扶正?”
王德忠道:“陛下何必如此麻烦。一年前咱们娘子和裴大人成婚,并没有走什么流程,如今我们不认也省得,只需给裴家发一道赐婚折子便是了,料想裴家也不敢不认。”
陛下赞道:“是这个理。那就请钦天监另择良辰吉日,朕向裴家多发一道折子就是了。”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不对,虽然朕认下了谈姝意是皇妹,但朝野内外却不知道。可若是册封她为公主,九泉之下,想必先帝也会怪罪。”
王德忠提醒道:“娘子虽不是先帝亲女,可她却是江都王的亲生女儿啊。”
“是极是极。”陛下赞道,“还是你聪明。那此事便这么办吧。”
“陛下圣明。”
烛火已深了,陛下转而要回到寝宫休息。可他刚刚踏入寝宫,便听见一旁传来一阵幽泣。
“是谁?”陛下问。
王德全回道:“回陛下,是窦妃娘娘。”
“窦妃?”陛下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去告诉她,她父亲做的错事朕不会迁怒于她。”
王德全却站在原地没有动。陛下瞥他一眼,瞧见他面露难色,这才明白了意思:“算了,那你就让她进来吧。”
王德全欢喜地应了一声:“是。”
不一会儿,窦蔓低垂着头,缓步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袭素色宫装,鬓发散乱,脸上泪痕未干,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憔悴。行至陛下面前,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声音哽咽:“陛下……妾身……”
陛下端坐于榻上,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却未立刻开口。寝宫内一片寂静,只余烛火摇曳的微响和窦妃压抑的啜泣。半晌,陛下才缓缓道:“朕说了,你父亲的事与你无关,何必深夜在此啼哭?”
窦蔓抬起泪眼,嘴唇颤抖:“陛下明鉴,妾身并非为父亲求情,而是……而是自知罪孽深重。父亲有如此之心,妾身身为宫妃,未能劝诫,实乃不忠不孝……”
她伏地不起,肩头微微耸动。
陛下眉头微蹙,伸手虚扶一把:“起来说话。朕若迁怒于你,何必让你进来?”
窦蔓这才颤巍巍起身,却不敢就座,只立在原地拭泪。陛下见状,轻叹一声:“你父亲之事,朕自有公断。你原本也不是窦家的女儿,即便株连,也牵扯不到你身上,你又何必如此自苦呢。”
窦蔓闻言,身形猛地一颤。她霍然抬起头,眼中残留的泪水还未干涸,却已被难以置信的惊愕取代。
“陛下……您……”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仿佛寒风中断裂的枯枝,“您怎会知晓?”这话问出口,她已觉失言,慌忙又低下头去,手指死死绞着素色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陛下将她瞬间的失态尽收眼底。他微微向后靠了靠,倚在明黄的靠枕上:“朕既为天子,这宫闱内外,朝堂上下,又有何事能真正瞒过朕的眼睛?”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窦蔓的心上,“你本是窦家抱来的孤女,抚养你成人,也是只为日后送入宫中,替他们家博一份前程罢了。”
窦蔓浑身剧颤,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额头几乎触到冰冷的金砖。
“妾身……妾身罪该万死!”
“陛下明察,妾身自幼被养在窦府,只知自己是窦家女,从未敢有二心……求陛下开恩,饶妾身一条命……”她的肩头剧烈起伏,泣不成声,烛火在她颤抖的脊背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如同命运的嘲弄。
陛下眸光微动,唇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起来。”他声音依旧平淡,“朕若真要治你的罪,何须此刻点破?窦靖其罪当诛,但你——”
陛下话音未落,窦蔓已经因为巨大的惊恐晕厥过去。陛下这才有点后悔刚才逗她逗得太夸张,竟然还把人给逗晕了过去。他一眼横向王德全:“还站着干什么,请太医啊!”
王德全被陛下一声呵斥,连忙躬身应道:“奴才这就去!”
寝宫内只剩陛下与昏厥在地的窦妃,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压抑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陛下亲自俯身将她抱到软榻之上,垂眸凝视着她苍白如纸的脸颊。她身上素色宫装散乱开来,露出纤细的脖颈,在烛光下更显脆弱。
他轻叹一声,蹲下身去,指尖探了探她的鼻息,确认还有微弱的起伏,这才松了口气,眉宇间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悔。
片刻后,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王德全领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匆匆入内。太医一见地上情形,慌忙跪下行礼:“微臣叩见陛下。”
陛下挥了挥手,示意免礼:“快瞧瞧窦妃。”
太医不敢怠慢,立即上前搭脉,手指轻按在窦蔓的腕上,凝神细察。片刻后太医诊毕,抬头禀道:“回陛下,娘娘这是喜脉啊!”
王德全侍立一旁,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慌忙垂下头去,连呼吸都屏住了。太医见状,忙又补充道:“回陛下,娘娘脉象平稳,只是惊悸过度才致晕厥,与胎儿并无相冲。微臣这就施针唤醒。”
“不必了。”陛下道,“既然如此,就让她在这里好好休息休息吧。”
说话间,窦妃竟也渐渐醒转。只见她睫毛颤动几下,缓缓睁开眼来,眸子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恐与迷茫,如同受惊的幼鹿。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陛下伸手按住:“躺着吧,莫再动了。”
窦蔓喉头哽咽,泪水无声滑落,声音微弱如蚊呐:“陛下……妾身失仪,罪该万死……”
“朕说了,你无罪。”他语气放缓,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窦靖之事,朕自有分寸。你不必再为此自苦。从今往后,安心在宫中养胎,朕会护你周全。”
“养胎?”窦蔓怔怔问道。
她下意识地抚上小腹,指尖颤抖着,仿佛触碰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存在。泪水无声滑落,混合着先前的泪痕,在苍白的脸颊上蜿蜒。
陛下抬手示意太医退下:“不错,你有喜了。这是上天的恩赐,也是朕的旨意。从今日起,你便好生休养,不得再为旁事忧心。”他的目光扫过王德全,“传朕口谕,增派宫人伺候窦妃,一应起居用度,皆按贵妃供给。”
王德全连忙躬身应诺:“奴才遵旨。”他小心翼翼地扶起窦蔓,低声劝慰:“娘娘,您快谢恩吧,这是天大的福分啊。”
窦蔓仍跪在原地,肩头轻颤,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半晌,她才哽咽道:“陛下……妾身……妾身何德何能……”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无声的抽泣,那素色宫装下的身躯显得愈发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投在金砖上,如同一道孤寂的剪影。
陛下轻叹一声,踱步至窗前,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窦家的事,到此为止。你若再哭,便是辜负了这腹中骨肉。”他转身,目光如炬,“王德全,明日一早,让太医再请平安脉。”
窦蔓想着自己的孩子来得很是时候,陛下却觉得不是那么适时候。
他方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了自己不孕不育,转头窦家的女儿就怀孕了,这算是怎么回事儿。但是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将窦蔓腹中的孩子给打掉。毕竟他如今年纪不小,膝下却还没有继承人。
罢了。陛下这样想,总而言之,最大的祸患已经被他拔除了。从今以后,万事万物,还是由他自己做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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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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