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
常有人说世界对长的好看的人总是宽容些的,其实也不尽然。
比如楚星河。
一副好看的皮相,累带他被我祸害了十三年。
此时我跟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衣角在空中翻飞,一丝不苟的西裤包裹着令人眼馋的长腿。
他干净利落地往前走,我却慢慢停下了脚步。
今天我本要和他求婚的。
做这样重大的决定之前,人总容易想到很多。想着想着,这些年的经历从头翻过一遍,我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平。我忽然想试试,我想知道如果我停下了,如果我不跟着他走了,他会不会发现。
然后我就看着他转过那家卖烟和三明治的小超市,再也看不见了。
这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在这种时不时有车呼啸而过的街头,两个人一前一后,没有交流地安静地走,后面那个人忽然停下来,前面的人是很难发现的。
我一边解释给自己听,一边忍不住酸涩。
无论哪一天都好,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所有一厢情愿的撩汉,都是要遭报应的。
放在口袋里的手握住了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我索性掉头往回走。我在赌气,一边唾弃自己一边赌气。
去你的吧,这十三年围着你转,却连个好脸色都得不到,我值什么。
真难为我还有脸和你求婚。我把口袋里的盒子掏出来看,它就像罪证一样打着我的脸。我越看越委屈,最后没忍住冲动,发泄似的把它一把摔了出去。
摔出去的一瞬间我就有点后悔,差点追出去接它。
那个小盒子滚了几滚,命大地避开了碾过的车轮子,停在了路中间。
早上刚下过雨,我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它脏不啦唧的样子,不知道怎么,那股不撞南墙不回头、非要热脸贴冷屁股的劲儿退了个干净。强撑的热情一旦溃败,墙外的疲惫就劈头盖脸地砸到我身上。岑百他们劝了我那么多次我都没放弃的事儿,这一刻忽然想开了。
我觉得之前趴在玻璃柜子上头挑戒指的我傻逼透顶。
这戒指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明明好好地被供在珠宝店里,偏偏要遇到我这个孽障。
……还挺像楚星河的。
我停下这么久,楚星河就算又聋又瞎,也该发觉了,可是他没回来找我。
他就是压根不在乎我。
被强压下的苦水一股脑地往上返,我一瞬间生出冷汗,泛起阵阵恶心。我紧紧攥住胸口的衣服,觉得该放楚星河一条生路了。
这枚亮闪闪的戒指,此时一身泥淖,我该给它擦干净放回它的珠宝架子上去了。
我抹了把脸,打算把戒指捡回来,再找个地方冷静一下,然后就回去和楚星河好好道歉,好好说清楚。
而在这时,眩晕忽然到来。
楚星河:
从资料里看到他小时候把磨了大半个月才磨到的小汽车玩了两次就束之高阁的时候我就知道,江海这个人,只爱爱而不得。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今天他就要和我求婚了。
我早就看出来了,江海这人什么都写在脸上,还想给我惊喜,当我是白痴吗?
这个任务很简单,就是时间太久,今天终于要完成了。
系统告诉我他没有跟上来。
我在心里笑了,又有什么花招?
我不太想理这个人。
我只是个玩家,我不在乎他是真那么喜欢我还是怎么样了,反正我的任务目标只是他的求婚戒指。
他今天晚上要是求婚的话,吊一吊就答应了吧。
我又想到江海平时表现得还是挺不错的,就是偶尔会像今天这样混蛋,所以求婚可以答应,但戒指不能要……要了我就要离开了……
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是情不自禁地笑了的。
然而系统忽然响起了警铃:警报,任务目标有生命危险。
我愣住了。
飞奔回现场的时候,他已经躺在路边了。旁边店里出来的人慢慢围在一起,拿着手机窃窃私语,却无人敢上前。
我在他身边跪下,颤抖着双手,不敢触碰。鲜红的血从他的脑袋下面洇出来,不远处,那个漂亮的丝绒盒子终于被轧开,戒指在破云而出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就躺在那里,二十**的人了,看起来还和小孩子一样嫩生生的。
系统提示:发现任务物品,是否拾取?
我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划了几次,都没解开屏锁。
直到我终于拨通了电话,而系统说:任务目标死亡。
我急促地喘了口气,大股冰凉的空气刺得我胸肺绞曲一样的痛。电话那头的接线员声音甜美,但毫无感情。我把手伸到他鼻子下面,又扒开他的外套,把耳朵贴到他的胸口。
——他曾经和我玩过这个。那时候他躺在沙发上,死皮赖脸地把我的头拽过去摁在他胸口。他问我你听到什么啦,我不搭理他,他笑嘻嘻地,配合着心跳的频率,说:“你听啊,我、特、别、喜、欢、你。”
现在他的心不再跳动了。
他不再说我特别喜欢你了。
系统尽职尽责,它提醒我:任务物品在左方三点五米处掉落,是否拾取?
我说:我要回档。
系统沉默一瞬:您的回档次数已用完,任务物品在左方三点五米处掉落,是否拾取?
回档次数已用完。
我伏在他的胸口,毛衣的纹理硌着我的脸颊。我恍然意识到,我曾经回档十次。
其实是我,爱而不得。
江海:
忽然一脚踩空,我从梦中惊醒。
梦里我遇到一个叫楚星河的人,又过了十三年浑浑噩噩的人生。
我在盯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喘气,打开床头灯,扳过闹钟看了一眼,又将柜子上的半杯冷水一饮而尽。
拉开窗帘时,外面的天空将将泛起红霞。隔着两道门,传来细微的厨房里微波炉运转的声音,从窗户缝透来的冷气让我打了个冷颤。
闹钟也在这时响了。
绕过床尾,我去另一侧穿上拖鞋,出去洗漱。
这是我回到十六岁的第二天。
昨天,楚星河就已出现。
“我真的不能转学吗。”我吃着塑料盒里的意大利面问。
“你这孩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我妈坐在对面拿着叉子,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沉默不语。
我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因为我重生了一次。
我知道我迟早还要再遇见楚星河,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在我推开我家门的时候。
他站在楼道里,和我对视。
我尴尬得想把门关上。
我妈提着垃圾袋,在我后面换好了鞋:“怎么不动了?”
我仍旧不知道怎么回答,就没有回答,借着低头帮她提垃圾袋的动作,避开了视线。
然而楚星河和我打了个招呼:“江海?你也住这儿啊?”
这个时候的楚星河,还什么都不知道。他是初来乍到的留级生,我是他的新同学。
我哈哈地笑,说是啊是啊,我都不知道原来你也住这儿。
我真的不知道。在那个梦里,他住得离我很远。
“新搬来的邻居是小海同学呀。”我妈很热情地说着,“自己去上学吗?阿姨送你吧!”
不管是电梯里还是车里,我都尽量保持着沉默。
楚星河和我妈相谈甚欢。
他一直是个和善的人,在被我耗尽耐心之前,他也对我很温和。
这在以后的无数次冷遇里给我一点信心,让我觉得,其实他也是喜欢我的。
起码有点喜欢我。
或者说,喜欢过我。
其实我不那么快告白就好了,或者不要在告白之后不死心地再试一次。上赶着不是买卖,我和他细水长流一些,顺其自然一些,我陪他的时间最久,说不定,最后我们就能很幸福。
事后诸葛亮有什么用,我自嘲,都说能再来一次就好了,可是我再来了一次,却没有那个勇气了。
我现在只想孤独终老。
楚星河:
我的读档次数用尽了,江海死了。
“再来一次吧。”我枕在江海的胸口,那里被我的脸捂热。
系统十分不解,它说:任务物品在左方三点五米处掉落,拾取即可通关游戏。
我没理它,两三根碎头发从头上掉下来,搔得我鼻子发痒。我在江海胸口蹭了蹭脸,重复了一遍。
系统无可奈何:本轮游戏结束,通关失败。再玩一次/退出游戏
“再玩一次。”我精疲力竭。
再玩一次将消耗3000体力,本局拥有0次读档机会,因为攻略对象将保留记忆,攻略难度上升,系统估算,通关率为89.87%,是否再玩一次?确定/退出
“确定。”我不知怎的有些想笑。江海果真是个傻蛋吗,难度提升了,胜率也在89.87%。
世界慢慢褪色,人们的动作定格,系统说:游戏加载中。
上一轮游戏,他死在了向我求婚的路上,这一次,我决定对他稍微好一些。
于是我把家设定在他家隔壁。
作为因为生病休学而留级的学生,老师给我加了张桌子,我就在他们班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的时候,我进到他们教室,他被他同桌用胳膊肘捅醒,他迷迷瞪瞪地划拉到眼镜,一边揉头发一边朝我看过来,然后一下子就精神了。
那样子真是十分可爱。
而这一次,我进到他们教室,他被他同桌用胳膊肘捅醒,我却看到了他通红的、写满了惊愕的眼晴。
他一整天都没有和我说一句话,即使我就坐在他后面。
即使他们班的同学都围过来向我表示友好。
他刻意避开我。
骤然重生,谁都要缓一缓的。我告诉自己,就算这个傻蛋心大,也不能免俗。
但我不能让他因为震惊而疏远我,于是第二天我特意在楼道里等他。
然而我拉进了和她妈妈的距离,也没有拉近和他的。
在第23次我试图靠得离他近一点,而他避开之后,我看着他垂下去的睫毛,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变了。
我以为他将满心欢喜,然而其实是我,失而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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