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
我在窒息。
从那天以后的半个月里,楚星河就坐在我后面,我和他坐在同一辆车里上学下学。
我妈甚至想请他也过来吃她用微波炉加热的意大利面。
我的情绪压抑着,积攒着。我努力让自己从那个梦中走出来……我告诉自己那就是个梦。
我告诉自己,我不能因为楚星河在梦里让我那么伤心,就苛责这个才认识不到半个月的陌生人。
他和我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岑百过来找我。
他叫我出去一起吃一顿饭,我说改天吧。
他奇怪地看着我好一会儿,然后说:“海子你怎么了。”
我只是摇头。
他把烟盒递给我,我想了想,抽出来一根。
一支烟将尽时,我问岑百有没有劲儿更大的,岑百说:“那你试试红万啊?”
他走以后我独自去买了这种烟,红白纸盒的万宝路,风把烟吹往我的方向,熏得我睁不开眼。
楚星河就在烟火缭绕里出现在我面前。
那一瞬间,我以为眼前窜起的是海市蜃楼,不是烟。
因为那人沉着的脸,和噩梦中一般无二。
他站在树丛边上,低着头看坐在石头上的我。
我放空自己,不看他。
半晌,他说:“你抽烟。”
我嗯了一声,从校服口袋里掏出烟盒,问:“来一根?”
他必然会厌恶我了。
记忆里,他不喜欢岑百,就因为岑百抽烟。
果真,他皱着眉,摇摇头就走了。
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和暗沉的眼底,我忽然觉得一阵快意。
这么多年,我一直为了让他喜欢而活着,而今我让他讨厌我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在拼有整张餐桌那么大的拼图,你手里握着补全拼图的最后几块,却忽然对整件事厌恶了。
你把最后几块一股脑扔在即将完成的拼图上,然后再也没有看它一眼。
楚星河:
情况变得糟糕,他出乎了我的意料。
在我的设想中,死而复生是件高兴的事。但江海显然并不快乐。
他长时间地发呆,反应迟缓,对笑话和悲剧表现麻木,几乎没有再笑——从前他笑容一直就挂在嘴边。
而且今天,我看到他在抽烟。
之前他偶尔也抽烟,没有特定的条件,兴起了就抽一支。但今天不一样,他坐在那儿,皱着眉头,眼睛不知道盯着哪里。
这让我不快,这让我想到我第一次回档的时候。
那时他兴冲冲地和我告白。
我只能想到兴冲冲这个词。
就像你发现一个特别有趣的小说,要去给好朋友分享。
你和你朋友发消息说,哎我发现一个小说,叫什么什么,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看?
而他和我发消息说,哎我发现一件事,我好像喜欢你,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听起来他喜欢我这件事就像他新发现的火锅店一样不起眼。
我琢磨了半分钟,还没等表态,他的第二条消息就过来了。
他说,你不要有负担,也不要有压力,我就是喜欢你嘛,我自己想想就好了。
话至此处,我还能说什么。
我只能说,嗯好。
然后他一整天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人间蒸发一样。
我那时候一般后半夜一点半睡,我在第二天凌晨一点的时候接到他的电话。
他说,我想了想,我觉得我还是喜欢你。他问我,你要不和我在一起试试吧,不满意可以退货的。
我那一瞬间有些想笑,就对他说,我们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我说,你看,我没有女朋友,你也没有男朋友,我们可以继续谈天说地。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就在电话这面安静地等着。
从走廊尽头的窗户里,可以看见他的宿舍楼。他住六层,而我在五层。走廊里亮着灯,我往他那边看过去,他不在那儿。
他说话了。
他说:“我这个人呢,最讨厌磨磨唧唧纠缠不清了。谈不成恋爱还能做朋友这事儿在我这儿行不通。祝你……开心。再见,晚安。”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挂断电话以后,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回去睡觉了。
那时候我觉得这事好办得很,等我睡醒一觉再说吧。
事情果真好办得很。
第二天醒来我发现我的列表里找不到他了,然后我发现,一切互相关注的渠道都被他双删,更过分的,他连用了三年的号都注销了。
我还有他的电话,但我没有打过去。
这一步就是这样,谁先服软,谁永不翻身。
就这样我们一个来月都没有联系,连偶然的碰面都没有。
整满一个月的时候,我半夜起来去走廊抽了支烟。
我终于肯承认自己连日来的后悔。
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前,玻璃上的景象仿佛双重曝光,朦朦胧胧的是我和身后长长的走廊,清晰的是对面楼六层窗户边他的背影。
他也在抽烟。
他的背佝偻着,靠着窗台。他抽得很快,我看着红色的火点明灭闪烁。
我决定不能再耗下去了,我对系统说:回档。
系统尽职尽责:请选择回档时间。
我翻了翻任务记录,告诉它回到江海第二次告白后的时间点。
系统说:即将回档,回档时间,10月30日24:00,确认/返回
确认。
游戏加载中。
于是我看着他手里烟的火光不再跳动,闪烁的红光慢慢变成黑白。
这一次我温和地和他谈,说了很多没用的话。但他是那种我一唠叨就开心的类型,所以他大概是有点开心,不再执着于和我谈恋爱,也没有从我的世界人间蒸发。
江海:
我每晚都梦到从前,放空的时候,眼前也都是以前的画面。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
我真的那么喜欢楚星河吗?
某个他不在的场合里,我和岑百他们曾经说过这个。
开始的时候,我和岑百他们说我和楚星河在一起不快乐,我如何如何,而他又如何如何。
后来岑百沉吟半晌,说,我没想到你这么喜欢他。
我很惊讶,在我印象里,我为他要死要活,已经简直是个笑话。
而岑百说:“最开始你和我说你喜欢楚星河,想去告白,我就觉得你是小孩心性,发现了好玩的就要玩。小孩子体验一下也挺好的,你说你要去告白,我就支持了。”
我瞠目结舌,一时无言以对,只是重复着:“我真的没想到,你们怎么会这么想呢?我那么喜欢楚星河啊,我表现得还不明显嘛?”
岑百摇头:“就是感觉你没那么认真。”
当时我的第一个念头是楚星河是不是也这样觉得的。他也觉得我只是小孩心性,轻率、浮躁,说得不好听点,他也觉得,我就是在玩他。
我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我还要怎样表达自己,毕竟我已经那么直白的一遍一遍说了、做了。
或者,大家把含蓄的、言不由衷的话听多了,就觉得直白都是逢场作戏,都是轻浮。
然而我说的话就是我心里的话,你为什么不信你听到的看到的,偏要信感觉呢。
但是现在我开始怀疑自己了。
我问自己,你真的有你说的那么爱他吗?你确定你对他的感觉是爱吗?
那么多人都觉得你没那么认真,难道他们就没一点道理吗?
这是个死局。
这么多年我只爱过楚星河一个人,我无从比较,只能困死在这个圈里。
楚星河:
任务毫无进展,我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边翻任务日志一边思考。
第一次的时候,我的方法没有错误,如果不是因为意外,我已经成功。
而这一次,情况和我想象的不同。
上一次我基本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最开始吸引到江海,他就会主动推进任务。
但是,这一次,他不再主动粘上来,我竟然觉得无从下手。
我又一次痛恨上一轮的意外,然而某一个瞬间我忽然觉得不对劲。
最开始系统只是提示江海停下了,如果是因为他身体有哪里不对劲,系统应该也会提及。可过了一段时间,系统才提示目标有生命危险。这说明,江海不是因为身体原因停下的。他为什么停下?
另外,那枚戒指的位置不太对。我之前以为是失手掉落或者摔脱了手,然而为了方便排水,那天的路是中间略高的,自然滚落,应该不会落得那么远。它为什么会在那儿?
我有些微的恐慌。
可能早在我没察觉的时候,情况就已经和我想象的不同。
我又回想起那一天早些时候,我们为什么要一前一后,没有交流地走。
其实主要是我拒绝响应他。
因为是周六,那天我们都没有上班。我们租的房子离大学很近,他又要拉我去大学的食堂吃饭。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虽然我本来没有这个打算,但也同意了。可是问题出在吃饭的时候。
那天可能是有什么考试,学生们考完了试就都来吃饭,食堂一时间人满为患。我吃鸡汤面,他吃小馄饨,相对无言。有个学生端着餐盘,俯下身来问他可不可以坐我们这桌。江海很开心地同意了,并且和他聊了起来。——我就是从他们的对话中才知道有考试。
他们聊得很投缘,从那个学生吃的小炒肉聊到湘菜和川菜,又提到美食番,然后说到音游。我的鸡汤面见了底,江海毫无察觉。
这感觉很不好,就像第一次回档以后我们若即若离没名没分,而他拉着我去参加一个桌游比赛,结果他遇到了另一个聊得来的人。
遇到那个人以后,他就很少找我了。
我也是在图书馆泡了一阵以后才发觉,他已经好久没找过我。翻开手机,上一条我没回复的晚安好梦,还是上个星期天。
而他开始在动态里频频提及那个人。
那是我第二次选择回档。
我回到他要拉我去桌游社的那一天,拒绝了他,并且拉着他在宿舍陪我宅了一整天。
我觉得这事是前车之鉴,所以即使他发现我吃完了并且面色不好,就立刻结束了对话,和我一起离开,我还是不开心。
但他不知道我曾经的回档。
可能在他的想法里,我就是莫名其妙地不开心了,并且又一次对他莫名其妙地冷暴力。
我忽然意识到,我以为的我们,和他眼中的我们,存在多大的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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