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
这周就要月考了。
坐在暖洋洋的教室里,我正懊悔为什么没记住考试的题目,却恍然想起来一件事。
——在这次月考成绩出来之后,我们年级有一个女生跳了楼。
她从七楼一跃而下,在床上无知无觉地渡过了后半生。
想到这件事的时候,我忽然有了一个念头,我重来一次的意义,其实可以更大——
我可以试一试救下这个姑娘。
甚至未来的每一次天灾**,我都可以做一些努力,减少一些伤亡。
如果楚星河知道了我的想法,他一定会说我异想天开,这是不可能的。
过去的日子里,他热衷于打消我的积极性。
我曾经的伴侣理智而冷静,能很透彻地看到问题。然而他分析之后,总会发现太多的风险和困难,于是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不可能,别想了。
但我总想试一试。
因为觉得不可能就不试,才真的不可能了。
楚星河成功地把我规划成他想要的样子,但幸好我还没有完全认同他。
我要救这个姑娘。
身为唯一一个知道所有事的人,不做尝试就冷漠旁观,我良心难安。
我飞快地想着办法,而后给二琪传了张纸条,问他认不认识十八班的裴鸿儒。
然而业精于勤荒于嬉,多年未躲过老师,我的技术生疏了。
老师收走了我的纸条,我只好老老实实地上完了接下来的课,下课时才去找了二琪。
二琪这家伙厉害的,我怀疑整个学校里就没有他说不上话的人。听到我这么问,他说,咋?看上人家啦?
我说没没没,找她有点事儿。
二琪还是狐疑,道:“你找她能有啥事。我跟你说啊,人家和咱们不一样,你别祸害人家姑娘。”
这话说得就有些古怪了。
我问他:“你认识裴鸿儒啊?”
二琪说没有,只是见过几次,觉得人挺有气质的。
这年头,能用这么别扭的字眼来夸人的,也就只有这种二傻子了。
我再三追问,二琪终于和我说了一些。概括一下,大概就是某一天他和他十八班的朋友一起在食堂吃饭,迎面走过来一个清汤寡水的妹子,端着一碗米粉。他十八班的朋友和人家打了个招呼,姑娘点点头就走过去了。然后二琪问他们说这是你们班的呀?他的朋友说是,大榜三十的裴鸿儒么,就坐我旁边。如此一来,二琪和裴鸿儒就算单方面认识了。后来二琪又看到过裴鸿儒几次,但从没打过招呼。姑娘不苟言笑,大概是因为人总容易被与自己具有不同特质的人吸引,二琪对裴鸿儒印象挺好的。
说完,二琪又问我:“你到底为啥想起来打听她了?”
我没什么头绪,调笑道:“我看上她了不行吗?”
二琪跳了脚:“你刚刚还跟我说你对人家没意思。”
我故作深沉地皱着眉头把烟吸一口:“本来没意思的,听你这么一说,觉得人不错,不就想认识认识了么。”
二琪骂了一声操。
我把烟头在地砖上碾灭,又捡起来收好,把烟灰用脚踢散,却还是觉得古怪。
说来这么清清冷冷的裴鸿儒,会因为一次考试没考好就跳楼吗?
楚星河:
我想问一问江海出国的事,但一直没等到时机。江海和同桌嘀咕的时候我听了几句,他最近东窜西窜是为了一个女生,叫裴鸿儒。
裴鸿儒。
我想起来了,是上辈子死了的那一个。
江海还是爱多管闲事。
我的原则向来是别人不向我求助,我就不管的。我觉得,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帮他,他必然会向我求助;如果不止我一个人可以帮他,我也没必要出手。我不是什么只手遮天的大人物,能将这些视作举手之劳不值一提。我只是普通人,生活对我来说已经足够艰难,再无余力悲天悯人。
但江海和我不一样。
我觉得他有种过度泛滥的英雄主义情结,总觉得仿佛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就会变成美好的人间。
他善良,高尚,看到哪里有需要就想去帮忙。
我不讨厌他这样,甚至说,我很喜欢他这样。
因为我知道这样的他不会害我。
如我一般普通的人,常常会成为雪崩时的某一片雪花。我们在天平上摇摆,一念之差,就可能将地狱带到人间。
但江海不会。
纵然他有邪恶的念头,也不会顺手做一件伤天害理的事。
然而我想改变他。
大概这就是最矛盾的地方。
我因为他身上的光辉而爱他,爱上他以后又担心他身上的光辉太过与众不同,想要亲手将它掩藏。
我希望他一生顺遂长命百岁,不想要他遭受无妄之灾。
无妄之灾倒也还好一些,最怕某一天他顺手拉起了一只饿鬼,饿鬼脱离泥沼,缓过神来觉得饿了,便干脆把他吃掉。
他总是不谨慎,不小心,连累我日子过得好好的,却要日夜提心吊胆。
幸好江海听我的话。
但这一次,他不归我管了。
江海:
我跟着二琪去了德育处。
德育处是可以看到学校里的监控的,我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裴鸿儒自杀只是因为没有考好,于是打算想办法看一看监控。
二琪知道我的想法以后,表情有些难以言喻,一声不吭地带我去了。
二琪他妈是副校长,管后勤。
他和德育处的两个老师都熟,我跟着他混了两天,和他们处得也不错。
二琪扒着电脑屏幕瞅,说:“卧槽,看得都这么清楚嘛?”
高个儿的德育处老师就骂了他一句:“当我面儿骂人啊?”
二琪嘻嘻地笑,移动着鼠标胡乱地点了点,跳过几个不同的班级,然后帮我找到了十八班的。
我就凑在一边看着。
我和裴鸿儒并不熟,找了许久没找到她,倒是二琪给我指了一下,说哎你看这个。
裴鸿儒坐在高高的书堆后面做题,没抬头。
德育处的老师也插话:“人家都知道学习,你俩咋就老往我这儿跑呢。”
我有心再看看,但快要打铃,时间不够了。
二琪拽了我一下,和老师说:“我俩帮你看着哈,谁玩手机谁睡觉一眼就给你抓出来。”
老师哼了一声,没搭理我们,拿着本子出去巡楼了。
“我真不明白你这是要干啥。”等人走了,二琪就开始和我抱怨。
“告诉过你我看上裴鸿儒了。”我一脸冷漠,这么糊弄着,拿过鼠标,飞快地回放视频,主要看午休和下午体育课这种大段的休息时间。
二琪揉揉鼻子,说你才没看上她呢,当我傻呀。
跳动的画面在我眼里闪烁,我一边看着监控视频一边笑。
我问二琪:“你看上她了吧。”
二琪连忙否认,说:“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她气质挺好的。”
我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问:“那你为啥不去认识认识?”
二琪反问:“哦,那你觉得什么好,就一定要拿到手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
和楚星河拖泥带水至今,这类话题都是我的痛脚。
“没有啊?”我不就放弃了楚星河。
我又道:“我就是觉得奇怪,你要真对裴鸿儒没啥想法,认识一下又怎么了?”
二琪被我问住了。
我抽空看他一眼,调笑道:“原来琪爷喜欢有气质的!”
他就只肯打哈哈,不肯多言了。
我哈哈大笑,然后就教他说:“这个时候,你要是说一句不是啊,我不也喜欢你这样的,你就赢了你知道吗!”
二琪连着说了三个卧槽,直气自己怎么就没想到。
世上难事,酒逢知己,棋逢对手。
大部分人都有些自说自话的毛病,总是要把自己的东西说出来,却顾不上关心交流的效果好不好。这其中有些自我为中心的人只希望你听着而已,但另一些人不是,他们是真的抱着希望,想叫你理解他的。
我乐意解释给你听,也乐意教你打败我,但如果你能明白我的机锋和狡诈,我会更快乐。
这就是我喜欢楚星河的原因。
我以为爱情没由来,却在没有楚星河,也再不曾拥有酣畅淋漓的交谈之后,终于明确地找到了一个理由。
我为我迟来的自省而发笑,二琪缓了一会儿,突兀地说:“我和裴鸿儒不是一路人……差太远了。”
那天直到老师回来,我们都一无所获。
机会难得,但时间飞快。眼看着月考过去,马上就要出成绩,我只能想办法把裴鸿儒拖过那一天。
我觉得自杀这种事多半只是情绪上头一时冲动,过了那个劲儿,自然就没那个打算了。
料想她这样的人应该都很注重承诺,我在那几天要来了她的联系方式,约她在上一次她跳楼后的第二天见面。
给她发消息时,我说:你好,我是七班江海,周五我能过去找你一趟吗,有点事想问你。
她大概一个多小时以后给了我回复,她问我:你是七班的?
我说是啊。
她就说行。
楚星河:
系统是个很不一般的系统,它不会检测好感度,没系统商店,没思维能力,不会说话,不会卖萌。
它就是低配版的人工智障,不仅没存在感,还没用。
比如我问它:裴鸿儒为什么跳楼?
它说:有趣的问题。
我试试只说关键字,它又说:我好像不明白。
我不信邪。系统拉了张菜单给我,说:你可以这样问我。
参考了一下那些问题,我说:分析裴鸿儒过去半个月的行程。
这回它总算听懂了,又给我拉了一张地图,说:好的,以下是裴鸿儒的行程。
我把那张地图打开来。
一眼看去,代表裴鸿儒足迹的红线走向十分清晰而有规律,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线条在学校与本市某大学的家属楼之间重合。
裴鸿儒的父母都是教授,一个研究古代文学,一个研究古代汉语。学校和家之间两点一线,看起来这个女高中生的生活相当乏味。
我把地图放大细看,她除了上学,基本不出家门,而在学校时,她也基本都在食堂和教室之间往返。但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我们虽然升入高三,但一开始每周的音乐和体育课都没有取消。
音乐课是在另一栋实验楼里上的,我让系统调取的是她过去半个月的行程,按理说,她应该只去过那栋楼三次。
但我把图片放到最大,仔细数了数,通往实验楼的线有九条。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她为什么会忽然去往实验楼。
我叫系统分析了其他同学的行程,地图一下子乱起来。我把注意力集中在教学楼通往实验楼的那条路上,又叫系统把往返时间都标注好,一条一条线地比对。
剔除掉一看就是整个班一起去上课的,剔除掉和裴鸿儒在场时间错开的,最后只有一个人的路线还在地图上,和裴鸿儒的缠裹在一起。
那人竟是二琪。
他在这半个月里去了实验楼十二次,每次在楼里待的时间,都和裴鸿儒基本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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