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星河:
江海对我的态度似乎在软化,证据在于他开始在我不注意的时候看我,被发现了就会给我一个微笑。我斟酌几回,觉得这是他在朝我走进一步了,于是在某一次他偷看我被我发现以后,我问他看我干嘛。
“我发现你很有趣。”他是这么说的。
我一头雾水,但心里很开心,以我对他的了解,觉得有趣就是他沉迷的开始。
这种时候,我只需要皱着眉,不解地看着他。
他照例笑了,摇摇头,要转过身去。然而就在这时,教室里的灯忽然全部熄灭。
此时天已经黑了,一瞬间陷入黑暗之后是从整栋教学楼里传来的此起彼伏的狼哭鬼嚎。对高中生来说,停电就是过年。
同学们在五分钟内飞奔出学校大门,走得一干二净。而我没有走,因为停电的一瞬间,江海忽然又来看着我。
“等我一下。”他这样说。
于是我们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慢慢地收拾书包。
期间班主任过来看了一眼,一贯冷面的人笑呵呵的说这帮小崽子跑得快啊,然后又问我们:“你俩咋不跑呢。”
江海哈哈笑,说怕都跑了把您气着,我们留下当个炮灰。
老师就更开心了,说去你的吧,主任说不能来电了,快点儿滚犊子吧。
然后就真的只剩我们两个人。
江海慢悠悠地把我的桌子移开,又把我同桌的桌子也移到一边。他给自己清出一条路,来到我面前,贴着我。
他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有趣吗?”
我摇摇头。
他勾勾手指,我便听话地俯下身。
他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勾住我的脖子,就像一条蛇缠住小白鼠。
他在我的耳边小声说:“你看二琪那本书没?”
这条蛇是热乎乎的。
那股热沿着脖子上烧到了脸上,我想退,才发现江海用桌子围成了一个四方的牢笼,只容我和他胸膛贴着胸膛,肩膀蹭着肩膀。
他还在说。
他说那本书里男主角在停电后的教室里上了他们班班花,哎,你和人做过吗?
他说,我就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好星河,你让我摸摸吧。
我觉得我的脑袋是木的,我动不了。
江海:
学校八点开始上课,最后的晚自习要到十点。
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学生有十四个小时都在学校。
他在教室里待的时间,比在他床上都多。
所以我要在教室里和他依偎在一起。
他要一整天都被束缚在我们做过混账事的地方。
我要让他脸红心跳、坐立难安,把圣贤书读到我肚子里。
于是我引诱了他。
我咬他的耳朵,从耳后舔到喉结,然后用犬牙细细地磨。
他吞了口口水,喉结就在我的嘴里动了动。
我的手沿着他校服的拉链划到底,在某个地方抓了一把,揉了一揉,他就像只虾子一样弯了腰,来抓我的手。
“江海……”他这样叫我。
我随意地拍开他,安抚地亲了亲他的额头,说嘘,这时候别说话。
他真乖。
事后他躺在地上,用手臂挡着眼睛,丝丝地喘气,整个人还泛着红。我就着他的美色,没一会儿就把自己侍候舒服了。
然后我像打包一份礼物一样把他的拉链拉好,衣服也穿上。
他任由我动作,躺在那里不声不响。
我撑着酸软的腿,疼痛的腰,提着书包往外走。出门时,我回看一眼。楚星河完完整整地躺在书桌的囚牢中间,仿佛睡着了。
我与他这一场,就好像只是个春梦。
楚星河:
我的第四次回档也很不明智。
那天我从外面回来,抖着雨伞打开家门。房间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人间烟火的暖意,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江海没灵感,跑到厨房里杀时间,费了好大力气,煲了一锅沙参玉竹鹧鸪汤,烧了糖醋鱼和小青菜。我回来时他正在洗锅,听到开门的声音,头也没回,说星河你回来啦,桌上有热水,喝一杯暖一暖,洗洗手就可以吃饭啦。
窗外的雨铺天盖地,暖黄的灯光里,我带着一身水气和寒意站在玄关,恍然间分不清身在何处。
我在玩游戏。
但这里感觉真像家。
那天我花了很多时间思考,他盛汤的时候我在看他,他挑鱼刺的时候我在看他,吃完饭江海去洗碗,我也跟着他。
他抽空看我一眼,噗嗤笑了,说咱们家什么时候多出来一只大金毛。
我从背后抱住他,他似乎吓了一跳,然后笑嘻嘻地问我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没说话,只是细细地吻他的后颈。
他手上的动作停了,冲干净泡沫,想要回身看看我,我抱住了他,不让他动。
我含含糊糊地说,你把套子放哪儿了,我知道你买了。
倒在床上的时候,江海想要开灯,我按住了他的手。我在黑暗中看着他,他有些忐忑不安手足无措。
我在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比如盘子还没有洗完桌子还没擦我刚回来还没有洗澡功课没做好真的能行吗,但其实我只想对自己耳提面命——
这一棍子下去,是要负责的。
实际上我根本没撑到要负责。
江海躺在床上,用手臂遮着眼睛,丝丝地喘气,整个人还泛着红。
但我已经开始感到害怕。
这不在我的计划内,我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
我一脑袋扎进他怀里,直接回了档。
回档以后我就没提这件事。
以后也没有遇到这样的契机。
然而我现在躺在教室冰凉的地板上,**退去后的困倦和疲倦一阵阵袭来。
我可能短暂地睡了一会儿,因为我看到了上一次的江海。所有的阳光都打在他身上,他温暖,简单,纯粹,直率,他试图拉我的手,但我的手插在口袋里。
他说他喜欢我,我不信。
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
我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人,高中的时候,和哥们儿坐在楼梯口,装模作样地给喜欢地理课代表的他出谋划策,但其实我也喜欢那个看书时习惯转笔的姑娘;大学散伙饭的时候班长拎着酒瓶子和隔壁桌的人打了起来,班里的人一股脑冲上去帮忙,而我握着手机站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因为我觉得他们行为不理智不想掺合。
我不耐烦于琐碎又平凡的人生,但清楚琐碎与平凡正是人生的常态。如果要摆脱这种常态,就要做好流泪的准备。
我不想哭。
人的最后一声嗤笑留给自己,从那以后,他就不会再看不起任何人。
我就像是水生的动物,习惯了沉重的水压和清凉暗沉的环境,当江海一身炽热,一头冲向我,我的第一反应竟是保护自己。
我要保护自己,所以我选择试探和怀疑。
他与我十三年,我竟一直没有信任过他。
但我怎么能不知道江海这个人,他高兴就说开心,不高兴就说我不太开心。当他说喜欢我,就是真的喜欢我。
我不知道我的怀疑和试探,是不是已经把他推入深渊。
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说喜欢我。
我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相信,我对他的喜爱,远比我表现出来的多。
江海:
今天我在书店翻杂志,偶然看到曾经很喜欢的一个作家。当年号称八年没剪头发,谁敢动我头发我和他拿命拼的人,现在也剪了中长发。不知道那个让她写了一个又一个故事的人还在不在她心里。
长大以后的某一段时间,岑百迷上了古风,因为他喜欢的妹子喜欢。
那是他喜欢那个姑娘的第三年,妹子和室友来这个城市玩,找了他做导游,他还非要拉着我一起。
秋天的夜空最干净,我们把妹子送回酒店,回来的路上,他拿勺子敲吃空了的圣代杯子,念叨着“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复而感叹:“人不如故啊。”
我走在他旁边,没忍住,说了一句:“那你有没有听过另外一句话?”
他看了我一眼,说海子你闭嘴吧,一猜就是我不爱听的。
我就闭了嘴。
然而我听话,他却抑制不住好奇心。半晌,他凑过来问我:“你到底想说啥?”
我就笑了,说女人如衣服啊。
第四年的时候,他和那个姑娘在一起了。
他们在第五年分了手。
那姑娘真的是很好的人,就算她让我兄弟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我也得这么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好的两个人最后会以分手收场。
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晚上陪岑百喝酒。他老板也是浑蛋,你和他说理想他和你说钱,你和他说钱他又要大谈理想,铁了心要凭合约把人饿死在工位里。
两瓶酒下肚,岑百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分手吗?
我当然不知道。
岑百说,那姑娘觉得愧疚,岑百对她太好了。
他求她不要分手的时候,那个姑娘也在求他。她说:“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岑百。你对我太好了,我却连手都不想给你牵。我真的没办法继续心安理得地消耗你,你去找比我更爱你的人吧,好不好?”
岑百说他跪在她面前,把脸埋在姑娘的肚子上,嗓子都哑了,却只能说好。
岑百抹了一把脸,对我说,海子,我也没办法啊,她在求我啊。
我不知道说什么,闷头给自己灌酒,微醺的时候,还是把那个问题问出了口。
我说:“你们都这么好,为什么最后会分手呢?”
岑百说谈恋爱和其他的不一样,那是要血和着血肉掺着肉,把两个人揉成一个人,好人谈起恋爱不一定还是好人,不能白头偕老,就都是不合适。
“为什么你们谈恋爱都那么容易,我就这么难呢?”他说着抱怨的话,语气却无力极了。
我说谁都那样,你这叫心理不对称,总觉得别人都比自己活得轻松,其实谁都这么想。
他问我:“你和老楚不是挺好。”
我说哈哈,我和老楚肯定能白头偕老。
岑百笑,我说你别不信,科学研究都表明了,解决心理不对称的方法要么是爱要么是艺术。
我拿手指点着自己的胸口,说:“我,音乐系小王子,铁定能给他艺术和爱。”那时候我那么确信我和楚星河的关系没有一点问题。
岑百就不干了,说操他妈的,这话你和你家那口子说去,死基佬。
我无辜极了,老楚忙啊。
岑百又干了一瓶酒,抱怨说我都分手了你和我说这个?老子和你朋友这么多年,你的爱不给我,要给那个小白脸?
我和他辩解几句,他不听,我就只好哄他说好好好,艺术和爱都给你。
岑百在手机上打字,然后举给我看,说哥们儿您看着了哈,动态为证,互联网不倒,咱哥儿俩不散。
我哭笑不得。
他的确很黏糊很肉麻,难怪人家姑娘受不了。
时间对我们够好了。
不管是那个作家,还是岑百,还是我。时间过去就好,我们都没死在那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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