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扑通,扑通...
心脏不受控制疯狂跳动,宛若一阵阵激荡的鼓点声,随时可能会冲破胸膛。
双耳好似被一双手死死堵住,耳畔哗啦啦的潮水声一浪又一浪袭来,让她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彷佛灵魂脱离出□□,飘荡在浸染血红残阳的云端。
她是谁?她又身在何处?
女子动作僵硬转过头,略显迷离的目光落在金丝楠木雕龙纹罗汉床柜上的月华镜上。
镜面映出一张少女明艳的面庞,精致得宛若人间绝色。
女郎乌发如漆,肌肤如玉,眸若秋水,琼鼻红唇,额上戴着九龙九凤鎏金冠在烛火辉映下散发出璀璨华光,衬得她艳绝容颜透出三分端庄。
她迷茫的目光继而扫视四周,乌眸轻轻眨动两下。
她正坐在一张极为华丽精致的龙凤拔步床上,九彩凤戏凰灯台红烛高照,红漆描金海棠托班上摆放着两盏合卺酒,榻顶四面垂下轻薄如翼的绛色纱幔,贴有喜字的窗纸上流动着一层煌煌烛光。
然而与周遭喜气格格不入,女子细如玉瓷的半张面颊迸溅上点点滴滴殷红血渍,温热鲜血正顺着腮边缓缓流淌,很快在她的下巴聚集成血滴,最终砸落在绣工繁缛华丽嫁衣上。
这是她新婚夫君的心口血。
耳朵里潮水声逐渐弱去,女子终于想起自己是谁。
她叫楚月鸢,是工部侍郎之女,她的姐姐楚绾溪曾是大齐皇帝最宠爱的淳妃。
一年半前,楚绾溪意外跌落金鳞池,缠绵病榻数月,最终留下年仅半岁的太子撒手人寰。
不久后,楚家便收到内侍省送来的封后诏书。
今夜,正是她与殇帝的大婚之夜。
脑中涣散的意识渐渐收回,楚月鸢看向仰躺在血泊里死不瞑目的殇帝,她呼吸猛然一滞,十指倏地握紧身下的龙凤呈祥喜褥。
殇帝尸旁立着一位身穿五爪蟒袍的男子,此人目光狠戾,狰狞的五官几乎隐没在猩红热血里。
男子发疯一般举起手中的长剑,恶狠狠朝殇帝身上捅去,泄愤般叫骂连连:
“昔年,二哥对我哭诉自己膝下无子,一言一语真真切切,言之凿凿要将皇位传于我,待你百年后,我便可顺理成章接管大齐的江山...”
“二哥拿皇位哄骗我整整十年!可结果呢?你竟他娘的背着我老蚌生珠,得了亲生骨肉后,便想将我一脚踢开,叫我和老九那阎罗生斗死...”
“我既被二哥哄骗过一次,又怎会蠢到继续为你卖命,你既无信无义在前,那本王便亲自来取大齐的江山...”
龙凤拔步床上,楚月鸢面色煞白,她看向神色癫狂的蜀王,若非此刻自身小命儿难保,没准儿她还会为蜀王掬一把同情泪。
大齐殇帝生性风流,后宫佳丽何止三千,然而他在位的十余年里,后宫之中却没有一个妃嫔的肚皮有动静。
绵延子嗣的压力不仅让殇帝忧心忡忡,还让大齐那些手握兵权的藩王们虎视眈眈。
为稳固龙位,殇帝私下召见实力最强的蜀王入京,一番密谈后,殇帝私下承诺会将皇位传位于他。
蜀王得到殇帝应诺,不惜与其他几位藩王撕破脸,踏踏实实镇守封地,只盼着殇帝寿终正寝,名正言顺传位于他。
眼见多年的媳妇快要熬成婆,可殇帝居然悄无声息与一位妃子诞下龙子,皇子尚不足满月,殇帝就风风火火在朝中宣旨,册立襁褓中的皇子为太子。
蜀王被殇帝当作猴般戏耍多年,怎能咽下这口恶气。
于是,他特意选在帝后大婚这夜,率领蛰伏在京城外的兵马攻破城门,一路杀入紫宸殿,又一剑刺穿殇帝的心口。
只一剑,远远不足以消弥他心口沉积多年的怨气。
蜀王怒一连砍上百剑,才气喘吁吁将血淋淋的长剑丢在脚下。
他赤红双目转过头,直勾勾看向龙榻上端丽冠绝的小皇后,微微眯起双眼,嘴角浮起快意的笑容。
当天子就是好啊!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沃土上生长出的娇丽花儿,尽归君王采择。
蜀王抬手抹了一把脸上黏腻的血渍,唇角勾起狞笑,他一步步走向龙榻上端庄又妩媚的女子,眼神如沾着毒液的勾子般轻佻,轻啧一声:“嫂嫂今夜甚美...”
该来的还是来了。
触及男子浸满欲念的目光,楚月鸢比光脚踩上滑腻的□□还觉得恶心,她眼睫轻颤,隐藏在凤纹袖摆下的五指用力攥紧,努力迫使自己声音如常:
“陛下今夜意外殒命,太子尚不及垂髫之年,蜀王是陛下生前最信任的亲兄弟,理应...理应即可前往大殿主持大局,稳定局势,本宫不问政事,就先行告退...”
楚月鸢边说边起身,可蜀王高大的身影已经笼罩下来,男子猛然凑近,身上散漫的血腥气醺得她险些干呕。
那双沾满污血的手指挑起女子白玉般的下巴,目光落在女子盈盈水眸时,倏地烧起报复的火苗。
女子皎白的肌肤细腻透亮,如质感上乘的羊脂玉,一双秋水般清澈的眸子点缀在紫芝眉宇下,眼波流转之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鼻梁秀气高挺,红唇更是娇艳欲滴的红。
好一个国色天香的佳人!
他忍辱负重多年,被殇帝教唆和老九同室操戈,折损不少精锐良将。
今夜,总算是到他连本带利收回账的时候。
“皇后天人之姿,在京城只担上第二美人的称号,倒是委屈娘娘,依本王所见,娘娘要比你那位木头美人姐姐,**上万倍...”
楚月鸢听着男子淫邪的声调,感受到对方的目光宛若一条阴冷滑腻的毒蛇身上缓缓游走,恶心得她炸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深深吸上一口气,缓缓抬起乌眸,怯生生看向皮笑肉不笑的蜀王,轻抿朱唇,柔声道:
“蜀王当真认为,本宫要比姐姐漂亮?”
雕花窗外影影绰绰,不时响起兵戈相击的铿锵之声。
许是觉得胜卷在握,龙凤拔步床上美人的柔声细语让蜀王感到忘乎所以,仿若那金灿灿的龙椅近在咫尺,只需迈进一步就能稳坐其上。
他眉梢高扬,唇角勾起得意的笑意,飘飘然道:
“那是自然,先淳妃娘娘美则美矣,却与寻常美人没什么不同,皇后娘娘就不一样了,夭桃浓李,占尽风流,独有一份勾人心痒痒的媚态。实不相瞒,去年在花灯宫宴上,本王就对娘娘心存倾慕,恨不得一亲芳泽...”
楚月鸢低垂下眉眼,似是在心中暗暗抉择,过上半晌,她款款仰起螓首,眸底波光晃动,青涩的声音染上几许春情:
“那蜀王不妨凑近仔细瞧一瞧,本宫应究竟比姐姐美在何处?”
美人的一对儿桃花眸子生得极为漂亮,眼角自带天生的一抹殷红,当她抬起眼时,茶色瞳仁映着烛光,水润清透,温良无害。
蜀王放声大笑,他一时沉溺于美人温情脉脉的眸光下,情不自禁俯下身。
楚月鸢屏住呼吸,轻颤的睫毛掩住眸底纷乱情愫,就在男子散发血腥气的胡须快要贴近她的面颊时,她兀地举起隐藏在袖摆下的金凤钗,用尽全力朝对方胸口刺去。
她并非性情忠烈的女子,对殇帝的印象也极为寡淡,只在姐姐诞下龙子后随父亲一起入宫时,隔着玛瑙珠帘浅浅行过一礼。
楚月鸢不想嫁给大她两轮的殇帝,亦不愿做大齐的皇后,可为了楚氏一族的门楣,她别无抉择。
可就在她向命运低下头颅时,蜀王在大婚之夜发动宫变。
她同殇帝还没来及饮下合卺酒,殇帝胸口迸射而出的热血就喷溅她一脸,不过短短几息,她后半生要依仗的男子便轰然倒下。
至于眼前起兵谋反的蜀王,楚月鸢早就有所耳闻。
蜀王的大儿子年纪和她相仿,妻子出身蜀地名门望族,蜀王对她的占有欲,不过是男子的虚荣心在作怪,断不可能为了她休妻弃子。
倘若她今夜委身于蜀王,从此以后,她就是名节尽失的废后,不仅难逃一死,还要背负上世人的嗤笑和指指点点。
前无生门,后无退路,既是如此,楚月鸢决意放手一搏。
她想,人总要亲手掌控自己的命数一次,才不枉活一遭。
赤金打造的凤钗质地较软,尖锐的发簪刺入男子胸口,只堪堪刺进半厘就停顿下来。
蜀王盯着胸口没入的金凤钗,登时阴沉下眸色,他怒气冲冲抢过钗子一把折断,气急败坏道:
“贱妇!本王看在娘娘这张脸蛋儿的份上,原是想给你一条生路,既然你和那昏君一般满口谎言,不识好歹,那就休怪本王不怜香惜玉了!”
喉间锁上男子凶狠的手掌,楚月鸢无力仰倒在红艳如火的喜褥上,鬓上华丽的凤冠“哗啦”一声掉落在地,嵌在凤冠上的圆润珍珠宛若点点水花迸溅在冰冷的金砖上。
身上繁缛精致的嫁衣被男子粗暴地一片片扯落,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染上一片寒凉,楚月鸢的心亦跟着坠入寒潭,她涣散的双眸渐渐蓄积上泪水,捶打在对方身上的力气渐渐弱下来,耳畔尽是男子无情的嗤笑。
刺耳又让人绝望。
浑浑噩噩之际,楚月鸢脑中并未浮现出以往日子走马灯似的画面,只有对生的无尽渴望。
她,还没有活够呢。
忽而间,那恶狠狠掐在她喉间的手掌仿若一下子失去力量,模糊之中,她隐约看见蜀王狰狞的脸上闪过一道惊恐神色,胸口洇散的鲜血犹若绽放的血梅,渐渐晕染开绚丽的色彩。
蜀王高大的身子轰然从金丝楠木罗汉床沿滚落下去。
方才还张扬跋扈的男子,此时瞠目仰躺在波斯毡毯上,再无一丝生息。
楚月鸢捂住火辣辣的脖颈,她用力大口喘气,劫后余生的空气弥足珍贵,脑袋中的眩晕感渐渐退去,她伸手抓住床畔垂下的红色纱幔,慢慢挣扎坐起身。
模糊的视线逐渐对焦,太阳般灼灼生辉的铠甲失去了温暖的光晕,她颤颤抬起湿漉漉的乌眸,猝不及防间,便撞上男子那双清冷至极的眉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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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与君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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