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能听见叮了咣当的动静，看来501已经打起来了。
鹤孤不做评价，继续上楼。
往上愈加破败，或者不能说是破败，根本就是没建好。
到最上面几层，更是十分草率地浇筑了楼板和承重墙，住宅与住宅之间连隔断都没有，根本分不清哪户是哪户，然后便草草封顶。
整栋楼便是如此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最后他们走上天台，通往天台的楼梯尽头也没有任何阻挡，风呼呼地往下灌，也不奇怪昨天的男生怎么能那么轻易地跳了楼。
站在楼顶，整个小区一览无余，鹤孤视力相对好点，还能看到被泥人扔在烂尾楼外横七竖八的尸体。
夏日的艳阳赶不走周身的寒意，周围几栋楼同在这个高度下的每一个窗口，都黑洞洞的张着大嘴，像要把他们吞进去。
吹着凉风，莫丰突然怅然若失地长叹一声。
见鹤孤不解地看过来，莫丰挠挠头解释道：“没事，我就是想起来，我在现实里还买了套房子呢，还没建完我就进游戏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变成烂尾楼。”
“不过就算烂尾了跟我也没关系啦，反正我也没还贷款。”他苦哈哈地笑道。
“你买了套没盖好的房子？”鹤孤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莫丰：“现在很多都这样啊，现房很少见的，要不然怎么这么多烂尾楼，开发商卷钱跑了，房子自然没人盖了。”
“那最后岂不是钱房两空？”
“不止呢，要光是钱房两空还算好的呢。”泥人抱着双臂，淡淡的说：“不少人其实手里没钱买房子，是从银行借的钱，就是他刚说的贷款，到最后不仅房子拿不到，还要每个月还贷款，闹的倾家荡产。”
“你不是看到楼里那些铺盖了吗，不会以为住的是流浪汉吧，其实那些应该都是没拿到房子的房主，全部身家供一套建不好的房子，想不开跳楼的都有。”
鹤孤对此十分不解，怎么会有人重金甚至借钱买没影的东西，千分不解，万分不解：“那连房子都没有，你们是被人骗着买的吗？”
泥人：“别说你们噢，我又没买。”
莫丰不好意思地说：“售楼处会有要建的房子的模型，销售夸得天花乱坠，反正买的时候都对开发商充满信任……”
“售楼处？”鹤孤走到天台边往下看：“哪个？”
莫丰指着小区大门对面的一个二层豪华建筑说：“应该就是那个，一般都是先建售楼处，建的恢宏漂亮，才能把人骗进去……”
鹤孤扭头就往楼下走：“去看看。”
莫丰喊了一声，鹤孤停也没停，几人连忙跟上。
其实莫丰想说的是，小区都烂尾了，售楼处肯定早就人去楼空。
501能拦住怪物的层层铁门，最终没能挡住玩家们的各种道具，让玩家们闯了进去。
几人路过501，见房门大敞，往里面看了一眼，只见玩家们或站或坐，俨然一副把这当自己家的架势，原房主孟韵则被五花大绑，垂头瘫坐在墙角。
见到几人出现，周浩连忙堆起笑凑上前，积极地邀功：“大佬，我们把501占下了，那女的真把这弄成了个堡垒，没准真能防住墙里的东西。”
鹤孤不语，视线越过他看向房间里的孟韵，孟韵凌乱的发丝垂下来挡住了脸，原本低垂的眼皮听到周浩的话后抬了起来，在头发的遮挡下直勾勾的看向周浩。
鹤孤没有从她眼中看到一丝恐惧，全是冷冽的怨念和愤怒。
鹤孤环视一圈，没看见方语蓉，其余每个人脸上都是理所当然，甚至有些人的眼中还饱含期待，像是盼望他们也能加入。
“方语蓉呢？”鹤孤问。
周浩笑容一僵：“不知道，她自己出去探索了。”
其实是那女的说他们的行为不好，都进副本了还装高尚，被他们骂走了。
鹤孤轻哼一声，不置可否，招招手将房间里与玩家格格不入的杨茹喊了出来，转身继续下楼。
周浩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意识到他们也不赞同占领501的行为，心中不由得发虚。
但回头看看501的坚实堡垒，心想道德哪有命重要，砰的一声撞上了门。
走出四号楼后，杨茹又回头看了看501的位置，之前玩家用各种道具破坏501的门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心有余悸地低声说：“北哥，咱不管孟韵了吗？”
那些人怎么做杨茹管不了，但在她眼里，她和孟韵才是一类人，虽然无力反抗，也看不下去孟韵被这样欺负。
“他们现在做的事情，和半年前闯进501杀害孟韵朋友的凶手做的事情，没什么区别。”鹤孤冷淡地抬眼：“你没看到孟韵的眼神，该自求多福的是他们。”
“不怪你，他们硬要抢地盘，你也左右不了什么。”鹤孤见杨茹一副对自己也进了501感到愧疚的表情，对着泥人一勾唇：“要怪就怪某人，光记得带俘虏，倒把平民扔下了。”
泥人反驳：“你俘虏平民都没带！”
鹤孤：“寻思把你留下，就能看着他们了。”
泥人：“你连我都没想着带！”
他们一路拌着嘴，很快就溜达到了马路对面，站在了售楼处前。
售楼处门窗紧闭，里面没有开灯，光线就像被吸进去了似的一片昏暗，几人趴到玻璃门上眼睛贴上去往里看，隐约能看到里面的建筑沙盘、沙发小桌、广告立牌，跟一般的售楼处没什么区别。
“不对劲。”莫丰却说，“谁家小区都烂尾这么久了，售楼处还一点没变。”
鹤孤掏出根铁丝，轻易撬开了门上的U型锁，几人鱼贯而入，马路上人来人往，竟然没人注意到他们溜门撬锁的行为。
售楼处很久没人来了，浑浊的空气被搅动，浮起细微的灰尘，杨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搓了搓胳膊，只觉得这里透骨地凉。
鹤孤一眼便看到了大厅正中巨大的沙盘，好奇地跑了过去。
就在他的双手扶上沙盘边缘的那一瞬，沙盘里的灯亮了起来。
家家户户灯火通明，照亮美观的建筑和完善的设施，还有不少人偶，儿童游乐场里有老人带着小孩滑滑梯，厨房里有忙着做饭的小夫妻。
鹤孤看着眼前的大玩具，忍不住“哇——”了一声。
“现在能理解人为什么会买没建好的房子了吧？”泥人走了过来，清了清嗓子，站直身体，左手端庄地放在腹部，右手手掌伸进沙盘里，指向某一楼层。
泥人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微笑：“先生您看，这一户是我们的楼王，面积最大，赠送面积比公摊还大，您一点不亏，两梯一户，这一整层都是您家，南北通透前后无遮挡采光无敌，远离马路减少噪音，您可以随时随地睡懒觉，现在首付仅需百分之十，还送尊享车位，您今天能交定金的话，还送品牌冰箱彩电热水器。”
“这一层吗？”鹤孤摸摸下巴，像在考虑。
泥人以为他配合自己演上了，继续推销：“是的，一层一户，整个小区独一份，我也是看您气质不凡，一般人我都不给他推荐这一户的。”
“切。”鹤孤话音一转，嗤笑一声：“你知道我爱人的家多大吗？他住城堡，一个房间就比你这一层大了。”
泥人的笑容寸寸碎裂。
鹤孤：“就这？你也好意思给我推荐，切。”
泥人：“……”
显呗个屁！人家的房子你又住不到！
就无语！
莫丰和汤力水已经习惯了这两人不分场合地玩起来，不管他们，抓紧时间四处探索。
沙盘很大，此时鹤孤二人正站在小区大门的位置，而莫丰则站在正对面，小区的后方，突然指着一个位置，哎了一声。
鹤孤正扒着沙盘，心想这个大玩具能不能装走，听见莫丰的声音，恋恋不舍地抽出视线：“怎么了？”
莫丰俯下身，贴进了迟疑的说：“这个人……”
鹤孤二人沿着沙盘边绕过去，顺着莫丰的手指，看到沙盘里，站在某栋楼楼道门口的一个人偶。
这个人偶一看就和沙盘里其他的很不一样。
其他的人偶都是在演绎住在这座小区里的美好生活，只有这个人，侧身藏在楼道门后，只露出一小部分身体，正扒着门边向外望，如果不是莫丰刚好站在那个位置，根本很难发现他。
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这里面还有人扮演小偷吗？”鹤孤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玩具好全面。
“怎么可能。”泥人语气恹恹的。
“不是。”莫丰解释：“刚才我一晃眼看见它的时候，还以为看见了那个人，就是袭击杨茹的那个凶手。”
杨茹听见自己的名字，和汤力水一起跑了过来，眼往沙盘里一扫就看见了那个人，吓了一跳，甚至啊了一声。
莫丰：“你看是吧。”
杨茹往汤力水身后躲了躲，瑟缩地说：“它好像在看我。”
所有人偶的五官都是一样的，眼睛就是脸上的两个小点，而这个人躲在门里，只露出半张脸，杨茹却从一只眼睛就感觉它是袭击自己的那个人，而且正在看她，这也太邪乎了。
鹤孤取出手电，将光线调整到最细，直直的照在了那个人偶脸上。
强光照射下，所有人都看到了，人偶明明是颜料印上去的五官，眼珠却转动了一下。
像视线扫过了所有人。
几人皆是一惊，但再仔细朝它看去时，它的眼睛却纹丝不动，又恢复了人偶的那种无神。
仿佛刚才扫过众人的视线，只是光线突然变化造成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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