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居安只觉得自己的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化疗后的疲惫感如潮水般一**袭来，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半靠在副驾驶座上，车窗外的街景在视线里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块。
"再坚持一下，快到家了。"陆子昕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温和而沉稳。
宋居安微微点头，却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
他能感觉到陆子昕不时投来的关切目光，那目光如有实质，温暖地落在他苍白的脸上。
但当宋居安回头看他，目光却悄然收回。
车子平稳地驶入小区地下车库。陆子昕熄火后绕到副驾驶一侧，小心翼翼地扶宋居安下车。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宋居安是一件易碎的瓷器。
"能走吗？"陆子昕低声问道，一只手稳稳地托住宋居安的手肘。
宋居安尝试迈步，却双腿发软，整个人向前栽去。陆子昕眼疾手快地接住他，有力的臂膀环住他的肩膀。
"我抱你上去吧。"
陆子昕柔和的看着他。
“不……”
不等宋居安回应，陆子昕已经弯腰，一手穿过他的膝弯，将他稳稳地抱了起来。
宋居安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血色。他太虚弱了，无力反抗，只能将头靠在陆子昕的肩膀上。陆子昕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丝柑橘的清香，莫名地令人安心。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宋居安能听到陆子昕平稳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像是某种生命的鼓点，他低着头，倚在他的肩上。
"钥匙在我右边口袋..."宋居安虚弱地说。
陆子昕调整了一下姿势，单手抱着他，另一只手伸进他的口袋摸索。宋居安能感觉到那只手隔着布料传来的温度，让他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
“奇怪，我紧张什么”
门开了，陆子昕径直走向卧室，轻轻将宋居安放在床上，然后熟练地帮他脱掉外套和鞋子，拉过被子盖好。
"我去给你倒杯水，然后准备点吃的。"陆子昕说着，转身要走。
宋居安却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这个动作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手指微微发抖。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陆子昕立刻紧张地俯身，专业地检查宋居安的脸色和瞳孔反应。
宋居安摇摇头，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陆子昕的动作顿住了。他直起身，目光复杂地看着床上虚弱的人。宋居安的眼睛因为化疗而显得格外大，黑亮的眸子在一片苍白中格外醒目，里面盛满了困惑和某种陆子昕读不懂的情绪。
"我是你的医生。"陆子昕最终这样回答，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宋居安微微蹙眉，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但药效和疲惫让他无法继续追问。他的眼皮慢慢垂下，手指也松开了陆子昕的衣角。
陆子昕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宋居安陷入沉睡。他伸手轻轻拂开落在宋居安额前的一缕碎发，指尖在那苍白的皮肤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像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
厨房里，陆子昕机械地准备着食物。他煮了粥，切了些容易消化的小菜，动作熟练却心不在焉。宋居安的问题在他脑海中回荡——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确实，作为主治医生，他本不必亲自送病人回家，更不必留下来照顾。医院里有护士，有护工，有完善的后续服务。但当他看到宋居安化疗后虚弱的样子，看到那双因为疼痛而湿润的眼睛，他就无法控制地想要做更多。
他端着食物回到卧室时，宋居安已经醒了，正艰难地试图坐起来。陆子昕连忙放下托盘，上前扶他。
他舀了一勺粥，吹凉后递到宋居安嘴边："吃点东西，然后吃药。"
宋居安顺从地张嘴，温热的粥滑入喉咙，缓解了化疗带来的恶心感。
他小口小口地吃着，时不时抬眼看看陆子昕。“他长的真好看，我们之前好像认识了很久”
莫名的熟悉感。
"陆医生，"宋居安在吃完最后一口后轻声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陆子昕的手顿了一下。
“可能，是”
叮铃铃，陆子昕的手机突然响。
“喂，好，知道了。”
宋居安：“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就是医院里的事。你先休息，我先走了。
“好”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了小雪，宋居安昏昏沉沉的睡了很久。
等他再次醒来时，雪已经停了，
宋居安睁开眼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暖气片发出轻微的嗡鸣。他撑着身体坐起来，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下面压着一张字条。
"药在抽屉里，八点记得吃。冰箱里有做好的饭菜，热一热就能吃。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陆子昕"
宋居安看着纸条，有些心安的塞进了床头的抽屉里。
他忍不住勾起嘴角。这种被细心关照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他不敢告诉父母，也没什么朋友。
甚至他害怕告诉家人，那些人会开始用那种混合着怜悯和逃避的眼神看他。只有陆子昕...
好像与其他人不一样。
宋居安的目光落在墙上的挂钟上，突然僵住了。时针指向九点二十，而药应该在八点吃。他慌忙拉开抽屉，取出分装好的药片，手忙脚乱地倒水吞下。
"糟糕..."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化疗后的药物必须按时服用，否则会影响疗效。正犹豫要不要给陆医生打电话，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
"宋先生，我是市立医院的护士小李。"电话那头传来年轻女声，"陆医生今晚有急诊手术，让我提醒您按时吃药。"
宋居安怔住了："他...专门让你打电话的？"
"是啊，陆医生特意交代的。"护士的声音带着笑意，"他还说如果您没接电话，就让我上门看看呢。"
挂断电话后，宋居安呆坐在床边。窗玻璃映出他苍白的脸色和因为化疗而稀疏的头发。他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倒影，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为什么一个素不相识的医生要对他这么好？
第二天清晨，门铃声惊醒了他。宋居安拖着虚弱的身体去开门，看见陆子昕站在门口，黑色大衣上沾着雪花，手里拎着满满两袋东西。
"早。"陆子昕的睫毛上还挂着雪粒，"昨晚睡得好吗？"
宋居安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你...没休息？"
"刚下夜班。"陆子昕轻描淡写地说，径自走进厨房开始整理带来的东西，"买了些橙子和奇异果，化疗后要补充维生素C。还有..."
他的话戛然而止。宋居安看见他盯着冰箱里原封不动的饭菜，眉头皱了起来。
"你昨晚没吃饭？"
"我...睡着了。"宋居安小声解释。
陆子昕深吸一口气，突然转身抓住他的手腕。宋居安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却听见他说："体重又轻了。你这样不行。"
下一秒，陆子昕已经系上围裙，动作利落地开始热饭。宋居安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陆医生，"他鬼使神差地问，"我们以前见过吗？"
铲子碰到锅沿的声音突然停了。陆子昕的背影似乎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觉得...你很熟悉。"宋居安努力回忆着。
陆子昕犹豫了一下，眉头紧促，“可能是我长得大众脸吧，我之前出过一次车祸，之前的记忆都想不起来了”
陆子昕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闷雷砸在宋居安胸口。
“抱歉啊，陆医生”
“没什么，你不用这么客气，叫我陆子昕就好。”
“好，陆子昕”
宋居安念出这个名字时，舌尖泛起一丝莫名的苦涩。他望着陆子昕翻炒的侧脸，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鼻梁上投下细碎的光影，那轮廓莫名与记忆深处的某个画面重叠。
"要加辣椒吗？"陆子昕突然转头，正撞上宋居安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两人视线相接的瞬间，宋居安注意到他左眼尾有一颗极浅的泪痣——和十二年前那个暴雨夜，他在巷口救下的少年一模一样。
"你..."宋居安喉结滚动，指尖死死的攥在一起。
“怎么会呢，是错觉，一定是错觉”
他抬眸看向陆子昕，明明不是一个人。
"尝尝？"递来的筷子尖微微发颤。宋居安接过时故意碰触他的指尖，陆子昕像被烫到般缩回手，瓷勺坠地的脆响中，两人同时蹲下，额头几乎相抵。
“你没事吧”
陆子昕一脸担心的看着他。
“没，没事”
“行了，你去休息”陆子昕将他推也似的从厨房里带到了沙发上。
宋居安内心去如同汹涌澎湃的大海，翻涌不息。
宋居安坐在沙发上，指尖还残留着那一瞬的触感。陆子昕背对他收拾碎片，后颈的发梢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
"你以前......"宋居安刚开口，陆子昕突然打翻了盐罐。
雪白的颗粒洒满石岩的餐桌台，像十二年前巷子里那场突然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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