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会沉吗？我密度很大的啊。”虽然这样说着，曦尝试扳着鱼鳍爬上去。然而很滑，幸好有劳保手套。刚上去一只脚，然后他摔到了水里，翻车。
“不……会。”老板诧异的看着他，没帮忙的意思，但又不像看乐子。
曦也不想他来帮忙，很可能是倒忙。他改变姿势再试一次，还是翻车。他战意上来了，在制服上拔了两条长草索做成两个活套结，设法套住鱼头和一边的鳍，翻了几次，上去了。期间这条舰背鳐也没闲着，扑腾甩打，扎猛子翻筋斗，很是费了曦一番力气。
努力过才有成就感，当曦握住两条缰索稳稳当当的坐在鱼背上的时候，一种全新的快乐油然而生。这时他才注意到没有保护的小臂上被鱼鳍划出一道道伤痕，渗出丝丝血珠和痛意。无所谓，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嘟嘟，片刻后恫啸的回复也传到了：“啊，这听上去可有点麻烦呐——”
仍旧是带着笑意的拖调，让这句风格浓烈的双关变得意味不明。曦突然怀疑自己把一切后事都托付给这个家伙是否靠谱。他的保险受益人填的是继父，因为当时的借条都是继父打的。阿姨们说过不用还，但子辈们的态度模棱两可。曦过早的知道了成年人的生活不易，杂事缠身，出境担保已麻烦过继父，所以紧急联系人他填的都是恫啸。接上偏星网络以后，群聊消息好几千，可是单敲他的朋友就一个。网络上的友谊比烈日下久晒的塑料还脆。
“我把麻烦的老板搞定了，你也小心点。”曦毫不客气的回他一个双关。
被搞定的麻烦其实一直没闲着，在旁边游来游去，协助曦堵住舰背鳐的去路才让他成功上背。不过考虑到此人正是事端制造者，曦没打算道谢。他一手抱膝一手驾鱼，让他的船夫继续用那个发光团子引导鱼船前进。
和缓温暖的海风吹着，草制的制服有比较大的表面张力，内里并未湿透，所以很快被吹干。热传导到皮肤上，驱散了浸泡深海积聚的寒意。伤口上的水份蒸发，盐分渗入创面，火烧火燎的疼。天空碧蓝如洗，辛格艾克拉瑟斯高挂上空，深蓝的洋面波光粼粼，坐在荡漾的水中缓慢前行，一种如画的意境感动了他，曦忍不住唱起歌来。他的音感尚可，虽算不得美妙，在广阔的天海间也唱出了悠远空灵的感觉。
——爱在世间，天地之间——他唱着，沉浸在风景里。或许这才是他来诺维尔的意义。
去他的意义。唱完六首歌后意境就被现实磨灭掉了——口干舌燥，伤口痒痛，陆地无踪。携氧只剩两小时。人类到底是陆生动物。
回到自己的独木舟上曦才感到脚踏实地，里头还带着博士送的水壶，有了淡水滋润焦灼的喉咙才找回存在的意义。
“你，你怎么受伤了？！出那么多血！”坚持送他到宿舍门口的老板突然大叫起来，一脸惊慌。
曦看一眼双臂，因为上岸改变姿势发力，一些原本已裂开发白的伤口重新渗出血来，一些血痂因水汗而重新溶解。但伤口都不深，应该不会感染破伤风吧。不对。这里有破伤风梭菌吗？下次应该要带个臂套的，还有脚蹼。
一边琢磨着，曦随口回答：“没事，小伤……”
“你等着！我去拿药来！”老板把自己从水里拔出来扔到岸上，嘭的一声巨响，沙尘四起。尘埃中冲出两条触手，卷住近处的码头和水杉，把身体拽着飞跃了过去。他一路卷拉拖拽，在刺耳的砰砰落地声中怪异又略显笨拙的把自己挪到了主屋前泳池边。他触手一甩卷上鱼骨连廊，在曦的目瞪口呆中把自己拉上了二楼露台，消失在落地玻璃门里。
片刻后老板带着山草药旋风般的滚进了宿舍，曦如临大敌，以为自己受了什么致命伤，差点要给恫啸发遗言了。
事实证明只是老板大惊小怪。他抖索着把绿糊糊的草药倒到明显就没消毒过的棉片上，试图往曦手臂上贴。
“等等！”曦制止了他，“不用消毒吗？”
“？”老板愣住了，“人类承受不住紫外线啊。”
“伤口消毒怎么能用紫外线！你这是啥？”
“枯荣草，能止血。”
“……我又没大出血。你这药不杀菌？”
摇头。
“……舰背鳐带致命细菌吗？比如，创伤弧菌？美人鱼发光杆菌？”
摇头。
“……抗生素有吗？”
摇头。
曦觉得自己来的决定草率了。
也许没那么糟糕。他观察老板带来的草药瓶子，找到一瓶淡粉色的液汁。
“粉花火灯？”
“哦，当然。你怎么知道？”
“博士的书里说过。”动物都用这个花的液汁涂抹在创面上，估计是有抑菌治疗作用的。曦用淡水冲洗干净伤口，老板就手忙脚乱的帮他涂敷并包扎上了。显然此君是头一次干这种技术活儿，桌面被搞得一片狼藉，瓶子东倒西歪，棉片绷带浪费不少。
“我谢谢您嘞。”曦酸溜溜的感激道，瞧着绷带末端绑的“优雅蝴蝶结”，暗想自己动手可能还更好。
老板龇起牙来露出几分喜上眉梢，忽而又猛吸一口气昂首挺胸端起架子来：“剩下的就听天由命了！”
他潇洒的一拨头上的触手，两块厚实的大胸肌跟着动起来，毫无掩饰的凸点刺入眼帘，十分下头。
还好不等曦赶客他就自觉告辞，让曦好好养伤。
曦的视线从他钻入水中的宽阔背影收回到滴着药液的桌面，突然想自己是不是误会了他。他在深海中的优雅姿态，与陆地上截然不同。他到底是个深海生物，是个外星人。地球上人类男性一个世纪前就被禁止在公众场合袒胸露乳，即便是恫啸的皮膜外套这种服装性质的，也加了条皮带遮住两点，否则就会被视作性骚扰。而老板不但三点全露，还毫无羞耻感。
曦决定去问一下伊安博士。
“老板待人也太奇怪了。”在概括了潜水训练的情况后，曦直入主题。
“那你想他怎样。”博士停下了手中的活，侧过脸来。
毫无升调的语气，冷漠的表情，蓄力的身体姿态，空气都要凝固。如果不是熟悉他的人，会以为这是一句质问。但曦知道博士就是这样，表面看着酷实际上很热心——
真的吗？他突然不确定起来，自己真的了解伊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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