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将柏油马路烤得发烫，蝉鸣在树梢聒噪不休。池夏的绸缎旗袍泛着温润的月白色光泽，领口绣着的淡青竹纹被汗水洇出深浅层次，她攥着遮阳伞的手心沁出一层薄汗，指尖摩挲着手柄打磨光滑的凹槽。发间的木簪朴实无华，栀子花束在她怀中散着甜腻的香气，雪白花瓣边缘被暑气蒸出半透明褶皱，像被时光轻轻燎过的宣纸。
考场大门铁栅栏的影子被阳光压得扁扁的，家长们挤在警戒线外，各色旗袍与横幅织成一片斑斓的绸缎海。有人举着“金榜题名”的红色横幅，字迹被烈日晒得愈发鲜亮；有人捧着向日葵，花盘垂头蔫软，却仍固执地向着考场方向。蝉声忽而沉寂——那是放考铃声划破空气的刹那，人群瞬间屏息，仿佛连柏油路面蒸腾的热浪都凝固了半秒。
当第一批考生如潮水般涌出时，池夏的视线穿透攒动的人头，瞳孔被烈日灼得微微发疼。她嗅到混杂着汗味、花香与油墨气的复杂气息，听见远处传来家长此起彼伏的呼喊，像夏日午后骤起的雷阵雨。忽然，一抹浅色身影掠过视野——许昼穿着浅蓝色的半袖，刘海被汗水黏在额角，正踮脚向她的方向张望。池夏的唇角绽开笑意，栀子花束被她下意识举高，在灼热的空气里划出一道带着香气的弧线。
许昼穿过人群，衣角被热气掀起小小的波浪。他跑到池夏面前时，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在衬衫领口晕开一小片深色。池夏将栀子花束向他递去，花瓣上的褶皱在光影交错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晕，仿佛连香气都染上了欣喜的颤意。
这是最后一科了，她指尖摩挲着伞柄凹槽的力道不自觉轻了几分——那些被汗水洇湿的试卷、被蝉鸣割裂的时光，终于在此刻画上句点。
“结束了。”许昼的声音裹着暑气，却带着如释重负的轻盈。他接过花束，指尖不小心蹭到池夏的手心，那层薄汗的湿润让他倏地缩回手，耳尖泛起了可疑的红色。池夏抿唇轻笑，领口竹纹被风拂动，洇湿的青色纹路在绸缎上蜿蜒舒展，像雨后初生的藤蔓。远处，家长们陆续散去，斑斓的旗袍与向日葵渐渐稀疏，唯有蝉鸣依旧在树梢起伏，却不再令人烦躁。
“饿了吗？”池夏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飘落的栀子花瓣。
许昼怔了怔，抬手抹掉额角的汗：“有点……不过更想先找个凉快地方歇会儿。”
“我提前订了位子，在商场里。那边有冰镇酸梅汤，而且环境安静。”
许昼眼睛一亮，栀子花束在他掌心轻颤：“姐姐，你总是这么周到。”池夏唇角弯起月牙的弧度。
他们上了车，驱车穿过涌动的人群，朝着商场的方向驶去。车内，舒缓的音乐悠悠回荡，和窗外慢慢安静下来的喧闹声截然不同。池夏偶尔扭头看向许昼，目光里满是温柔与笑意，许昼感觉到了池夏的注视，心里暖乎乎的。
许昼嗅到池夏发间隐约的清香，混着栀子花的甜腻：“考完最后一题时，我忽然觉得……什么都变得不重要了。”看着窗外的等待交通灯的人群：“分数、排名，好像都被风吹散了。”
池夏侧头看他，夕阳的光晕在他睫毛上跳跃：“但结果还是要等，不是吗？”她的语气带着绸缎般的柔韧，许昼却听出其中淡淡的笃定。两人相视一笑，话题忽然转到未来：“你想好填哪所大学了吗？”
许昼挠挠头：“我想留在这里。”
池夏瞳孔微颤：“为什么？”
许昼低头摆弄花束，花瓣边缘的半透明褶皱在夕阳下泛着蜜色光泽：“这里有你啊。”他倏地抬头，耳尖的红晕蔓延到脸颊，“Z大的计算机系不错，而且……那里有你走过的梧桐道，我想和你一起留下更多回忆。”
池夏的手指无意识地叩击着方向盘，像心跳的频率。她想起十三年间，从Z大的梧桐道到如今的职场生涯，这座城市早已成为她生命的底色。而此刻，这个比她小十二岁的少年，竟要为她选择停留。更让她触动的是，许昼提到的并非她的家庭或工作，而是这座城市与她相关的点滴。
“傻子。”池夏的嘴角终于漾开笑意，眼尾弯成月牙的弧度。“走吧，去吃饭。庆祝你高考结束。”
商场顶部的玻璃穹顶将阳光滤成淡紫色，清荷轩位于四楼露台，冷气裹着荷叶的清香扑面而来。店内装饰以水墨画与荷花为主题，纱帘垂落如流水，池夏订的座位正对着一池人造荷景，LED灯在水底投出粼粼波光。
服务员端上冰镇酸梅汤时，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杯中漾起涟漪，许昼一口饮尽，喉间的燥热瞬间消散：“这地方选得真好。”
他抹了抹嘴，池夏已夹起一筷清蒸鲈鱼，碟边的姜丝被灯光照得透亮。许昼尝了一口鱼肉，鲜嫩的肉质在舌尖化开，忍不住点头：“味道确实不错。”
池夏轻笑：“清蒸最能保留鲜味，你尝尝这莲藕排骨汤。”
她将汤碗推向许昼，许昼舀起一勺，清甜的汤底让他眼前一亮：“这汤真清冽，不腻不腥。”
许昼夹起一朵凉拌荷花，花瓣在醋汁里泛着微红，“以前总觉得考完就能彻底放松，但现在才发现，那些和同学一起刷题、熬夜的日子，也挺珍贵的。”
池夏望着他筷子尖的荷花，想起自己多年前的夏天：“我也是。记得那时候，每天晚自习结束后，都会去操场散步，看星星和远处灯火。”
用餐结束，两人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池夏从包中一个精致的礼盒：“就当是庆祝结束的礼物。”
她将礼盒递给许昼，许昼在池夏的示意下打开发现一枚男士腕表躺在里面：“这个牌子的腕表很贵的……姐姐你……”
池夏红唇轻启：“你值得。”拉过许昼的手腕，拿出腕表给他带上，皮质的腕带在灯光下散发着光泽。
两万多的腕表对于确实不算便宜，可也不是经常买的物品，用贵一点的也能接受，池夏低头搅动酸梅汤，冰碴在勺尖发出细碎的声响。
结账时，池夏按住许昼想要扫码的手：“我请客自然是我结账。”指尖相触的刹那，两人都想起考场外那层薄汗的湿润，此刻却只剩凉意。
许昼怀中的栀子花束已不再甜腻，香气变得清冽，像被时光沉淀后的温柔。此刻，他更关注的是池夏身上那种独立而疏离的气质，仿佛她早已习惯独自面对生活。
许昼指尖描摹着腕上的表盘：“池夏，以后……我们一起去更多的地方，好不好？”
池夏侧头看他，路灯透过车窗将他睫毛上的光晕映得格外明亮，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散在风里，却比任何承诺都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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